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打下七架日机的王牌飞行员

唐学锋

他是林徽因的弟弟林恒在中国空军军官学校的同期同学，曾代表中国空军参加“合川献机”活动典礼上的空中飞行表演;他是中美空军混合团（后人称之为新的“飞虎队”）的一员猛将，在一年左右时间，先后击落日机7架，被国民政府授予7星星序奖章，成为抗日战争后期空中战场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

他叫臧锡兰，时任中美空军混合团第3大队第8中队飞行员。

合川上空展英姿

臧锡兰，山东青岛人，1917年4月24日出生。中学毕业后，放弃到同济大学深造的机会，毅然报考中央航空学校（后改名为中国空军军官学校）。1940年3月10日，臧锡兰正式毕业，被分配至中国空军第4大队第23中队任见习军官，驻防重庆。

按照规定，航校学员毕业分配至战斗部队后，须经过半年时间的训练和磨合，才能正式承担作战任务。1940年是重庆空战最为激烈的一年，臧锡兰眼睁睁地看着战友们上天杀敌，不断立功，心中极为忧闷。好不容易等到可以正式参加战斗时，却因日军零式战斗机的出现和中国空军“9·13”璧山空战的惨败，臧锡兰所在部队被迫撤往川西地区避战。

是年年底，民国侠女施剑翘在重庆合川发起一场声势浩大的“一元献机”运动，支持中国空军的建设。合川各界筹款45万元国币，转交航空委员会，购买战斗机3架。

1941年5月30日，合川各界人士代表在县体育场召开“合川人民爱国献机命名典礼大会”。合川县县长袁雪崖主持大会，施剑翘作主题发言。其间，3架战斗机突然飞临会场上空。

这是航空委员会事前精心安排的。战斗机机身上分别印着“合川一号”“合川二号”“合川三号”字样，由第4大队的王特谦（长机）、莫同淅（僚机）、臧锡兰（僚机）驾驶。三位飞行员在大会召开前一天从成都秘密飞到重庆，并在大会当天飞到合川上空为活动助威。

三人驾机在县城、小沔镇、龙市镇等上空撒完传单后，便在县城上空开始了特技飞行表演——3机编队小转弯、大转弯、慢滚、快滚、左右侧飞、俯冲……最后，飞机摇曳翅膀，代表中国空军向合川人民表示感谢。

7月28日，臧锡兰与战友再次飞临合川上空。不过他们不是来表演的，而是与来犯敌机展开对决。

当天，敌轰炸机108架分五批袭川，并有数架侦察机同行。9点37分，驻蓉中国空军第三路司令部派第4大队的9架E-153战斗机和无名大队（原第5大队，因遭遇败绩被取消部队番号）的7架E-153战斗机赴重庆截击。

10点15分，由第4大队大队长赖逊岩率领的9架E-153战斗机为第一编队，无名大队第27中队队长刘敬光率领的7架E-153战斗机为第二编队，分别从双流机场和太平寺机场起飞。11点40分，我机群飞抵长寿上空，未发现敌机，遂往回飞。

12点45分，第一编队的7架战斗机和第二编队的3架战斗机在璧山上空与敌18架轰炸机遭遇。臧锡兰与航校同学杨修伦均是第一次参加对日空战，在赖逊岩的率领下，他们驾机向敌机群猛冲过去。经第一轮攻击后，敌机群转向北飞，我机紧追不舍，在合川和绵竹清平上空又连续攻击一次，因飞机油量关系，才停止追击。

空戰结束后，臧锡兰的战斗机布满了弹孔，可见战斗的激烈程度。

根据中国空军的战斗要报记载，是役，击落敌机1架。敌机中弹受伤者，亦不在少数。

7月29日，《国民公报》对空战进行了报道：

（中央社）敌机90余架，分五批于28日晨侵入川境。我神勇空军部队，凌空迎击，在璧山上空与敌机发生遭遇战，我各健儿当即以包抄战术，开始攻击，并纷向敌阵隙处猛扑，里外上下夹攻，敌机感威胁极大，队形渐渐紊乱，我空军见优势在握，遂齐向敌机集中攻击，敌机2架当即先后中弹起火，缕缕青烟，向璧山西北部一带下落。敌机仓惶东窜，我军奋勇追击，在合川上空复展开血战。敌机旋战旋逃，我机追至长寿附近上空，再予痛击，约半小时许，敌机狼狈逃去。我既创胜利战果，遂皆安全返防，敌机残骸降落地点，现正查询中。

