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新年始，对美好的祈愿亘古不变

陈花现

厦门人，当过农村电网抄表员，开过沙茶面店，现与太太一同经营“野路甜点铺”，并身兼撰稿、设计、文化顾问等多重工作。因迷恋闽南文化，他也观察并用画笔记录这片土地上不同的文化切面。每年春节前夕，花现都会推出原创的春联套装作品。

立春而轮回复始，万物生发，也意味着新一年的农事计划即将开始。对于这个以天地自然为信仰的农业大国里的男女老幼来说，立春是每年的第一個大日子，要有多样的习俗与游戏来以示迎接才够表达心中喜悦。早在南北朝时，就有立春日贴春贴的习俗。在立春这天，人们会写“宜春”二字贴在家中，或是写一些单句的吉祥话贴于门楣上。梁代宗懔所著的《荆楚岁时记》记载：“立春之日，悉剪彩为燕戴之，帖宜春二字。”正是描绘了贴春贴的场景。除了贴春，还有剪春、吃春、闹春等，春的乐趣，恐怕是四季中最富裕的一个。

春节与立春时间相近，春联与春贴也神形皆似，因此春贴被一些学者认为是春联的雏形。也有观点认为“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中的桃符，经材料由桃木转为纸，由刻神荼、郁垒转为同时可题字后逐渐形成了“春联”，而后盛行于民间。无论是哪种来由，在陈花现看来，都不外乎是先人们对于文字的崇拜，希望借由文字的灵力驱退邪灾、招祥纳福。

花现是地道的闽南人，也有个着迷于本土民俗文化的“闽南脑”。从重现厦门旧生活场景开始，他试着用画笔来记录闽南生活。他笔下有最市井的闽南街巷画面，也有大融合的闽南宗教文化现象，不知不觉中，计算机专业的花现就把自己画成了一个“野路子”插画师。儿时的花现常跟着奶奶逛庙堂，庙宇内那些壁画、雕塑、宗教用物都是他的美学启蒙。画画这些年，花现走遍了厦门岛内外，走街串巷收集素材，不仅看图形，对文字也有着浓浓的兴趣：“传说‘仓颉造字鬼神哭，文字的出现，打破了交流与知识的壁垒，于是在古人眼中文字就有了灵力。”花现翻出素材库，向我解释道。宋代时还始设“敬字塔”（也称“焚字塔”“惜字塔”等），废弃的字纸必须集中收好投入塔内焚烧，随意处置则会招来祸灾。可见古人对于文字崇拜之深。单字力量单薄，聚成字联则灵力增强。对联普遍出现在民居、庙宇等宗教场所，多用纸笔、针绣、或刻于金、木、石等载体上用以趋吉避凶。传统的对联有着诸多规则，例如讲究仄起平落、虚实对应、语意相关，短短两句既要能表象也要能表情，最重要的是要能容纳多层次的诉求。

作为对联的一种，春联除了要符合对联的通用规则，还要紧扣“春”这一主题，最好还要告辞上一年，再喜迎新年。若主人家讲究，还要根据自身的身份、抱负，表达出对应的愿望。文字当然不具有神秘灵力，但其暗示作用却能真实地指向心灵，提点人生始终保持向上的姿态。站在辞旧迎新的门槛前，难免想趁兴宣布与过去一整年的浊气怨气断绝关系，还要祈求来年好事多多。将宣言浓墨重彩地写下来，似乎愿望也能更容易实现。因此哪怕今时许多民俗均已式微，春联的风头也从不曾减，年年岁岁准时出现在千家万户的门廊、客厅等醒目处。

花现也写春联。最早时为家里写，编一些吉利的雅句，还会用异体字、藏头嵌尾等方式增加趣味。后来每至春节前夕，花现都会推出一套当年的红包、年画和春联作品套装进行售卖。某一年恰逢经济问题，他随手拿红纸写了个“钱来”，没想到大受欢迎，后来甚至逢年必写。陆续又写了“桃花来”“不加班”“吃饭乖”这些直白诙谐的春帖，同样卖得火热。而对于春联，花现也有轻松趣味的写法，文绉绉的高雅词句与世俗白话都被他包揽在笔尖。例如灵机一动加入的港剧经典语录：“最重要是开心咯”，读的人不禁“噗嗤”乐出声。在花现看来，人欲种种，核心绕不开金钱、姻缘、健康、平安喜乐，设计春联即是对人欲加以收集。祈愿的事，讲究喜庆吉利、令人心生欢喜即可，何必矜持。可尽由愿念天马行空，最直白的祈愿在大好春色里也都显得格外有底气。

此种做法看似反传统，但换个角度思考，春联的“传统”和“新潮”实则是一道伪命题。“传统”即长久的习惯使然，春联的“传统”所在必然不是根据句子长短或是遣词造句来断定，而是在于其不变的祈求福报的精神指向，花现解释道：“从古至今，春联里的诉求都在随着当下普遍的愿望和环境变化而作，永远不会过时。我的创作风格源自于我的思维方式，我认为旧与新之间还存在许多好玩的东西，于是我挖掘它们，而不是认为旧的风格需要被取代”。或许商品社会惯用标签来给文化作出区分，但在花现看来并无必要：“新旧不重要，雅俗共赏，开心就好。”

这两年，花现接连目睹身边亲友遭受疾病与意外困扰，于是将今年的设计主题定为“健康”。写在烫金红纸上的“健康”字样并不能驱散不顺，但每每抬头看到总会提醒自己：记得认真吃饭，好好睡觉，多做运动。长久坚持，获得健康的概率说不定就会大一些？古时先人们贴起春贴时，心情必然与此时的我们相似，春贴和春联都不过是仪式感罢了，那些对于生活最质朴的美好祈愿，一定要带着期盼与喜悦呼喊出来，才能被春天听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