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俄侨精神世界探析
2020-08-21张艳杰裴云红
张艳杰 裴云红
[摘要]精神世界是人特有的一种生存状态,它既是人精神力量之所在,也是人性的重要组成部分。东正教在俄罗斯千年的历史文明中融汇而成俄罗斯民族的慧根,成为俄罗斯民族生命之魂。对于20世纪上半叶生活在哈尔滨的俄罗斯侨民来说,东正教早已深深烙印在他们的脑海里,弥赛亚意识、聚合性传统、人道主义情怀给予这些远在异国他乡的俄侨以心灵的慰藉和生活的希望。这既是他们精神食粮的重要来源,也是他们的行为准则以及保持俄罗斯民族传统文化的内在动因。
[关键词]东正教 哈尔滨俄侨 精神世界
[中图分类号]B9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3541(2020)04—0134—07
精神世界,即主观世界,是指意识活动及其活动的结果。它是人特有的一种生存状态。“是人对存在本身的自我关注、反思和评价,是超理性的深层自我意识,通过直觉和信仰行为来实现”。它既是人重要的精神力量,也是人性的重要组成部分。哈尔滨俄侨在20世纪上半叶作为哈尔滨社会的主流群体,其社会生活与行为准则与他们的精神世界密不可分。
宗教是人类最悠久的一种历史文化现象,是人类精神之梦。它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存在于人类社会,对人的思想、行为形成一定的规范。它让人相信有一种超自然的神秘力量主宰人类世界,决定人的命运,使人对其产生敬畏和崇拜。久而久之,这一信仰化作人的精神力量,进而成为一个民族的存养和文化慧命。自罗斯“受洗”之后,东正教就与俄罗斯国家与人民紧密联系在一起。东正教在俄罗斯千年的历史文明中融汇而成俄罗斯民族的慧根,成为俄罗斯民族生命之魂。
对于哈尔滨俄侨来说,东正教早已深深烙印在他们的脑海里,既是他们精神食粮的重要来源,也是他们的行为准则以及保持俄罗斯民族传统文化的内在动因。
一、哈尔滨——俄侨曾经的“家”
1840年的鴉片战争使西方列强打开了中国大门。沙俄乘机展开对中国东北、西北边疆地区的侵略活动,逼迫清政府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割占中国领土达150多万平方公里。1895年,清政府在中日“甲午战争”惨败之后,又被迫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把辽东半岛割让给日本,此举破坏了沙俄欲独吞中国东北的野心。于是,沙俄联合法、德两国威逼日本政府把辽东半岛还给中国,并以此为功,诱使清政府于1896年签订了《中俄密约》,攫取了在中国东北修筑铁路的特权。随着中东铁路(КВЖД)的修建与运营,大批沙俄铁路工程技术人员、工人、商人、官兵及家属不断涌入铁路沿线地区。
1903年7月14日,中东铁路全线贯通。此时,“哈尔滨俄侨人数已超过3万多人”。从中东铁路修建至开通是俄侨文化在哈尔滨发展的初始时期。1917年十月革命后,大量白俄军官、士兵以及难民蜂拥而至,俄侨人数迅速增加。“1918年哈尔滨俄侨有60200人,1920年为131073人,1922年为155402人”。到1931年日本入侵东北之前,哈尔滨俄侨人数一度超过当地的中国居民。这一时期是俄侨文化在哈尔滨最兴盛时期。九一八事变之后,日本在东北境内建立了伪满政权。苏联政府于1935年擅自将中东铁路北段管理与使用权出售给日本控制下的“伪满政府”,俄侨铁路职工被解职。