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相连，但我们茫然不觉（组诗）

李郁葱

过去的风景

另外一个你吗？如一条已经放弃的路

如此，并非不能走回，在时间消失之处

我们有着更深的恐惧。同一个月亮

但那些相似的云彩却早已不同

化作了雨，滂沱和细雨，雾气或阴霾

布满我们的身体：过去，记住或已经忘记

一本书中的细节，那些字和词所组合着的

一个站起来的过去，让你回到未来

城市的草坪？被省略的春天？如果我们

从画册之中眺望这奔腾而来的大河

有什么能在立锥之地感受到风的尖锐

像夸父在虚幻中追逐，烈火捕捉到的

眼睛：

垂垂老去，有近视的忧虑，或远视的恐惧

鹭

是否是青蛙脱去了皮？聒噪

变成那优美的的弧线，夜色中

蛙鸣戛然而止，而鹭鸟腾空

像是那声音在我们到来时有着

另一种光彩：它牵引我们的视线

衔着叫不出名字的小鱼儿的

抽搐，片刻前它还在水面之下

把天空认作是镜子，却被突然的劫持

（数日前，楼下的火灾让我和家人

困守于六楼的露台，那半小时

我摸到了恐惧坚硬的鬃毛

它驯服每一种能够睁眼醒来的生命）

在脱离污染之水的空中，作为食物的

鱼，将进入到循环的秩序里

它被鹭鸟果腹，转换成另一种形式

也许又坠落到这水中，被别的鱼

争相啄食。而我感受到它飞起时空气的

波动：万物相连，但我们茫然不觉。

引起的愉悦

看见能引起视觉的波澜，而嗅到

是鼻子的方寸地……几乎是一种遗忘

在色彩带给我更加浓郁的香气之时

那些无法忘记的时日

和第一次在训练场驾驭汽车时的狂喜

我们尝试，悬崖在我们的身上

但无法尝试那种下坠时的失重，只有

从噩梦中逃离时的侥幸：如果

那懒洋洋的蝴蝶一再把我们梦见

而它的尖叫拉我们从梦中脱身，

这两者的重叠构成我们所处的位置

在一枚针尖之上，那痛楚

才让知觉扩大，看到镜子里的轮廓

老去的形象：感知于这新的一天

有鸟鸣带我偏向于大海的潮湿和阴郁

而舌头携带着风暴的记忆。

天命之年

炎热都可以成为一团雾，

为你挂上了望远镜：看到的

都是时间的遗址，遥远中，即使

没有什么改变（时间的魔术？）

但你有昨夜酗酒后的黑眼圈

仿佛这世界的孤独，

只是我们孤独的一部分

“喝完这桌上的酒”，对的

喝完，也就散场了！但身体并不够

它藏着一座饥饿的大海，需要我们

不断去啜饮，像是那杯子里

躲着我们命运里的狮子

杯中狮，它捉住了我们开始

衰弱的火，奔跑在下坡的陡峭里

只是听得多了一些，我们

听到风从东边吹来，风模仿着

我们的手，像是给这个世界抚慰

但我们知道所看到的星光

远远低于时间的重量，我们是

时间的影子：好吧，请继续

请从舌尖上撬动这个地球

它带着我们在飞，在品尝

在杭师大校园内为遇到的鸟而作

它纤细的脚爪抓住纤细的树枝，树枝颤动

仿佛不能承受：昔日田野的阡陌，

我们陷入到午后的梦里，那些年轻的学子

下午的风会把他们矫正到中年的臃肿

这里，膏腴之地的荒芜

无用之树得以生长，但足以

承担这鸟沉重而华丽的身体。

那么大的一只，隔着河水，我们看见

它旁若无人的姿态，我惊讶于

它仿佛把生命燃烧的恣肆，完整的生命体

仿佛是这一大排树的冠冕

或者是杂树生出的花，略显夸张的鸟冠

定义于求偶时的热情——

此刻，它是孤独的，小小的栖息

退到自己的羽衣下，霓裳之光

能够掠过这混浊的水域：捕获

自己的饥饿，用于滋养肉体的笨拙

在羽毛光泽的掩饰下，那肉体

碳水化合物的奇迹，被风所托起

如此漫长的学习留下水中的一个倒影

毕将军马

没有战场的马算是什么？它

听到了鼓声，它听到了呐喊

它要挣脱出那身体里的缰绳

它把风当作一个空心的骑士

那么铠甲坚硬而甲胄响叮当

那么无限山水缩小于马蹄铁

方寸间所包裹着昂扬与萎靡

那是一步后退中的崎岖奋进

那是抚摸之手在虚无中枯萎

吆喝声里的蜜算得了什么？

厮杀阵阵间矫若游龙似闪电

它的风景展现于进退之间？

血液汹涌流动在身体的河道

但旋律在那奔腾中颤栗如花

拒绝吧，佝偻到自己的肉里

拒绝成为那懒散中的空镜子

如果它照见一座狂野的战场

马鬃上披散的黑挽留这尘世

呵，并不值得用全身去飞扬

直到它把那战场埋葬于长鸣

*注：有战马，号黑大虫，骏驵异常，独主翁能御之。再遇既死，其家以铁羁之圉中。适遇岳祠迎神，闻金鼓声，意谓赴敌，于是长嘶奋迅，断组而出。其家虑伤人，命健卒十余，挽之而归。因好言戒之云：“将军已死，汝莫生事累我家。”马耸耳以听，汪然出涕，喑哑长鸣数声而毙。——《齐东野语·毕将军马》

马兰头

春风流动在它的叶片上？小小

不起眼的绿色，坡地上被他们所发现

这些寻找春天的人，割走了春天

但留下它们的根在雨水后蓬勃

从无名的地下钻出來，方寸地

一个浩瀚的世界正出于它的感知

“马兰、红梗菜、鸡儿肠、田边菊

紫菊、螃蜞头草……”多么平常的面孔

就像擦肩而过的张三和李四

就像春风里的喜悦和悲哀，肉体

能够持续数十秒的快感？

品尝它，如果春天带给你料峭和伤害

它也带来更深的眺望，在不被注意中

驾驭着壮阔的疆域：每一个人都可以

是另一个，如果我们是彼此的钥匙

但锁孔在哪里？这伶仃的马兰头

能够在一缕春风中化身为

那些收割的人，那些饕餮的人

责任编辑：卢   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