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默尔索的个性悲剧
2020-08-27常莉莉
常莉莉
内容摘要:法国著名作家加缪的中篇小说《局外人》中的主人公默尔索对于人类各种生存状态采取冷漠的态度,被视为荒诞社会的一种反抗。但这种冷漠的叛逆真的是出于他本人意识的反抗吗?本文暂不谈他的无声反抗和荒诞的法律程序,而通过分析原始文本和“日光”这一意象聚焦于默尔索本人以及他的独特人物形象。
关键词:默尔索 局外人 太阳 个性
《局外人》[1]是以主人公默尔索的叙述角度展开的,全书没有情感的伏笔与宣泄,没有人物形象的精心刻画,也没有情节的紧张与刺激。甚至在书中默尔索与他人的对话以及他内心的独白都平淡至极,到达了一种冷漠的境地。但就是这样白描式的叙述风格,在描绘默尔索与周边人相处的过程中,在法庭上与检察官与证人与听众的对立中,依旧塑造了一个富有个性且饱满的人物形象——默尔索。
一.与人交往的冷淡
1.亲情与“习惯”
“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昨天,我也不知道。”这里的“妈妈”一词令初读者唏嘘不已,仿佛叙事者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送葬时默尔索看到又激动又难过,大颗大颗眼泪挂在脸颊上的贝雷兹竟也无动于衷,早已失去父亲的他表面上并不在意最后的亲人再离他远去,反而为将要上床睡上十二个钟头感到喜悦。书中并没有交代默尔索与母亲相处的片段,只能从后文默尔索会时不时地想起母亲来捕捉。“他的床嘎嘎作响了一下,透过墙壁传来一阵细细的奇怪的声音,我听出来他是在哭。不知道怎么搞的,这时我突然想起了我妈妈,但是明天早晨我得早起。我不饿,所以没有吃晚饭就上床睡了。”哭是一种伤心情绪的传递,让他想起来自己已经离世的母亲,这种悲伤是有益的,可以助人排解,但默尔索并不具备,他也并没有意识到这情感的传递之间的联系。这样突如其来的对母亲的思念也因为默尔索早已习惯的程式化生活而稍纵即逝。对于默尔索而言,习惯不仅体现在他的日常生活程序,还映射在与母亲的相处上。“无论是妈妈,还是我,我们都不期待从对方身上得到什么,也不期望从任何人身上得到什么,我们俩都习惯了新的生活。”的确,默尔索不希冀去改变生活,生活当然包括与亲人的相处模式,一旦习惯,就不愿轻易尝试改变。
2.肉体的欢愉和爱情的疏离
内心空虚,表情冷漠的默尔索暂时用肉体的欢愉来填满自己,但他却与爱情保持着距离。玛丽不止一次地问过默尔索爱不爱她,而默尔索先是回答“这种话毫无意义”,第二次的回答就是不爱。除了默尔索有时的亲密行为,他在爱情中并没有给出玛丽想要的那份安全感。“我被对女人的欲望折磨。这很自然,毕竟我还年轻。我并没有特别想到玛丽,但我总是想女人,随便哪一个女人。”书中在细节上前后互相映照,默尔索在第一次被问及爱不爱玛丽时,他的内心独白是“我好像并不爱她”;入狱后也不曾对玛丽有特殊的思念。可见默尔索不爱玛丽,甚至他可能从来没有爱过一个女人,从来没有体验过爱情的滋味,也不愿意为了永久地拥有一个女人而违背自己的自由意志去说谎。
二.与人交往的钝拙
“我喝了咖啡,然后我想抽烟。可是我犹豫了,我不确定是不是能在妈妈面前这么做。我想了想,应该没关系。我给门房递了一支烟,我们抽了起来。”犹豫、不确定、想了想、应该,这几个连续的心理活动,将默尔索不谙世故的个性特点展现的淋漓尽致。
“门房看了我一眼,就别过脸去了。他回答了他们提出的问题,他说我不想见一见妈妈,我抽烟、睡觉,还喝了牛奶咖啡。我感到这时候有什么东西激怒了大厅里的人,第一次,我理解了——我是有罪的。”默尔索第一次理解自己有罪不是开枪时,不是检察官提审时,而是在众人愤慨的重罪法庭上。门房口中他在母亲死后的种种反应引起了在座人们内心的道德批判,尽管这些反应在某种程度上被放大了。母亲去世,“我”抽烟睡觉和我开枪杀阿拉伯人这三件事似乎没有任何联系,但荒诞背景下众人与我站在对立面时,这舆论的确能够让“我”理解自己是有罪的。
文中还出现了两个“第一次”。“他妻子跟玛丽已经在说说笑笑了。这时,我萌生出要结婚的念头,这也许是我生平的第一次。”另一次是“塞莱斯特朝我转过身来,我觉得他眼里闪出泪光,嘴唇颤抖哆嗦,那样子好像在问我他还能尽些什么力。我呢,我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做任何表示,但我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想要去拥抱一个男人的想法。”无论是结婚的念头还是想要拥抱他人的想法,都是情感的驱使,默尔索竟是第一次产生。他仿佛是在生活中逐渐学习着情感波动,但在他身上,也就永远停留在了第一次,完善的法律条例和严谨的司法程序并没有给他机会再去将情感付诸行动。