空战结束后，臧锡兰随部队返回成都双流基地。

1943年初，全部换装美制战斗机的第4大队重新进驻梁山机场、白市驿机场，担负重庆地区的防空任务。有了先进的战斗机，臧锡兰终于可以大显身手。

勇救美机成明星

1943年5月5日拂晓，日军第11军所属第3师团、独立混成第17旅团、小柴支队、户田支队，分别由藕池口、石首、华容等地向第六战区中国军队所防御的阵地发动突然进攻，拉开鄂西会战的序幕。

中日双方均出动大量飞机参战，争夺制空权，掩护陆军作战。日军在汉口、荆门等地集中陆军航空兵第16、第23、第25、第44、第45、第55、第90战队以及1个独立中队，共有各型飞机248架。中国空军则调动第1、第2、第4、第11大队以及美军第14航空队，共有各型飞机165架。

5月19日至6月7日，中国空军先后出动战斗机326架次、轰炸机80架次，轰炸和打击日军机场以及前线阵地，并多次在战场上空与敌机交手。最终，击落敌机41架、炸毁敌机6架、破坏敌军机场5处、炸毁敌军阵地及军事设施6处、炸沉炸伤敌军舰船23艘、毙伤及毁坏人马车辆众多。

鄂西会战表明，中美空军已在局部范围由弱转强，并取得优势，中国的天空任由日机横行的局面已被打破。

在鄂西会战中，空军配合陆军最典型的一次作战发生在5月31日。是日，中国空军奉命对敌军宜都五龙渡口和荆门机场进行轰炸。

轰炸荆门机场的是美军第14航空队第308大队第374中队的9架美制联合B-24“解放者”重型轰炸机，担任掩护任务的是中国空军第4大队的8架美制寇蒂斯P-40E“战鹰”战斗机，以及2架由美军飞行员驾驶的战斗机。

上午11点19分，美军9架轰炸机从成都温江机场起飞，12点55分抵达梁山上空，与担任掩护任务的战斗机群会合后，沿长江向东飞行。担任掩护任务的10架战斗机，原由中国空军第4大队大队长李向阳亲自带队，不料他驾驶的战斗机因发动机故障，被迫折返，带队任务交由第4大队第22中队队长周志开负责。

下午2点35分，我机群抵达荆门机场附近，与10余架（另外一种说法为数十架）敌战斗机遭遇，双方展开激战。这批敌机为中岛Ki-43一式“隼”战斗机（又称“一式”战斗机或“隼式”战斗机，美军称之为“奥斯卡”战斗机），由日本陆军航空部队第33战队驾驶。

据南京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保存的《鄂边会战空军战史纪要》和台湾出版的《空军抗日战史》记载，美军轰炸机在空中击落敌机20架，另有5架敌机疑似被击坠;中美空军战斗机在空中击落敌机3架，另有3架敌机疑似被击坠。由日本防卫厅防卫研修所战史室所著的《中国方面陆军航空作战》记载，当天被击落的日机仅1架，中队长大坪靖人大尉阵亡。

中日资料存在较大差异，现在已无法考证其真伪。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天，臧锡兰在空战中大放异彩。

是役，原飞虎队队员、美军第14航空队第23战斗机大队第75中队队长艾利生中校驾驶的战斗机被一架敌机尾追攻击，其飞机尾翅和起落架轮胎均被击坏。危急之中，臧锡兰从天而降，将追击艾利生的敌机击落，救了艾利生一命。多年后，艾利生仍然清楚地记得，那架追击他的“奥斯卡”敌机的子弹击中座位后面铜板发出的清脆声音。因战斗机起落架轮胎被击坏，艾利生驾机返回基地降落时，又将机头重重地砸在地上。

