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大头
2020-08-20徐徐
徐徐
小时候,我最喜欢的一首歌谣是:“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有雨伞,我有大头。”当时的小镇上就有一个人,大家都叫他“大头”。
“大头”头大如斗,皮肤黝黑,身高永远停留在四五岁的状态,是一种典型的侏儒症。因为发育不正常,岁月在大头身上没留下痕迹,看不出多大年纪。派出所的人酒后说起,看了大头的户口本,他是1968年生的,大家才知道他的年龄。至于名字,那人也说了,可并没有人记住,在人们的心目中,他就是姓“大”名“头”。
大头每天乐呵呵的,从街头逛到巷尾。大人们看到他,开玩笑般摸摸他硕大的头,戏谑几句,孩子们看到他,总会开心地唱着:“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有雨伞,我有大头。”大头假装生气,虎起脸,小孩子便笑着跑开了。
因为身体的原因,大头成年之后很难找到工作,但他不懒,总是应着季节做些小生意。他挎着一个小竹篮,最常卖的是鸡头果。大头用一个大酒杯作为量器,几角钱就能成交,生意很好,每天十几元钱的进账不成问题,倒不是因为大头的鸡头果特别好吃,人们更多的是冲着那份买卖中的快乐。
大头的吆喝很有趣,他先是拉了长腔一声吼:“卖——鸡头果——嘞!”然后会依据当天的心情来一段数来宝,小城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到他的嘴里都成了诙谐的歌谣,手里拿着一副自制的简陋响板,有节奏地敲击着,配合着歌谣。这动听的小城变奏曲,是人人都爱听的。很多人们不敢说的话,通过大头之口说出,无人能计较也无人去干涉,让人痛快又让人欢喜。
大头卖鸡头果,极是有趣,他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酒杯,舀出鸡头果,大拇指的插入,平白占了几个果实的位置。旁观者发现了端倪,便叫嚷道:“大头你个滑头,那个拇指吃不得的!”被识破了的大头也不脸红,狡狤地笑着,大大方方地把“捏酒杯”变成“端酒杯”,这时买家方才罢休。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夏日街头,晚饭时,有些人家支个小桌在街道上,摆几样小菜,虽难见荤腥,却清爽可口,一壶本地酿的烧酒,聊着吃着喝着,一顿饭总要个把小时。街头巷尾弥漫着酒香,街坊邻居你邀我,我邀你,几家吃到了一块去。这个时候,大头通常做了主角,人们善意地开着大头的玩笑:“大头,想媳妇了吗?赶紧娶一个!”每到这时,大头就会羞涩地笑笑:“快了快了,快娶媳妇了!”
大头正值壮年,对女人是渴望的,一日,他真就带回了一个女人。女人是正常的的体态,但極不爱说话,整日闷在屋里,没人知道她来自哪里,只知道和大头成了家。大头有了女人,精神更加抖擞,风里雨里,从不愿耽误了买卖,和人说话时,底气更足,笑声更加爽朗了。
我少小离家,关于大头的记忆在此处戛然而止,后来听说不知什么原因,大头又成了单身,仿佛没有子嗣。随着时代的变迁,人们的生活中出现了更多有趣新鲜的事物,然而大头带来的那份淋漓尽致的快乐是无法替代的。回想当年,我早已记不起当时的县长是谁,脑海中存留着的深深记忆,却是这草根中的草根——下雨不愁的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