唏嘘的“狗命关天”：接棒我的憨继父去爱世界

奈奈

从小叛逆，被母亲毒打、体罚，魏爽做梦都想跟原生家庭决裂。然而，就在她要得逞时，为了救她的狗，瘸腿继父竟然搭上一条命！继父意外去世，能唤醒魏爽吗？故事背后又有怎样的隐情？

以下为四川女孩魏爽的自述——

妈妈改嫁瘸腿继父，叛逆少女想逃离

2017年11月的一天下午，我突然接到了妈妈的电话：继父周大海为了救我的狗，被淹死了！我顿时蒙了，脑袋里“嗡嗡”作响，胸口更隐隐作痛。

我叫魏爽，1995年出生在四川省眉山市的一个小山村。在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患病去世了，苦于实在没有能力独自抚养我，6岁那年，妈妈再嫁。鳏夫周大海成了我的继父。周大海长得矮墩，模样歪瓜裂枣不说，左腿还有些瘸。更让我难以忍受的是，他还有一个小我3岁的傻女儿周玲玲。

我打心眼里看不上这父女俩。

可进周大海家第一天，我妈就叫我改口叫他爸，怕挨妈妈打，我只好硬着头皮照做，可心里着实厌恶他的靠近。妈妈却把他当宝，成天忙上忙下，伺候他吃饭穿衣。在我心里，周大海和他女儿就是强盗，抢走了妈妈给我为数不多的爱。

特别是周玲玲，吃穿用的都是崭新的，只有我净捡别人的旧衣服穿;她每天早上鸡蛋牛奶，而我是窝窝头稀饭。每天一起吃晚饭，看着他们三个亲密无间，有说有笑，我感觉自己就是个外人，心里会泛起难以言表的苦涩。

8岁时，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了，在饭桌上，愤怒地把碗筷一摔，冲妈妈发火：“你为什么不对我好，非要对外人那么好！你可是我亲妈啊！难道你亲生的女儿，在你心里还比不过一个外人？”

正在喂饭的妈妈筷子一顿，直直戳到了傻妹妹的鼻孔里，她顿时“哇哇”大哭。妈妈一边手忙脚乱地安抚妹妹，一边恶狠狠地盯了我一眼。

我仰头，挑衅地瞟了她一眼，继续发难。但是对我从来都是笑眯眯的周大海，突然拍桌而起，厉声朝我吼道：“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有没点儿样子？我跟你妈两个都结婚了，还是什么外人！”

我朝妈妈看去，她此刻正背对着我，一声不吭，温柔地捡拾着妹妹散落在衣服上的饭粒，柔声安抚着她。莫名的愤怒、嫉妒充斥了我的心，我涨红着脸，怒道：“你们什么时候把我当过一家人？你自己好好瞧瞧，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女儿又过的是什么日子！一碗水也要端平！不带你们这么偏心的！”

周大海被我吼得怔怔的，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妈妈，有些不知所措。我一把将桌上的饭菜掀翻在地，在妹妹的尖叫声中，甩门而去。

我哭着朝远处山头狂奔，妈妈没有跟出来，倒是周大海，一路跟着好说歹说，把我哄了回来。临到家门口，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嗫嚅地对我说：“以后吃飯，我多给你夹肉，你别嫌弃……”

那之后，周大海确实对我关爱有加：我有时淘气，不服妈妈管教。在寒冷的冬天，被妈妈叫去睡猪圈，冻得瑟瑟发抖也不告饶，是周大海将我领回屋，煮生姜水给我喝，我才没有感冒。有一次，我想吃零食，偷拿了家里的5毛钱，被妈妈知道后打到小腿骨折，是周大海瘸着腿背我走了20多里路，将我送去医院……即使这样，我依然厌恶他，希望自己赶紧长大，离开这个恨透了的家。

2010年，我初升高，但考试成绩不理想，无法读普通高中。我苦苦哀求妈妈让我读艺体高中，再拼一拼大学。妈妈说：“花那么多钱读什么高中哦，该出去打工挣钱养家了……”

为了博得妈妈的怜悯，我倔强地跪在院坝里，挺直了腰杆，企图让她妥协。谁知，我等来的不是妈妈，而是周大海。他伸出皴裂的手，打算扶我起来，却被我一把甩开。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走到我的面前，艰难地蹲了下来，并在胸口的包里，窸窸窣窣摸了一会儿，颤巍巍地伸出手，递给了我一沓厚厚的钱：“拿去读书吧。”我错开眼，不小心瞥见了他手肘处的青紫，强压下心里满满的涩意，硬声地说：“这是你该的！”