在梁山机场，艾利生见到救命恩人臧錫兰，他跑过去和臧锡兰拥抱，并说：“当时我也发现了后边有敌机，可是我要拉起来，正好送给敌机射击。同时，左右都是高峰峭壁，下边距江面只有一百呎。在此情况下，我只有等着挨打，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把我前边的东条（机）打下去，换一点儿老本。真想不到你能及时赶下来救我，使我难过的是，你宁愿自己挨打，而要先救友机，你这种精神，如在美国，一定会得到美国的国会勋章。”

臧锡兰大笑道：“我不要勋章，得到了你这位朋友就够了。”

臧锡兰勇救美军飞行员的事迹经各大媒体报道后，他成为众人皆知的明星。他的事迹还被广播电台用英语和华语向全国和美国播音一次。面对媒体的采访，臧锡兰讲述了当天的情景：“我那天空战时原已盯住一架敌机，快要击落了。但眼见一友机被另一敌机盯住，情形很危急，我想，立功不如救友，所以舍去原来的敌机攻击另一架。徼天之幸，一击即中。在我算来，非此即彼，并不吃亏，但未免便宜了原来的那个敌人了。”

6月13日，蒋介石在白市驿机场接见在鄂西会战中涌现出的两位空军英雄——周志开和臧锡兰。蒋介石在向全体飞行员讲话时说：“臧锡兰作战这样勇敢，拯救盟友，充分表现出来了中国民族之好义气与气节，由于此不但抬高了中国空军的地位，而且亦抬高了中国的国际地位。”

因勇救艾利生和击落敌机一架，航空委员会授予臧锡兰一星星座奖章一枚，颁发奖金1500元;全国慰劳总会授予他金质英雄章一枚。陈纳德将军还邀请臧锡兰到美军第14航空队做客，史迪威将军代表美国政府将一枚银星奖章戴在臧锡兰胸前。

如虎添翼任纵横

臧锡兰身材高大，性格开朗，见了谁都爱说笑话，尤其是好学俄国人和美国人说话，惹得大家哈哈大笑。他还常常模仿别人走路的姿势，惟妙惟肖。平时，他爱唱怪歌，被称为中国空军第4大队“四大怪调歌王”之一。只要有他在，总是能给战友们带来轻松和欢笑。

鄂西会战结束后，臧锡兰被派往设在印度卡拉奇（印巴分治后，属巴基斯坦）的中国空军作战飞行训练中心，接受美式空军作战训练。训练结束后，被调至中美空军混合团第3大队第8中队担任分队长。

加入“飞虎队”后，臧锡兰一发不可收拾。很快，他击落敌机的数量上升为7架，成为抗战时期中国空军十大王牌飞行员之一。

1944年6月2日，臧锡兰与阳永光分别率领中美空军混合团第3大队第8中队的5架P-40N战斗机、第7中队的6架P-40N战斗机，出击郑州敌车站及附近目标。

凌晨5点13分，我机自安康机场起飞，到达目标上空后，4架飞机担任掩护任务，7架飞机对目标进行俯冲轰炸及低空扫射。此时，6架日军的“钟馗”战斗机（日军又称之为“二式”战斗机，中国空军称之为“东条”战斗机）突然从高空俯冲而至，向我机发起攻击。臧锡兰和阳永光发现敌情后，立即拉起机头迎敌，并用无线电呼叫所有队员迎战。

队员张乐民因专注于对地面目标进行扫射，未听到无线电呼叫。一架敌“隼式”战斗机见有机可乘，向张乐民发起攻击。臧锡兰见状，一个翻身，冲向敌机，一阵枪响后，敌机被击中坠地，起火燃烧。张乐民得救了，但臧锡兰却陷入近10架敌“钟馗”战斗机的围攻。

在空战格斗中，臧锡兰前后都有敌机，阳永光三次冲过来都无法帮他解围。但神奇的是，敌机无论怎么射击，也打不中臧锡兰。最后，他以高超的飞行技术，找到一个机会俯冲至低空，摆脱了围攻。

