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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与章士钊的交往情谊

2020-08-31梁奎

红岩春秋 2020年1期
关键词:章士钊毛泽东

梁奎

章士钊,字行严,著名爱国民主人士。1919年,经杨昌济介绍,结识毛泽东。从此,两人开始了半个多世纪的交往和友谊。

言而有信,“还债”十年

1920年,毛泽东为筹备共产党的成立、开展湖南革命运动以及援助一批青年赴法勤工俭学,急需一笔数目较大的银款。资金紧张、走投无路的他,来到上海,寻求章士钊帮助。章立即答应,并发动各界名流捐款。章士钊利用当时的社会地位和影响,很快筹集2万元,并将这笔钱全部交给毛泽东。

章士钊雪中送炭的义举,毛泽东一直铭记于心。1937年,他向美国记者斯诺谈到此事:“到了上海,我了解到已经有人募集一大批款项,协助把学生送到法国去,还拿出一些帮助我回湖南。”

1963年初冬的一天,毛泽东在散步时,突然对他的英语老师、章士钊的女儿章含之说:“行老(章士钊)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欠了他一笔债没有还呢?”章含之以为毛泽东在开玩笑,答道:“父亲从未提及此事,要是主席真欠了父亲的债,父亲必定也不会催还的。”听了章含之的话,毛泽东沉思了一会儿,满怀深情地说:“也许行老忘了,我见到你,想起来了。这笔债,早该还了。”“你回去告诉行老,我从现在开始要还他这笔欠了近50年的债,一年还2000元,10年还完2万。”

章士钊第一次收到2000元的“还款”时,心里却忐忑不安,愧疚难当。他通过章含之转告毛泽东:不能收此厚赠,当时的银元是募集来的,他自己也拿不出这笔巨款。

毛泽东听了章含之的传话,微笑着说:“你也不懂我这是用我的稿费给行老一点生活补助啊?他给我们共产党的帮助,哪里是我能用人民币偿还得了的。你们那位老人家,我知道一生无钱,又‘爱管闲事,散钱去帮助那许多人。他写给我的信,多半是替别人解决问题。有的事政府解决不了,他自己掏腰包帮助了。我要是明说给他补助,老先生的脾气我知道,他是不会收的。所以我说还债。你就告诉他,我毛泽东说的,欠的账是无论如何要还的。这个钱是从我的稿酬中付的。”

自此,毛泽东在每年农历正月初二这天,总让秘书按时送2000元到章家。一直到1972年,2万元的“债务”还清。

1973年春节后不久,毛泽东了解到还款停下来时,他急切地对章含之说:“怪我没说清,这个钱是给行老的生活补助,哪里能真的10年就停。你回去告诉行老,从今年开始还利息。50年的利息我也算不清应该多少,就这样还下去。行老只要健在,这个利息是要还下去的。”

这时,章士钊因病住在医院。听到毛泽东这番话,他激动得拉着家人的手说:“主席想得真周到,他是要在经济上帮助我,怕我钱不够用。主席怕我好面子,不肯收,故意说是还钱、还利息。其实,这笔钱在当时是向社会名流募捐的,我不过是尽了一份力罢了。”

直到章士钊去世,毛泽东才停止了“还债”。

扶危救困,无微不至

毛泽东与章士钊互帮互助,有着过命的交情。其中一人深陷困境,另一方总是及时相助,救人于危难之中。

1945年毛泽东赴重庆谈判期间,与民主人士广泛接触。一次,在与章士钊的谈话中,毛泽东问:“您对目前形势作何分析?”章士钊思考片刻,在手上写了一个“走”字,并小声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向毛泽东谈了自己的看法,认为蒋介石对和谈并无诚意,建议其速离重庆,防止突变。毛泽东非常重视这一建议,认为只有和共产党是真正的朋友,才能提出这样直言不讳的意见。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章士钊曾在政务院、全国人大、全国政协、中央文史研究馆任职。因性格耿直,爱打抱不平,时常陷入困境。每当这时,毛泽东就会替他说话,保他“过关”。