他挠了挠头，傻傻地笑道：“我是你爸爸，你说，该不该！”我没接话，仔细打量着手里还有余温的钞票，100元，5元，10元，5元，10元，1元……鼻子微微发酸，心里堵得慌。

第二天，我和同学外出玩耍。坐着大巴车回家的路上，我看到周大海和一些工人在和水泥浆，他弓着腰，挑着水泥浆一瘸一拐慢慢地走……从那时起，我就晓得，他的这些钱，来得不容易。

为救狗搭上一条命，有种不值很唏嘘

高考时，我拼尽全力，终于考上了离家很远的一所师范大学。开学那天，周大海不放心，跟着一起去学校报到。经历7个小时的长途车程后，他身上背着蛇皮口袋包裹的一床棉絮，一脸的疲惫，局促地跟在我两丈远的身后，一边盯着我办理手续，一边小心地避让人群，保护棉被。

把我送到宿舍楼下后，他搓了搓手，讨好地说：“爽娃，我就把你送到这儿了哈，你妈和你妹妹两个人在家，我有点不放心……”我晓得他是怕我觉得丢人，也没多说，默默地拿起自己的行李，往楼上挪。

晚上，我和新认识的室友外出吃饭，在回宿舍的路上，我随意地一瞥，在校门口的大梧桐树旁，看见了周大海熟悉的身影。此刻，他紧紧偎在大梧桐树破土的庞大根须上，身下垫着不知从哪里拣来的破纸箱，身上裹着的是装棉被的蛇皮口袋，一块被塑料袋包裹的砖头充当枕头。

那一刻，我百感交集。后来，我从妈妈嘴里才知道，他担心我第一天不适应学校，就多留了一天，但舍不得住旅社，在校门口将就了一晚……

2016年，我大四。妈妈把傻妹妹嫁给了村里的小混混王洋。周大海打电话请我回去喝喜酒，这一次，我破天荒没有拒绝他。

婚礼那天，看着小时候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我后面的傻妹妹，宛若天仙一样站在台上朝我挤眉弄眼，周大海被感动得两眼红红的。某个瞬间，我差点落下泪来。但我还是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这是错觉，我跟他们不是一家的！

2017年大学毕业后，我回到镇上的小学，做了一名体育老师。我妈很高兴，派周大海来请我回家住，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8月，我在镇上租房子搬了进去。尽管离家只有十几里路，但我一次也没回去过。为了排遣孤独，我养了一只牛头梗，给它取名“小爱”。

也许是年少时缺爱，我特别喜欢狗狗这类宠物。真心觉得它就是个人，会一直陪着你，爱着你，不会背叛你，而我也特别依赖它。每天清早，我会一大早就起床，然后牵着它，去外面遛遛。

可从我住进出租房的第二个星期，不管多早，每天我打开门，就会看见门口有好几种新鲜蔬菜，还冒着露水。起初，我挨个询问邻居，是不是谁的菜放在这里忘拿了，邻居都说没有。镇子治安好，我也不舍得扔，就干脆拿回家自己吃了。

這种来自陌生人的善意，默默温暖着我的心。

开学后，我投入到新鲜而忙碌的教学工作，每天跟一群朝气蓬勃的孩子互动，更不愿回那个让我难受不已的家。

10月底的一天，学校安排我外出培训学习。我收拾好行李，嘱咐朋友每天定时照顾我的狗，就离开了家。哪知，我在外没几天，就传来了周大海救狗被淹死的噩耗。接到我妈电话的当天晚上，我急忙向校领导请假，跌跌撞撞赶回了家。

当在家门口看到躺在冰棺里的周大海的一刹那，我愣住了！也许是在水里泡久了，他原本黝黑的皮肤泛白且皱巴巴，胸口那里胀鼓鼓的，眼睛死死睁大，嘴巴也是大张着……

妈妈盯着我，眼睛淬了毒一般：“就为了你的那条畜生！活生生的一条命就这样没了！你爸爸这辈子造了什么孽，碰到你这个白眼狼！白白送了一条命！”

原来，一直默默给我送菜的陌生人是周大海。妈妈知道我性格倔强，心里一直对他们有恨意，便让周大海不要告诉我。有时候，为了解我过得好不好，周大海还会躲在我住所旁边的角落里，默默关注我一阵子。

