疫情下的中国留学生
2020-09-02秦勤
秦勤
2020年3月27日,北京时间晚上十点。
一架从英国伦敦机场起飞的飞机,在青岛流亭机场落地。检疫人员登机,开始例行体温检测:“欢迎来到青岛,欢迎回家。”这句开场白,让我印象深刻。
去年5月,我奔赴英国威尔士卡迪夫市,就读于卡迪夫城市大学,开始了为期两年的留学生涯。随着今年海外疫情的爆发,我不得不暂时中断学业,成为留学生回国大军中的一员。
根据全球实时疫情数据,截至北京时间3月31日下午14时,英国累计确诊病例达到了22454列,位居世界第七。而在一周前,这项数字不到现在的十分之一。25日和27日,英国王室查尔斯王子和英国首相鲍里斯相继被确诊。
1月10日,刚刚结束第一学期的考试,回国与家人春节团聚,一降落就看到了手机弹出的新闻:“武汉确诊一例不明肺炎。”
“肺炎”这个字眼,第一次正式进入了我的脑海。随后几日,疫情迅速发酵,相关报道越来越多。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我决定离开,购买口罩,然而此时,各大药房的口罩早已被抢购一空……
大年初一,我再次赴英。尽管途中有被感染的风险,但我决定按原计划登机。因为第二天,我大学的新学期就要开始了。当时国内正处于疫情的爆发期,我既担忧在国内的家人朋友,同时也庆幸自己在这段艰难的日子里可以安全地继续学习。可是谁能想到,一个月之后,局势扭转,欧洲疫情爆发。
早在两周之前,英国出现过确诊病例并且已治愈,我就没有很在意。到了3月12日,英国提出“群体免疫”计划,那句“将会有很多的家庭失去挚爱的人”在留学生中引起一阵恐慌。再加上BBC上的一些报道,洗手的时候唱两遍生日快乐歌……我们在群里讨论疫情走势,囤货渠道,去留抉择的字里行间弥漫着焦虑的情绪。留学生之间流传着一个梗“赢则硕士毕业,输则海德公园”(英国表示要在海德公园建立临时太平间)。此后几天,国内亲友的关心如约而来。
短短两天时间,我接连收到父母、姥姥、大姨、小姨、哥哥姐姐和好朋友们的消息。平日里严肃内敛的父亲,在电话中事无巨细地叮嘱我注意事项;年迈的姥姥,原本并不熟悉微信的使用方法,却能为我一条一条地发来满怀牵挂的语音,哥哥姐姐为我转发不断变化的入境政策。这两天收到的关心的电话,比我留学六个月以来还要多。
选择回国,将面临机舱密封、机票昂贵、中转多地的问题,途中被感染的风险很大;不仅如此,在学业方面,我计划于明年申请研究生,需要通过雅思考试和面对学校一年的各种考试。而回国,会打乱我的一切节奏。选择留下,英国早已停止对轻症患者进行检测,这意味着就算被感染也无法得到医治。然而,街上却很少有人戴口罩,英国还是继续开展各种大型体育赛事,并且学校不停课。和大多人一样,我也不太能理解英国人这种消极的防控措施。
直到3月20日,学校发来邮件确定停课,所有课程考试都将改成网络形式,直到5月1日,而且3月底也要開始为期一个月的复活节假期了。
权衡之下,我决定回国。身边有部分朋友选择留下,他们提前购好了足够撑半个月的食宿物资,打算留在公寓等待疫情过去。一开始看机票只能接受一万元左右的,还要考虑转机的地方是不是疫情严重的国家,让不让中国公民入境……一天之后,两万元以内都不需要斟酌了,只转一次的机票已经很优秀了。再过两天之后,看到以万为单位的机票都麻木了,因为已经抢不到票了,就算抢到了也有被取消的风险。身边决定回国的朋友都至少买两三张机票。即使已经快速作出决定,但仍然赶不上机票价格飞涨的速度。前往中国的大部分经济舱均价在1万~3万元人民币之间,商务舱甚至高达六七万元。
这期间,我一共购买了三张机票:
——4.02:卡迪夫一荷兰阿姆斯特丹一北京
——3.30:伦敦一日本大阪一上海
谁知仅仅不到一周的时间,英国的疫情已经到了不可控的地步。国外的各种入境政策也是一天一变。我决定不能再等了。
3月24日,我最后一次买了一张两天后(3月26日)的机票:伦敦一首尔一北京(全程16个小时)。这张机票,花费了45000元人民币,而以往相同行程的票价为一万元左右。
于是,我两天时间匆忙收拾行李,完成一些4月初要交的论文,匆忙赶论文,匆忙地跟朋友道别。因为如果回到国内的话,根本上不去学校的网站,加上时差,真的很不方便。我两天只睡了七八个小时。
一些朋友上次见面还是半个月前,当时根本想不到,竟然是最后一面。身边有很多朋友都是在读研究生,今年暑假就要毕业,年龄也比我大三四岁,他们着急毕业回国工作了。如果贸然决定回国,大概率是不会再回到英国了,突如其来的疫情等于提前宣布他们的留学生活结束了。
两天之后,我早早地起床,戴上N95口罩、护目镜、手套,也带上免洗洗手液,准备出发。我在一个月前为国内家人购买口罩的同时,留下来的备用口罩,成了如今的救命稻草。
到了伦敦机场就已经得到消息,说要先在青岛经停,检测后如果没有问题就可以直接飞往北京。如有疑似或和疑似病人接触就要在青岛隔离。
在伦敦机场,乘务人员及大部分游客都没有佩戴口罩,甚至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机场人很多,基本都是留学生回国。希思罗机场里的免税店已经全部关闭了,只剩下食品店和药店。
全程并没有人给乘客量体温或做任何检查。上了飞机之后,所有人都是全副武装。这段漫长的飞行途中,我甚至不敢喝水。实在饿得不行了,吃两口飞机餐,随后又迅速戴上口罩。我旁边的姐姐全程不吃不喝,没有摘过口罩。即使飞机上可以睡,但是戴着口罩、护目镜、手套和防护服也不舒服。这一路十分辛苦,长时间戴着高强度的口罩让我感到窒息,脸上的皮肤被勒得很疼。我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医护人员的辛苦。
这是我坐过最压抑的一班飞机,全程没有人讲话,没有吃饭的声音,更没有小孩儿的哭闹声。一时间,我有些恍惚,觉得此情此景像电影里的丧尸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