1957年整风运动开始时,章士钊在政协征求民主党派意见的座谈会上发言,希望中国共产党永远保持廉洁奉公、不谋私利的优良传统。他还做了一个比喻,说“物必自腐而后虫生”。譬如一个水果,表皮坏一些不甚要紧,削去一些并无损果子味道。唯果子自核心处腐烂生虫,虽表面光泽尚存,但从里往外逐渐腐蚀,最终此果不可食。共产党乃国家興旺之柱石,犹如果实之核心。社会其他方面有些毛病较易纠正,唯共产党核心之健全最重要。

然而,这些肺腑之言竟引起轩然大波,批判的调子越来越高。章士钊虽多次被迫作出检讨,但总是过不了关。终于有一天,他拍案而起,大声对章含之说:“这么搞不对头,我要给毛泽东写信。”他不顾劝阻,奋笔疾书,在信中陈述了自己给党提意见的初衷和遭到的不公正批判。毛泽东收到信后,立即批示政协,大意说章士钊虽在座谈会上言词过激,然用意是好的,应马上停止对他的错误批判。有了这个批示,章士钊自然“过关”了。

1966年8月29日晚,北大红卫兵抄了章士钊的家,并批斗了他。红卫兵走后,他气愤不已,吩咐女儿拿出笔纸,说:“现在写,给毛主席写信!”信送出去的第二天,总理办公室就来了电话,说主席已把信转给总理落实办理。9月1日,毛泽东又亲笔复信章士钊:

行严先生:

来信收到,甚为系念。已请总理予以布置,勿念为盼!

顺祝健康。

毛泽东

九月一日

周恩来收到毛泽东“应当予以保护”的指示后,严厉批评了有关人员,责令当即送回抄走的东西,并派人保护章士钊。周恩来还指示301医院接收章士钊及程潜、傅作义、李宗仁等民主人士住院保护,并且拟定了一批应受保护的民主党派人士及干部名单。

探讨学术,相谈甚欢

1959年,为了普及逻辑学的基本知识,进一步推动相关研究工作,中共中央政治研究室安排编辑、出版逻辑丛书,章士钊的旧作《逻辑指要》也在征求之列。章士钊得知后,却显得十分为难。此书于1943年在重庆出版,他在序言里逢迎了蒋介石。

一天,毛泽东见到章士钊,忽然问道:“听说您在逻辑方面有著作,能不能给我一阅?”章士钊踌躇一番,满脸通红地回答:“《逻辑指要》这本书原印于重庆,与叛党有关,我如果这样将它送呈您阅览,那是对您的侮辱,这怎么可以呢?”毛泽东笑呵呵地说:“这是做学问的事,哪里有什么可伤害的呢?”在毛泽东的多次说服下,章士钊把书送给了毛泽东。

当时,毛泽东正患重感冒,但仍然认真研读完《逻辑指要》。读后,他对文章作出高度评价,并代拟了“再版说明”。毛泽东在回信中热情鼓励章士钊“垂老之年,有此心境,敬为公贺”,同时将起草的“再版说明”写进信中,征求章士钊的意见:“尊意以为如何?先生如果不高兴这样办,我的建议作罢。”

章士钊收到信后,十分感激和珍惜毛泽东的建议,基本上将毛泽东代写的“再版说明”全文收录在《逻辑指要》的再版说明之中。

1960年,章士钊开始着手撰写《柳文指要》。这是一部对柳宗元文集的专门研究著作。巧的是,毛泽东也非常喜欢研读柳宗元的文章,因此两人在这方面有很多共同话题。1965年,章士钊完成全书初稿后,即送毛泽东阅示。毛泽东收到书稿,于6月26日写信给章士钊,并送去桃杏各五斤。原信内容如下:

行严先生:

大作收到,义正词严,敬服之至。古人云: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今奉上桃杏各五斤,哂纳为盼!投报相反,尚乞谅解。含之同志身体如何?附此向她问好,望她努力奋斗,有所益进。

毛泽东对这部百万言的鸿篇巨制兴致颇高,不仅从头到尾仔细研读,还向章士钊提出“想再读一遍”的请求。7月18日,他在给章士钊的信中写道:

行严先生:

各信及指要下部,都已收到,已经读过一遍,还想读一遍。上部也还想再读一遍。另有友人也想读。大问题是唯物史观问题,即主要是阶级斗争问题。但此事不能求之于世界观已固定之老先生们,故不必改动。嗣后历史学者可能批评你这一点,请你要有精神准备,不怕人家批评……柳文上部,盼印寄来。敬颂康吉!

