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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化”视域下新闻史个案研究的有益尝试

2020-08-28陈志强

新闻爱好者 2020年7期
关键词:新闻史新闻事业史学

陈志强

目前的中国新闻史研究,主要有“革命史范式”和“现代化范式”两种叙事形态。革命史范式以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基本矛盾的学说作为理论框架,以救亡图存和反帝、反封建作为近代中国历史主题,并以此作为历史评述的基本尺度。这种范式长期主导中国近现代新闻史研究,也积淀了丰硕厚重的成果。“现代化范式”则认为,在鸦片战争之后,中国日益纳入世界秩序的历史语境下,缘于西方的“现代性”已经构成了中国新闻事业自身的内部问题。中国新闻事业的发展演进过程,就是与传统官报断裂和开启现代报业转型的历史进程。现代化叙事以“民主政治”“新闻自由”为理论框架,以“传统”向“现代”的转型为核心论述,并主张把“客观”“公正”“真实”等概念体系作为中国新闻事业发展史的话语表述和出场方式。

但在研究取向上,两种范式大多偏好全称判断和宏大叙事。宏大叙事的本质化、规约化冲动,也造成了历史叙述宏阔但却空疏的弊端。因此,在研究层次上,倡导介于抽象综合性和具体经验性分析之间的“中观”研究,提炼出问题意识鲜明且富有阐释效度的理论成果,以避免宏观叙事的空泛和微观叙事的琐碎之弊,这应当成为学界的努力方向,而阳海洪教授和阳海燕副研究员合著的《〈湘报〉与晚清湖南新闻事业现代化研究(1897—1911)》,以经济学的“后发优势”和“后发劣势”作为概念工具,阐述了晚清湖南新闻事业现代化的历史进程,积极探索中国新闻史学研究的中层化,为中国新闻史研究开辟了新路。

一、“规律性”与“地方性”的融合

近代以来,西方“现代性”知识话语体系一度成为中国新闻史研究的经典叙述。在这种研究视域中,“中国”作为地域空间,已然没有自身的国情基础、文化特质和历史传统,而只是西方理论的验证场所。历史作为解释之学,其功能就在于通过对历史源流的追溯,阐释“我们是如何成为我们的”这一核心命题。“性从地变,质与物迁”,媒介生态史观认为,媒介现象是“媒介对其生存环境的生态性适应,媒介的性状与环境密切相关,它必然有地域资源作为背景”[1],并形塑出特定的媒介形态。特殊性高于普遍性的学术诉求要求我们在研究中自始至终贯彻清晰的“地域”意识。

在《〈湘报〉与晚清湖南新闻事业现代化研究(1897—1911)》一书中,作者坚持媒介生态史观,通过“求通”与“求异”思路的结合,讲述晚清湖南新闻事业现代化的历史故事。一方面,作者将“地域”纳入研究视域,“湖南”作为历史空间,它既是地域空间,也是文化空间,新闻事业作为文化事业,它必然受到这个特定文化空间的影响,并展现这种文化的差异性。因此,在作者看来,晚清湖南新闻事业现代化的独特形态,始终与湖南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因素密切相关,而且是在媒介与湖南地域环境的彼此互动中生成的。湖南位于中国腹地,作为新闻事业现代化动力的“市场经济”和“民主政治”的基础薄弱,“封建经济为主”“言禁政策严酷”“邮电交通闭塞”“文教事业落后”“思想观念保守”等诸多方面,構成了湖南新闻事业的“非现代性”环境。这一环境,随着新政运动而改变。一批具有现代意识的官绅群体感于甲午之败,以“湖南”为基地,创办新式学堂,创办《湘报》并使之成为戊戌变法期间最具生机的报纸,揭开了湖南现代化人文社会环境的序幕。

另一方面,作者对“湖南”意识的强调,并不意味着湖南新闻事业自外于世界现代化进程,将之作为排斥西方现代性和拒绝其他文明的理由,并进而封闭自己的研究视野。相反,作者将湖南新闻史置于具体文化空间中进行历史阐释,以提供更深刻的、更具阐释效度的历史知识。在作者看来,“自由”“民主”等现代新闻价值,是近代以来中西方文化竞争与交流的结晶。作者在“求通”的世界眼光下,审定湖南新闻史的现代性内涵,并以此与世界进行对话,共享现代文明成果。同时,作者又从“湖南”的地域维度出发,秉持“求异”的思路,即要探求现代性内涵在“湖南”起源时,必然受制于具体省情与历史传统,因而深入到湖南新闻史的深层结构关系中去,探求影响湖南新闻事业现代化发展的内在因素。这种对本土问题始终具有敏感性、现实感和社会关怀的研究思路,在“求通”与“求异”的双向对话及“媒介”与“环境”的彼此互动中讲述晚清湖南新闻事业的历史故事,阐述其现代化的出场路径和独特规律,总结其历史得失,“后发劣势”与“后发优势”的概括,使湖南的地方知识具有了坚实的历史支撑和广泛的借鉴意义。