他们不堪伪满政府的残酷统治与迫害,大批俄侨开始陆续逃离哈尔滨,俄侨人数不断减少。“1935年为29493人,1936年为27992人,1937年为25751人,1938年为25366人”。在日伪统治时期,哈尔滨俄侨文化逐渐走向式微。1945年8月8日,苏联向日本宣战,红军以雷霆之势迅速击溃了日军,随后接管了哈尔滨。1946年4月28日,哈尔滨解放。1954年4月23日,苏联驻中国大使馆号召侨民归国,此后,哈尔滨俄侨被分批遣返回国。“1954年5001名俄侨回国:1955年6171名俄侨被遣返:1956—1959年,又连续遣返俄侨5947人。1962年哈尔滨市还有苏联侨民829人”。这样,曾经活跃在哈尔滨半个世纪之久的俄侨从此离开了他们赖以生存的海外栖息地。
哈尔滨作为中东铁路枢纽所在地,在短短的数十年间迅速发展成为20世纪远东地区最大的俄侨聚集地和俄侨文化中心,一度被视为在华俄侨的“首都”。虽然他们来自俄罗斯不同的社会阶层,而且移民目的和心境也不尽相同,但是他们都拥有相同的东正教信仰,视其为自己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时至今日,历史虽已久远,但俄侨文化的影响力却依然存活于哈尔滨城市文化生活之中。
二、东正教——哈尔滨俄侨的精神寄托
东正教是基督教三大教派之一。公元395年基督教逐渐分裂为东西两个教派,即以罗马为中心的西部教派和以君士坦丁堡为中心的东部教派。1054年,东西教派彻底决裂。东部教派认为自己是基督教的正统继承者,又地处欧洲的东北部,故称东正教。
自公元988年东正教从拜占庭帝国传人古罗斯以来,逐渐与俄罗斯本土文化相融合,成为俄罗斯民族文化与精神的命脉。东正教对俄罗斯人的精神统治已有千年的历史,它浸润到俄罗斯社会的各个层面,“像空气一样弥漫在俄罗斯的上空”。即使在东正教被禁止的苏联时期,其“对民众精神生活的浸润依旧悄悄在民间进行”。由此可见,东正教信仰已经深深扎根在人们心里,融化在血液中。故此,这些远离故土的哈尔滨俄侨,其精神世界之中也深深镌刻着浓厚的东正教情结。哈尔滨俄侨精神世界中的“弥赛亚”意识、“聚合性”传统、“人道主义”情怀不仅源于东正教,还与之形成完美的契合,成为哈尔滨俄侨在异乡生存的精神支柱。
弥赛亚意识“是一个集宗教、哲学、社会、政治等因素于一身的文化观念,也是俄罗斯民族思想文化的核心理念之一”。自第三罗马理论兴起之日,俄罗斯民族就把自己当作上帝优选的民族,承载着拯救世界的历史使命,弥赛亚意识也是哈尔滨俄侨精神世界中最核心的部分。聚合性传统是俄罗斯东正教文化的根本特征,它强调集体观念。东正教信徒普遍具有极强的群体意识,并融合了俄罗斯古老的村社文化传统中的“米尔”精神,铸造出俄罗斯人精神中聚合性的文化特征。它也构成哈尔滨俄侨极强的文化向心力,并以此呈现出俄侨的凝聚力。东正教的人道主义区别于西方文艺复兴时期形成的理性人道主义。它体现在上帝“道成肉身”而拯救人类、“爱上帝”“爱邻人”的基本教义。在哈尔滨俄侨的精神世界中也体现出这种浓厚的东正教人道主义色彩,具体表现为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充满对弱者、受苦受难者的同情和怜悯。