那天一大早，他一如既往地去给我送菜，应该是发现我的狗狗独自跑出了院子，便去追狗。估计小爱这几天没被遛过，四处撒着欢儿跑，然后不小心掉进家旁边的水凼。周大海便跳下去救狗，不料，脚被水凼下面的网缠住，动弹不得。等到过路的人听到岸边小爱的狂吠声走过去查看，并将周大海救上来时，他早已没了呼吸。

接棒继父去爱世界，妹妹余生我来担

我的心如针一般在扎，发疯似的冲到周大海的棺材面前，一边用力地磕头，一边撕心裂肺地吼叫：“爸，你醒醒啊！你醒醒！爸，我错了！”

周大海去世后，我妈伤心欲绝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和她的关系有所缓和。她还是以前那个不高兴就指着我的鼻子骂的凶悍样，只是我变了，因为继父的死，我能重新审视自己和妈妈的关系：年轻时丈夫早死的妈妈，肯带着我嫁给周大海，也是看上他的善良和好脾气吧。条件再好一点的人，又怎么会对我这个继女好呢？

只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2018年9月，从悲痛中走出来的妈妈，在媒人的介绍下，找了一个镇上的退休老头老崔，三婚了。老崔条件不错，国企退休，两个儿子都在县城上班。唯一的缺点就是，他身体不太好，有哮喘。

我有些替周大海心酸，揶揄起妈妈：“这么快就把我爸给忘了？也许老崔看中了你的勤快能干，方便照顾他吧。”

妈妈自然不会客气，回敬道：“周大海活着的时候，你不愿叫他，人死了，倒在这跟我装起孝女来了？举头三尺有神明，我问心无愧！当年为了你这个丫头片子不受欺负，我委屈下嫁给他，照顾他爷俩这么多年，从无二心。对得起他了！”

妈妈的话，戳中了我的痛处。可继父已离开人世，我对他的遗憾，无从弥补，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照顾好傻妹妹。

2018年10月下旬的一天，我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她着急地告诉我，小妹被她的丈夫王洋打得鼻青脸肿，受伤严重，在医院躺了两天。我才知道，这些年，傻妹妹在婆家的日子并不好过。丈夫王洋动辄对她拳打脚踢，周大海和我妈之前也多次劝解斡旋，都不奏效。为了不影响我的心情，周大海从不让妈妈告诉我。

我心如刀绞，陷入深深的自责。我决心要好好整治王洋，为小妹出这口恶气，给她撑腰。

小妹被王洋打得肋骨骨折，我请假在医院照顾了她一个星期，出院后，直接将她接回了我的出租屋。王洋自知理亏，且知道我是体育老师，身边有一帮身手矫健的哥们，不敢找我要人。

小妹虽然有些傻气，但分得清好坏。她告诉我，不想跟王洋一起生活了。我直接出钱帮小妹找了律师，并将之前她被打入院的伤情作为证据，起诉王洋离婚。作为过错方，不管王洋家如何撒泼耍赖，最后还是被法院判定离婚。我替小妹做主，没有要他家的房子，多分了一些存款。我和妈妈商量：让小妹和我一起生活，这笔钱放在小妹的户头上，万一我有个什么好歹，她后半生也有依靠！

妈妈鼻子一酸，眼泪滑了下来，她转身去擦，嘴里却是骂我：“你这个憨妞！现在眼里只有你那个傻妹妹，哪里还有我这个妈！我算白养你了！”

我眼眶含泪，回怼她：“你现在不是钓到金龟婿了嘛，哪里还需要我养！”可话刚一说完，我俩竟不约而同地紧紧抱在了一起，彼此压抑着哽咽了起来。这大概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妈妈的怀抱，是这么温暖、有力。

小妹住到我家后，小爱出奇地喜欢她。一人一狗，总形影不离。每天我下班回来，小妹和小爱会在楼下接我。小妹还学会了做饭，且手艺一天比一天好。每天我回去，都能吃到热菜热饭。我的日子也丰满了有了颜色。

2019年，我接受了同事——学校的语文老师张焕的追求。张焕虽不高不帅，但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对我和家人都很好。年底，我们举办了婚礼。

2020年清明节，我带小妹去给周大海上坟。我告诉周大海：“你走了，换我来照顾小妹。小妹余生的路还很长，我会好好地保护她，就像当初你保护我一样！”

编辑/宋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