二、“经验研究”与“理论研究”的平衡

史学乃阐释之学,史料是历史研究的基础。“即任一客观资料,其能产生历史价值者,皆经解释而明。至于更精义之解释,则在于以解释而建立全貌”。[2]历史虽为阐释之学,但史家对历史之阐释,却是在特定理论指导下的认知行为。“要使历史学走向科学的阶梯,必须使史料与方法合而为一。即用科学方法,进行史料之搜集、整理与批判;又用史料,进行对科学方法之衡量与考验。使方法体化于史料之内,史料融解于方法之中”。[3]在史料和史家之间,存在着时代与理论认知的距离。在《〈湘报〉与晚清湖南新闻事业现代化研究(1897—1911)》一书中,作者始终严守“论从史出”的史学观点,坚持史料在史学研究中的基础地位。作者不但翻阅了全部《湘报》,而且还广泛涉猎相关人物的文集、日记以及各种方志、年鉴,史料丰富而扎实。翔实的一手资料,为本书立论提供了坚实而可信的基础。同时,作者为避免历史研究陷入宏大话语的“陷阱”,又运用中层研究方法,以“后发优势”和“后发劣势”为理论范畴,分析和检讨了晚清湖南新闻事业现代化的历史进程。试举一例。尽管晚清湖南在一批具有现代性导向的官绅群体的领导下,借鉴先进地区的办报经验,在印刷技术、经营方式、思想观念、传播内容等方面迅速取得了现代性进展,形成了“后发优势”效应,但是官绅群体领导层围绕着是否要创办湖南时务学堂陷入了持久的争论并导致了内部分裂,加上朝廷发动的戊戌政变导致了湖南新政运动失败,新闻事业现代化也因此急转直下,由“后发优势”转入“后发劣势”。作者从“外源性”“被迫性”与“选择性”等方面阐述了晚清湖南新闻事业现代化的特点,并从“政治化思维与集体本位意识的凸显”“功能论文明观与个体权利的踏空”和“极致性思维与秩序共识的缺失”等方面阐述了此种逆转的原因,指出唯有思想现代化与制度现代化,才是推动新闻事业现代化的持久动力。这种介于宏大叙事与微观叙事间的中层理论研究方法,放弃价值预设,主张经验分析与理论概括紧密结合,彰显研究者的实证型人格,在将一般理论和细节描述彼此融合的历史阐释中,动摇了对宏大理论的历史迷思,也有效地解决了微观研究的琐碎饾饤之风,有效弥合了“理论研究”与“经验研究”之间的鸿沟,提升了史学研究的阐释效度。

三、“有效性”与“开放性”的兼顾

史学研究的阐释性与时代距离表明,史家既不能站在历史场景之中去还原、复制历史,也不能站在今天的角度去随意阐释历史。作为人类创作活动的历史认识能力的提升与历史研究的升华,实际上是在史料与史家之间不断对话来完成的。只有通过这种反复的对话,历史研究才能形成“自我运动”,既超越史料的历史局限和史家自身的时代局限,又尽可能地去避免和克服解释过程中的误解与偏见,无限逼近本真的历史。

《〈湘报〉与晚清湖南新闻事业现代化研究(1897—1911)》一书,以“做个案挖深井”的史学研究态度,以“小地方大历史、小人物大事件”为研究路径,在中观史学理论视域下开展湖南区域新闻史研究,努力挖掘地方历史的普遍意义,推动宏观史学和微观史学的相互促进。一方面,有效避免了宏大话语将史学研究沦落为“空洞陈述”的弊端,为史学阐释的可靠性和知识化提供了具体途径,是史学科学化过程中不可或缺的有效手段;另一方面,这种带有“折中”“调和”色彩的研究理论,强调研究结论对“湖南新闻事业现代化”的有效性,拒绝对历史做出全称判断,放弃了宏大话语的独断性,承认历史研究的开放性,为中国新闻史研究提供了“民主”“多元”的方法论基础,促进了学术研究和知识生产的多元化发展,兼顾史学研究的“有效性”与“开放性”,提升学术研究的累积性和连续性。

《〈湘报〉与晚清湖南新闻事业现代化研究(1897—1911)》在运用中层理论,强化本土问题意识,打捞被遮蔽的历史,构建具有主体性的中国新闻史学方面,做出了有益探索,值得称道。《湘报》在戊戌政变之后停刊,湖南创办了《湖南官报》《长沙日报》等报纸,但在本书中,对此涉及不多,期待作者能够继续深化对湖南近代新闻史的研究,以期做出更好的研究成果。

参考文献:

[1]阳海洪,阳海燕.《湘报》与晚清湖南新闻事业现代化研究(1897—1911)[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8:13.

[2]王尔敏.史学方法[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164.

[3]翦伯赞.史料与史学[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4:86.

(作者为浙江万里学院文化与传播学院教授,新闻学博士)

编校:张红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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