由于大多俄侨都是东正教教徒,而教会“是俄罗斯人精神面包的来源,是他们信仰的支撑,是在异国他乡医治思乡病的良药”。于是,俄侨在哈尔滨修建了大量的东正教堂。1898年8月,在哈尔滨香坊军官街5号(现香政街),第一所东正教堂投入使用,这是由司祭亚历山大·茹拉夫斯基建立的随军教堂。1900年,在新市街(今南岗区)中心(今省博物馆广场)尼古拉中央大教堂(俗称“喇嘛台”,于1966年被红卫兵拆毁)拔地而起。这座教堂的建成标志着俄侨的东正教活动在哈尔滨正式开始。哈尔滨教区第一任都主教梅福季曾担任过这座教堂的神父。1931年,梅福季死后就葬于这座教堂的地下。位于道里区兆麟街的圣·索菲亚教堂(现哈尔滨建筑艺术博物馆)始建于1907年,可同时容纳2000人祈祷,是当时远东最大的东正教堂,远东地区的东正教教徒都以来此朝拜为荣。随着俄侨的相继涌入,东正教堂如雨后春笋般在哈尔滨建立起来。俄罗斯东正教国外临时主教公会议于1922年批准成立哈尔滨教区,负责东北的宗教事务。哈尔滨成为远东地区开展东正教活动最活跃的城市。“1920—1922年期间,哈尔滨主教区信徒已达30万人之多,市内信徒达14万人之多”。哈尔滨教区的宗教盛况可见一斑。
俄罗斯人的思维理念、行为规范都与东正教密不可分。哈尔滨俄侨作为俄罗斯人一分子,东正教信仰必然成为俄侨的精神之魂。他们背井离乡、漂泊无依的处境,加之对未来命运的担忧使他们将东正教信仰作为自己精神世界的“轴心”。他们远离故土,甚至有相当一部分俄侨生活相当窘迫,因而,他们有着比本土俄罗斯人更加强烈的对东正教的依赖心理,东正教自然成为其精神层面的重要依托以及在哈尔滨赖以生存的精神力量。
三、“独特的”使命感——弥赛亚意识的延续
弥赛亚一词来源于古犹太语,意为“膏油”。后来在宗教中指“受膏者”,即在某人身体上涂上膏油,意为该人已被上帝选中,可以与之沟通。弥赛亚在基督宗教中是指救世主耶稣基督,在末世来临之时,耶稣基督二次降临,拯救人类进入上帝的“千禧之国”。拜占庭帝国皇帝登基时都要举行涂油仪式,以示君王是弥赛亚的化身、上帝选民的代表,肩负着普济众生、拯救人类的救世使命。
1453年拜占庭帝国灭亡后,莫斯科成为继罗马和拜占庭帝国之后的“第三罗马”,东正教中心也随之转移到莫斯科。俄罗斯宣称自己是拜占庭帝国的唯一继承者,俄罗斯民族是神选民族,是东正教最忠诚的捍卫者。“第三罗马”理论的提出,标志着弥赛亚意识在俄罗斯的最终确立。从此,弥赛亚意识逐渐浸润到俄罗斯人民的意识之中,俄罗斯民族肩负着拯救本民族乃至全世界人民的责任和使命。
最早提出俄罗斯侨民具有弥赛亚意识的是俄侨作家布宁(И.А.Бунин)。他认为,“拯救俄罗斯的荣誉,向世界证明侨民的本质,为俄罗斯寻找出路并思考其意义”是俄侨的使命。俄侨为保持俄罗斯传统文化与民族精神、避免被异族同化乃是他们“特殊的”弥赛亚使命。俄侨在哈尔滨的生活轨迹恰恰对此做了最好的诠释。俄侨在哈尔滨执行俄罗斯法律,使用俄罗斯货币,各种相应的社会机构与设施也非常完善,哈尔滨宛如俄罗斯本土以外的“故乡之城”“国中之国”。他们完整地保存了俄罗斯民族语言和生活习性,并形成一整套完善的教育体系,开办了大中小学校,以俄语教学为主,这为俄侨保持俄罗斯本民族语言提供了强大的助推力。俄侨为保持本民族传统文化,严格按照本民族的生活方式在哈尔滨生活,体现出浓厚的俄罗斯民族特色。服饰均以俄罗斯民族服装为主,夏季男士身穿西服,配以衬衫、礼帽,脚穿皮鞋,女士穿“布拉吉”,头戴遮阳帽;冬秋男士外穿大衣,佩戴皮帽,而女士则穿长裙、足登毡靴或皮靴,外穿毛皮大衣。此外,在各种大型社交活动场合也都严格按照俄罗斯民族服饰进行穿戴。在饮食上,俄侨也保持着俄罗斯传统的饮食习惯,吃面包、奶酪,喝牛奶、格瓦斯、伏特加。在节日中,俄侨更是严格遵循俄罗斯的饮食习俗。在城建上,俄侨完全按照莫斯科模式对哈尔滨进行规划建设。所以,哈尔滨从城市规划布局、城市建筑以及街道命名上都体现了浓郁的俄罗斯文化气息。早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哈尔滨便以“东方莫斯科”的美誉享誉世界。