毛泽东的古道热肠,给垂暮之年的章士钊极大安慰。他不仅没有苛求章士钊的世界观问题,反而废寝忘食,以极大的兴致阅读,并支持它的公开出版,期望它能引起学术界的重视,开展文史哲诸方面的争鸣。章士钊也深感著作的不足之处,在全书的总序里表示:“当世硕学,如有所匡正,得以读易补过,何时获知,当即力事补正。”

由于特殊原因,《柳文指要》迟迟未能与广大读者见面。直到1970年,在毛泽东的多次督促下,有关部门才决定将书稿发排铅印。1971年,《柳文指要》正式问世。

毛泽东与章士钊在学术方面亦师亦友,他们多次写信,反复探讨学术要义。毛泽东对这位知识渊博的老先生,始终以学生的姿态虚心请教、学习。而章士钊也深受毛泽东的启发,坚持以唯物史观分析问题,始终以自由的精神讨论学术。可以说,没有毛泽东,就没有《逻辑指要》和《柳文指要》的出版问世。

客观评价,爱人以德

毛泽东与章士钊不仅是老乡,也是志趣相投的挚友,借还藏书的交往使他们的关系更加亲密。作为一位学者,章士钊藏书丰富,求知若渴的毛泽东便常常向他借书。而章含之成了他们之间借书、还书的“交通员”。毛泽东每次都是先还上一本,再借下一本,并开玩笑地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毛泽东的书房里,有一部明朝版本的《三国志》,是章士钊在香港的友人托他转送给毛泽东的。另一部《智囊》,则是章士钊本人赠送的。

毛泽东在不同场合评说过章士钊。据吴冷西回忆,1958年3月,他随毛泽东乘船过三峡时,毛泽东提起了轰动一时的“苏报案”,并纵评清末民初的几位政论家邹容、章太炎、章士钊等。关于章士钊,毛泽东说:“这位先生是我的同乡,湖南长沙人,是清末民初的著名政论家,除担任《苏报》主笔外,还给其他許多反清报刊写文章。其后赴欧洲游学,回国后在北洋政府任过教育总长等职。他的文章比章太炎的好读,没有那么古奥、怪僻,也较梁启超谨严而有条理。抗战中,一直同我党保持联系,建国后同我党合作,他自己说他‘反动而不反共。”

章含之在帮助毛泽东学习英语时,毛泽东也曾多次与她探讨章士钊,教育她“要正确认识行老”。一天,毛泽东问章含之:“你对你那位老人家怎么看?”章含之不假思索地说:“他是代表旧的剥削阶级的爱国民主人士,我是共产党员,对他既是父亲,更是统战对象。”

毛泽东很严肃地说:“你既然是个党员,要懂得怎样对待行老。你说行老是剥削阶级,你有什么根据?”章含之便列举了鲁迅文章中对章士钊的指责,说他当过教育总长,镇压过学生运动,同蒋介石关系也不错,还代表国民党同共产党谈判。

毛泽东不以为然地摇头,问道:“你只知道行老做的错事,有些还不见得是错的,如他参加国共和谈。我先问你,你知道多少行老的革命事迹,知道多少他做过的好事?”见章含之答不上来,毛泽东很不满意地说:“对一个人要看他全面的一生,更何况对自己的父亲。共产党并不要你盲目地六亲不认啊!你要正确认识行老。他的一生很不简单。”

于是,毛泽东谈起了“苏报案”。他说:“行老青年时代是个反清的激进革命派呢。我们谁都不是天生的马列主义者。他一生走过弯路,但大部分是好的。”他继续严厉地反问道:“难道那时的行老不是革命派吗?”

毛泽东这番肺腑之言,让章含之恍然大悟。作为女儿,她对自己父亲的了解着实太少。在毛泽东的影响下,章含之逐渐转变了对父亲的误解。

1973年7月1日,章士钊逝世。毛泽东悲痛不已,并献上花圈,表达敬重和怀念之情。

编辑/杨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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