三.对外界环境的敏锐感知
如果默尔索仅仅是待人接物较为冷漠,本不应造成如此悲剧。但偏偏外界环境的改变会使他的身心处于一种特殊的状态。书中对于光线和太阳泼墨较多,如“一片光线如雨丝般从天而降,亮瞎人眼”;“光线从刀刃上喷射而出,像一把闪耀的利剑,直直地刺中了我的额头”等等。默尔索对于酷热的自然环境会产生厌烦、想要逃离等情绪。相比之下,海洋、卧室便是他的自由之身的栖息地,它们为局外人提供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精神自由之地,使他保持着心灵的舒畅与呼吸的自由[2]。故事伊始妈妈送葬时和他强杀阿拉伯人时的环境都被描述为极端的炎炎夏日。强烈的光线存在于妈妈去世后停留的房间里:“灯光照在白墙壁上,让我很累”,存在于酷暑难耐的送葬路上“热辣辣的太阳漫溢出来,这田野被晒得直打战,变得沮丧消沉、难以忍受”。默尔索眼中的田野如此,他本人又何尝不变得沮丧消沉。这使得本不擅长察言观色的他更无心与他人打交道,反而会为自己即将永别母亲,远离故乡回去睡觉感到愉快。
独自返回沙滩时,“我感觉我的额头被太阳晒得肿胀起来。全部的热气压着我,让我无法往前走。太阳晒得我两颊发烫,我觉得汗珠在我眉毛里积聚了起来。这太阳和我安葬妈妈那天的太阳一样,我的脑袋也和那天一样难受,所有的血管都一齐在皮肤下面跳动。”杀人时的太阳和安葬母亲那天一样,“我”的身心也仿佛在这闷热的环境中不受控了。这看似毫无关联的两个事件,却因为类似的外界环境以及检察官看似邏辑通畅的判词串在了一起,并以此指控“他怀着一颗杀人犯的心埋葬了一位母亲。”“我擦了擦淌在脸上的汗,直到我听见传唤养老院院长,这才稍微重新意识到自己所在的地方和我自己。”在法庭上,这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氛围和闷热使得原本不善辩白的默尔索更加缄默,案件的局外人更进一步成为了法庭之外的路人。
四.日光与阴影,众人与“我”
就像阎连科的《日光流年》中,每当对晴朗的天气泼墨较多时,就是三姓村大工程的竣工,全村陷入庆典时刻。但这强烈的日光却只能带来稍纵即逝的虚幻的曙光,接踵而来的仍旧是无边的黑暗与深渊。在《局外人》中又何尝不是如此。日光本是象征着光明与温暖,但当默尔索为母亲送葬时,开枪杀人时的阳光和在法庭上受审时日光带来的闷热与汗水,都与默尔索的冷静、冷漠、漠然形成了强烈的冷暖对比。默尔索与其他人亦有此类的对比。为母亲送葬时的无动于衷与贝雷兹的伤心过度;玛丽来看望狱中的默尔索,默尔索的冷淡与其他人嘘寒问暖的嘈杂;当事人的无所谓与法庭上被激怒的众人;律师有经验的辩护、忧虑的神情与我的缄默出神等等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在与我相关的事件中,“我”的反应还不若一个旁观者。默尔索曾经想对律师说,他和所有人是一样的,但又认为这并没有什么用也就懒得说了。而真正关心默尔索其人的玛丽和雷蒙又被检察官的逻辑和问题牵引着,并没有说出有利于案情转机的证词。那时的默尔索仿佛形单影只地站在法庭之外,无人意识到他才是当事人,更没有人真正了解他。当群体与个体呈对立面时,无论群体的逻辑多么荒谬,似乎都会不战而胜。书中的太阳正象征着巨大的力量而非单个的孤独个体,但有阳光的地方一定会有阴影,太阳的黑子绝望无底。阴影之于太阳,就像“我”之于众人。阳光给人的感觉始终是慵懒而倦怠的,由太阳的强光与酷热所带来的自然生存环境,促使局外人把自己置于逃离太阳、躲避太阳的生活状态,局外人的情绪既是面对阳光的忧郁而焦灼,又是挣脱阳光的本能而随意,更是逃离阳光的自觉而无意识[3]。
参考文献
[1]加缪.局外人.柳鸣九、丁世中译, 浙江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
[2][3]马爱华.理性的沉沦与荒诞的飞腾——论《局外人》的“阳光”意象[J].广西社会科学,2002(01):175-178.
(作者单位:杭州师范大学教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