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尽知愁,却无工夫闲说愁
2020-08-22孔明
◎文/孔明
1980年,作家谌容女士发表中篇小说《人到中年》,那一年我16岁,正上高二。我同情并尊敬陆文婷,却一百个不理解“人到中年”怎么就如此不堪?!中年似乎离我很遥远,我似乎也不必去杞人忧天。
2002年4月3日,作家贾平凹老师过50岁生日,他长我一个年轮,也就是说,那一年我38岁了。贾老师说,从这一日开始,他的人生迈入了中年。座中左右都与我年龄相仿,我就开了一句玩笑:“如此说来,我等还是青年!”众皆大笑,都道我幽默。按照传统的说法,38岁已是人到中年了。但说心里话,我确实不认为贾老师人到老年了,当然也不认为我已人到中年了!
2016年秋,我的一位师妹参加机关乒乓球比赛,被编入老年女子组,当时她刚过45岁生日。我的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可是千真万确,“老年女子组”就印在她的比赛证上。我对一位同龄女同事说:“这是瞎掰!”她反驳我:“不是瞎掰,是现实!”她说她45岁时参加职工比赛,也被编入了老年女子组。哦哦,这太过分了吧?
或曰,女性比男性老得快些。还有一种说法:“女子三十豆腐渣。”这当然是侮辱女性的话,却曾经道出了女性很现实的尴尬。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女人早已“逆天”了。我有一位同事,妻子与他同龄,农转非后与他走在一起,有人背后开玩笑说:“瞧,那一对母子逛街呢!”那一年他们应该算中年。我那位同事退休后和他妻子同行,又有人当面开玩笑说:“哈,你父女逛街呀?”背过身去,同事的妻子一袭长裙,一绾乌髻,哪里像老女人?拎个小皮包,牵个小洋狗,转过身来,更像是中年贵妇人。相形之下,那位同事头发花白、稀落谢顶,尼古丁牙,佝偻着腰,显得老多了。
我常走大明宫遗址公园,几乎每日早晚,都有广场歌舞,只见方阵舞动,丝巾飘红,扭腰摆臀,脚踏节拍,老歌此起彼伏,谁说那不是青春的旋律?好像每个人都揪住了青春的尾巴。一些自媒体人呼之“老大妈歌舞”。我时常站远了瞭望,真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自己问自己:“谁说那是老大妈歌舞?”等从她们身边走过,又不得不相信眼睛:“还真是老大妈歌舞!”
不用去想,那些个活蹦乱跳的女人,多半是已经退休的职工,说她们是老大妈,一点儿也不夸张。55岁往上的女人,独生子女应该三十往上了,抱孙子的大有人在,也就是说她们已经加入奶奶的行列。古往今来,未听说当奶奶的不算老年算中年。
我忽然悲从中来,无论男女,似乎被岁月屏蔽了中年。就说我们60后那一代大学生吧,二十出头,走出校园,步入社会。不是人生的花季,也是人生的夏季,如今蓦然回首,怎禁得五味杂陈?初级职称、中级职称、高级职称,人生好像就是拼职称来了,等“高级”了,却该退出工作岗位了。租房子、分房子、买房子,人生好像是挣房子来了,等房子有了、大了,却找不到灵魂的栖息之所了。结婚,生子,为独生子女上学忙奔,独生子女是小皇帝,战战兢兢伺候,眼看着他们翅膀硬了,飞高飞远了,才发现韶华和青春都跑到似水流年的老歌里去了。
父母在,不远游。多半的60后,骨子里都有此下意识。不是不想远走高飞,而是总惦念着亲情,不愿意让父母被岁月消磨晚景、被孤独折磨亲情、被思念困扰终生。未必完全理解父母,未必对父母无微不至,未必令父母毫无怨言,却也未必不尽心尽力。
人在旅途,都在赶路,有的走在前头,有的落在后头。左顾右盼的,看多了风景;勇往直前的,获得了荣誉。人生好比马拉松赛,一辈人就是一辈赛跑者,冠亚季军只取前三名。却不管是谁,都在争先恐后的中步入了人生老境。
中年是什么呢?中年是一碗茶,该品的时候没顾上,能顾上品了,茶凉了;中年是一朵花,怒放的时候没顾上欣赏,等有闲了,花早已凋落;中年是一轮月,皓月当空的时候视而不见,弯月如钩了,已老眼昏花了;中年是一颗流星,璀璨与暗淡,也就一刹那,这或许就是宿命吧!苏轼说人生如梦,指的也是中年。说是活人呢,并不知道活谁呢,其实是活他人呢。人到中年,多半是这样的。少年多梦,那是憧憬未来;老年多梦,那是回首往事;唯独中年,真像做梦一般。
有种说法,人生只有三年:少年,中年,老年。老诗人党永庵说:“人生只有三天:昨天,今天,明天。”明摆着,活好今天才是正道,但能否活好,并非一厢情愿就做到。李白说:“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就像一江春水向东流,那是没法子的事情。李白又说:“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这里边就有人生态度了。你不找愁,愁偏找你,你奈愁何?所以,想过好今天,并不容易。有道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强说愁时花锦簇;人到中年尽知愁,却无工夫闲说愁;刚将人生参悟透,却道天凉好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