东正教在世俗化的过程中,弥赛亚意识早已超越了宗教的范畴,并构成俄侨精神世界中的重要资产。十月革命后,苏联政府坚持无神论学说,坚决抵制东正教信仰,迫害宗教界人士。这样,保护俄罗斯传统文化根基的重任自然地落到俄罗斯侨民身上。尽管他们近半个世纪生活在异国艰难困苦的环境中,但却较为完整地保持了俄罗斯传统文化、生活习俗和宗教信仰,没为异国文化所同化。可以说,在特定的历史时期俄侨基本上完成了肩负的“特殊的”弥赛亚历史使命。由此可见,源于东正教的弥赛亚意识真实地体现在俄侨的精神世界之中。
四、集体主义精神——聚合性的写照
19世纪斯拉夫派创始人霍米亚科夫最早提出了聚合性一词。该词词根“coбop”有“聚集”“教堂”之意,意指东正教信徒自愿在教堂举行共同的宗教仪式,通过宗教体验“感知”上帝的教诲。基督信徒要想获得基督的真理和上帝的恩典,“就必须同教会、他人共存共荣”。聚合性印证了俄罗斯民族东正教信仰的本质问题,即“由内向外的和谐的精神有机体”。它“包含着自由、有机性、恩典和爱等内在属性”。它是东正教信徒以教会为基础,在共同理解基督真理和探寻拯救之路上的自由统一,是“以对基督和神的共同之爱为基础的统一”。
除了东正教因素,聚合性还来源于俄罗斯悠久的村社文化传统。村社制度是俄罗斯农民的自治机构,享有极大的自主权。农村公社实行土地公有制,农民只對土地享有使用权。村社是俄罗斯农民的全部世界,村社成员之间互助、互爱、平等相待,俨然一个和睦相处的“大家庭”。他们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之上,心中充满虔诚的宗教意识。这一村社文化传统与东正教的群体意识不谋而合,二者相辅相成、互相融合,逐渐演变为他们传统伦理道德的基石,从而孕育出俄罗斯民族特有的建立在爱的基础之上的集体主义精神。
哈尔滨俄侨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而远离故土,但他们的根脉仍然是俄罗斯的。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涌动着世代俄罗斯人传承下来的聚合性文化传统,并成为他们在异国他乡生活的精神支柱之一。这种精神在哈尔滨俄侨身上体现为对故乡、同胞的眷恋之情。早在十月革命之前,哈尔滨俄侨就成立了第一批同乡会组织,其职能一直持续到1945年。这期间,俄侨陆续成立了很多类似的社会团体。其中,哈尔滨的“俄罗斯同乡会”是俄侨组织中最大的民间团体。每年的11月7日,在苦修圣女叶卡捷琳娜生日当天,各同乡会都齐聚哈尔滨,在东正教堂内举行盛大集会和宗教活动。这些活动得以举办,绝不是某一俄侨个人所为,而是俄罗斯民族群体意识思想根源的彰显,是教会与信徒都注重集体宗教仪式的使然,是他们追求共同获救和普世幸福的精神力量。由此看出,俄侨之间所具有的向心力与凝聚力。“俄罗斯同乡联合会”是一个半官方性质的机构,不仅能缓解俄侨的思乡之苦,还为俄侨提供经济上的帮助。哈尔滨许多东正教堂都是通过俄侨同乡会进行筹资兴建的。