臧锡兰边飞边观察，发现上方有一架友机被一架敌“钟馗”战斗机追逐，他以一个“英麦曼”回旋（向上跃升接半滚改平飞）飞至这架敌机之后。可是，在他的背后也出现一架敌机，但被他援救的友机一个大转身，将敌机赶跑。臧锡兰解除了后顾之忧，紧紧咬住前方的敌“钟馗”战斗机，将其击坠。

根据南京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保存的《中原空军战史纪要》记载：是役，臧锡兰击落敌机2架，王延周击落敌机1架，贺哲生击落敌机1架，美军飞行员击落敌机2架。

6月28日，第8中队队长刘孟晋在印度飞行失事，臧锡兰由分队长升任该队队长。

7月23日，中美空军混合团第3大队出动P-40战斗机21架，掩护第1大队的6架B-25轰炸机，轰炸日军在湖南省临湘以北的羊楼司车站及仓库。

8点15分，我机抵达目标上空投弹。任务完成后，返航经羊楼司外围及岳阳以南洞庭湖上空，先后与数十架敌“隼式”战斗机遭遇（中方资料记载为零式战斗机Ⅱ型和Ⅲ型有误。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海军航空部队全部南调，在中国大陆上的航空作战任务全部由陆军航空部队承担，零式战斗机由其海军航空部队使用，其陆军航空部队并不使用零式战斗机，但其使用的“隼式”战斗机外形和大小与零式战斗机相近，故常被人们误以为是零式战斗机——作者注），双方发生激烈空战。

此时，担任中层掩护任务的臧锡兰，看见一架“隼式”战斗机追着我方的一架P-40战斗机，由上而下，经臧锡兰面前掠过，距离很近。臧锡兰抓住机会，一推机头，紧追上去，狂射一千多发子弹，敌机变成一团火球。

据资料记载，是役，我机击落敌机10架。

7月29日，有消息称敌机欲袭安康，臧锡兰奉命率领4架P-40战斗机于下午4点自梁山机场起飞，赴安康上空警戒。下午4点45分，有不明飞机数架飞临安康，见我方有所防备，转身逃逸。

8月3日，臧锡兰率领4架P-40战斗机于8点15分自恩施机场起飞，对盘踞在湖北钟祥、随县、安陆、孝感和应城的敌军进行打击。任务完成后，我机全部返回恩施基地。

8月4日，臧锡兰率领14架P-40战斗机于5点15分自恩施机场出发，抵达湖北汉川，沿长江扫射正在行进中的敌运输船队。返航途中，臧锡兰发现一架敌运输机。望着这只“大笨鹅”，他骂道：“好宝贝先别害羞，让大爷带点儿彩头回家吧。”这一次，他打得很轻松，边射击边观察，一直打到大沙湖边。当敌机左翼折断、飞机坠落、机头陷入泥土，他才将自己的飞机拉起来。由于飞得太低，他的飞机差点撞到江堤上。9点40分，我机全部返回恩施基地。

8月23日，臧锡兰和阳永光率领10架P-40战斗机从西安起飞，掩护第1大队的3架B-25轰炸机，轰炸开封西北的黄河铁桥。

我机群于11点05分飞抵目标上空投弹，将铁桥炸成4段，并炸毁桥南岸卡车2辆。我机群返航经郑州上空时，遭到敌机袭击。臧锡兰先后击落2架敌机，但自己的战机也中弹负伤。他往回飞，将飞机迫降于华县与赤水之间。飞机落地后，臧锡兰在座舱里足足昏迷了三个小时，才被中国陆军第167师迫击炮营第1连的士兵救出，立即送往西安救治。

经检查，臧锡兰的头骨裂开，脑震荡非常厉害，而且两根神经断了。他被迫离开抗日战场，到后方休养。

臧锡兰伤愈后，抗战已胜利结束。他参加了接受日军飞机投降，试飞日军零式、“钟馗”式战斗机等任务，后随国民党空军参加内战。臧锡兰去台湾后，曾任台湾国民党空军作战司令部参谋长、副司令、空军情报署署长等职，1974年退役。1988年10月8日去世，享年71岁。

（作者系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特邀研究员）

编辑/韩西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