1926年,俄侨创办的“丘拉耶夫卡”文学社团最负盛名。该社团取自于长篇小说《丘拉耶夫兄弟》中的主人公的名字。这是以哈尔滨基督教青年协会为依托而成立的一个具有广泛群众性的文学社团,成员广泛。有诗人、作家、画家、音乐家等艺术创作者,其宗旨就是鼓励俄侨青年从事文艺创作。“丘拉耶夫卡”小组每周举办两次活动,讨论文学创作问题,举行诗歌朗诵会等文艺活动,是哈尔滨俄侨文学活动的中心。怀念祖国是哈尔滨俄侨诗人、作家文学创作的基本主题。这些俄侨艺术家远离苏维埃政权和意识形态的制约,创作环境也更加宽松和自由,他们的作品也更能反映社会现实和侨民的心声,在哈尔滨俄侨界引起了强烈共鸣。
在日伪统治期间,哈尔滨苏侨受到日伪政府的迫害和来自无国籍“白俄”的排挤,大量苏侨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为改变苏侨生活状况,在“俄罗斯同乡联合会”的协助下,哈尔滨苏联侨民会于1935年7月成立。尽管哈尔滨苏联侨民会的活动规模和影响力有限,但也对苏侨起到了一定的庇护作用,积极地发挥着苏侨利益代言人的作用,是侨民群体内部维系民族情感的润滑剂。
聚合性既是俄罗斯东正教文化的核心内容,也是俄罗斯民族群体意识与集体主义思想产生的主要来源。它让人们建立在基督之爱的基础上自由联合,“目的在于寻找共同的、集体得救的道路”。同时也是“面对群己关系问题时的一种自觉的价值追求,是集体生存的方式,人民共同命运的表现”。聚合性体现了俄侨命运共同体的特征,背井离乡的俄侨在哈尔滨成立了许多民间社团及组织,这对于俄侨之间联系民族文化情感,整合俄侨民族凝聚力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俄侨自愿地聚集在一起,力求达到精神上的“沟通”与灵魂上的“归一”。他们以个体为单位,在基督“爱”的感召下,追寻共同幸福,以期达到集体拯救的目的。哈尔滨俄侨民间团体的一系列活动都体现了东正教聚合性文化传统,是哈尔滨俄侨之间联系民族情感的重要纽带。这充分说明东正教的聚合性文化传统深深根植于哈尔滨俄侨的精神世界中。
五、博爱——人道主义的再现
人道主义一词来自拉丁文humanistas。原指15世纪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一种思想体系。它主张以人为本,提倡“人权”,否定“神权”。人道主义也是俄罗斯传统文化的重要基石,但是俄罗斯人道主义与源于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人道主义在本质上是完全相悖的。俄罗斯的人道主义“长期与东正教结合在一起,是一种基督教的福音人道主义”。俄罗斯人道主义思想更加注重人的主体地位,充满着对人的深切关怀,强调普世之爱。“上帝是父亲,人人是兄弟”的人道主义精神深深扎根在俄罗斯人的脑海,并且代代相传,使这一民族的血脉流淌着对弱者、受欺凌和受侮辱之人的同情,充满弃恶扬善、宽容待人的人道主义情怀,这种情怀也体现在哈尔滨俄侨的精神世界中。即使他们远离祖国,这种固有的人道主义精神也能引领他们迸发出持久的精神力量。
20世纪初期,哈尔滨俄侨人数日渐增多,一些侨民生活艰难,亟待得到帮助。由此,俄侨创办的哈尔滨慈善机构应运而生。哈尔滨慈善救济活动最早始于1907年,为救助孤寡老人,东正教会在道里炮队街(现通江街)2号成立救济所。“3名神职人员先后救济200余人”。俄国十月革命之后,大量俄侨难民涌入哈尔滨,俄侨慈善救济活动也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哈尔滨东正教会及信徒通过举办慈善晚会、展览会、音乐会等方式筹集资金,开办了许多慈善救济机构,如孤儿院、救济所、养老院、慈善会等。教会募捐善款及物品全部用于救济侨民和部分当地穷人。20世纪20年代初期,哈尔滨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慈善救济体系,具有高尚情操的俄侨人道主义者不遗余力地开展慈善救济活动,救助了数以万计的俄侨难民,同时也促进了哈尔滨慈善事业的稳步发展。
“1921—1933年间哈尔滨共出现了18所救济机构,1932年和1933年各成立了4所救济机构”。1929年,由督主教梅福季开办的梅福季督主教难民所正式对外接收难民。“自1929年冬到1936年的7年间,梅福季督主教难民所共收容11550名难民。据1942年统计,该难民所当时拥有财产价值为伪满洲国币30757.45元”。1923年,哈尔滨圣母弗拉基米尔修道院开办了奥利加孤儿院,收养俄侨孤儿和当地流浪儿。该孤儿院不仅为他们提供食宿,还对这些孤儿进行文化教育。1923年,伊瓦尔兄弟会创办了孤儿学校“俄侨之家”,这是20年代哈尔滨最具盛名的慈善教育机构。同年,在大主教涅斯托尔的倡议下,哈尔滨东正教教会创办了涅斯托尔慈心院。该慈心院主要收养俄侨病残老人和孤儿。1932年,哈尔滨教区第二任主教梅列基又创办了哈尔滨最大的东正教慈善救济机构“俄罗斯社会事业委员会”,这一慈善机构对当地的慈善事业做出了极大贡献。1934年,哈尔滨伊维尔教堂大司祭季米特里开办了谢拉菲姆食堂。该食堂具有半慈善性质,其宗旨是为贫困侨民提供廉价或免费饭食。此外,还开设了4个收容所,主要收养孤儿和老年妇女,为他们提供食宿。上述各类慈善机构的创办,缓解了部分俄侨的生活窘境,对弱势群体的救助充分体现出俄侨精神世界中所饱含的人道主义情怀。
哈尔滨东正教会和信徒在20世纪上半叶的哈尔滨积极开展慈善救济活动。他们在救助俄侨难民的同时,也用这双“有爱之手”救助了不少当地的孤儿和老人。这些俄侨慈善机构的建立,使那些无家可归、穷困潦倒的俄国难民和当地穷人获得食物、住宿等慈善救助,让他们能够生存下去。这些善举正是东正教人道主义精神在俄侨身上的体现,是在东正教人道主义思想熏陶下,哈尔滨俄侨精神世界中普遍具有的高尚道德情怀。他们“爱天国中的上帝,爱尘世中的耶稣基督,爱一切”。哈尔滨俄侨以博爱精神为根基所开展的慈善救济活动,不仅给予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贫困人群物质生活的援助,更重要的是对他们心灵的慰藉。与此同时,为稳定当时哈尔滨社会秩序起到了重要作用。
20世纪上半叶,拥有庞大数量的俄侨群体生活在处于特定历史时期的哈尔滨。东正教信仰是他们的精神源泉,他们以特有的精神以及在这种精神关照下的社会实践活动载入哈尔滨历史。人的精神世界是对社会存在的反映,它具有极大的能动性,人通过改变社会的实践活动,将精神力量转化成行为动力。曾经侨居在哈尔滨的俄侨通过自身的行为,验证了其精神世界的力量。从中东铁路修建俄侨涌入哈尔滨伊始,其规模由小变大,直至式微,历经几十余年,俄侨创建了一个不受本土文化所影響的“侨民社会”。这些侨居海外、故土难回的俄侨对未来充满着深深的忧患,却依然对故乡拥有难舍的依恋和民族归属感。源于东正教的弥赛亚意识、聚合性文化传统和人道主义情怀深深“镶嵌”在俄侨的脑海中,他们以此作为自己生活行为的准则。俄侨在哈尔滨保持传统文化、创建社会团体和开展慈善等诸多活动佐证了俄侨的精神世界孕育于东正教文化的沃土中,东正教纵然不可或缺地成为他们精神家园中最为神圣的一部分。
[责任编辑 王洪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