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灾记
2020-08-20王国省
王国省
1
刚过端午不久,人们就已经迫不及待要下田割麦了。
父亲摘下挂在土墙上已锈迹斑斑的镰刀,坐在夕光里的门楼下。他左边是一方褐红色的磨刀石,右边是一盆清水。他用茧花四溅的大手掬水洒在石上,两只手钳子一般各夹着镰刀的一侧,前后推动,便发出金石磨合的清音。磨刀石上,很快便有了一窝血红。
又钝又锈的镰刀开始焕发出隔年的光芒。一圈阳光和刀刃耳鬓厮磨,依依不舍。
父亲越磨越娴熟,为了配合动作,他哼起了大平调,抑扬顿挫,身体略向前倾,一把把闪亮的镰刀一字排开,成折叠在一起的寒光闪闪的7字。
母亲坐在太阳地里纳鞋底。在镇上做干部的二叔,带回王氏胡同的旧报纸成了她最得意的鞋样。她飞针引线,憧憬像夕阳下父亲的背影,越拉越长。哥在母亲怀里磨磨唧唧,不时往母亲怀里,黏黏糊糊,泥鳅一般蹭着。
他爹,终于可以给孩子们好好做顿麦仁汤了,母亲有些兴奋地说。
嗯,再给孩子们改善改善蒸几锅白面馍。
父亲喷出一阵浓郁的烟叶香,顺手捏了把土涂在手心破了的血泡上。雨开始往下落,不大,砸在父亲锃亮的头皮上。父亲把大拇指横在镰刀上逐一试了试刃,对母亲说,都妥妥的。等这雨停了,天一放晴,咱就准备开镰。
2
可那雨却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和农户们较上了劲。且变本加厉,从滴滴答答变成哗哗啦啦。土砌的祖屋很快漏雨了。家里的锅碗瓢盆全派上了用场,一地欢乐的圆舞曲。
大风也得寸进尺,一夜间吃掉了不少房顶的青瓦。镇上的油布很快脱销了。好在父亲外出换破烂时积攒了一些硕大的油毡,正好救急。母亲在房下指挥,父亲和姐在房顶铺补,好歹能顶几天。披着黑色油毡的瓦屋,像一只巨大的乌鸦。可雨水也像是开了刃,厚厚的油毡很快被戳开了洞,又把房子变成了泽国。
下到第三天,太阳终究还是没有出来。门口的水已开始漫上来,吱吱呀呀的老鼠也憋出了洞,往水里一扎就不见了。
一排镰刀挂在墙上,闪着幽幽的光。父亲的烟叶受了潮,用火镰子打很久才着,抽起来嗞嗞啦啦地响。疯长的胡子让父亲一夜间沧桑很多。他不再像往日那样找剃头匠瘸三刮头,以往一周周旋转着香甜吞食的棒子面粥也打动不了他。他望洋兴叹,茶饭不思。
这狗日的天,父亲骂道,这不长眼的天呀!
半生不熟的麦田全泡在雨里,四爷爷趟着齐腰的水从地里抢收了一些,抱回来的麦仁已灌了七分熟,正是不尴不尬的时候。四爷爷对着被大水浸泡的茫茫麦田号啕大哭,咆哮的雨声很快吞没了他嘶哑的声音。
3
雨下到第七天,更为耀武扬威。低矮的小土房已泡翻不少。村东头英娘不小心跌到水里头,一下不见了踪影。人们开始慌乱起来,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时任乡镇干部的二叔心急火燎地回到村里,拎着个绿色喇叭站在高岗子上喊话:父老乡亲,要发大水啦,上头有最高指示,大家丢掉坛坛罐罐,赶紧逃命吧。
于是,像得到了特赦令。很多人哭哭啼啼,扶老携幼,准备逃荒。哥,该逃逃吧。我有任务,还得去别村催。二叔劝父亲。
到处是水,能逃哪里?父亲不为所动,当着二叔的面呛道。怕死你一个人跑,我还舍不得这个家哩。
大水说到就到,不逃,淹不死也要饿死。二叔丢下一句话就拎喇叭急匆匆走了。
父亲比他走得更快。拂袖而去的父亲看着水一点点往屋里淌,发现烟叶已很难再点着了。他的嘴巴起了一层银白的泡,像一串细小的白炽电灯。
我四爷爷坐在祠堂里,安之若素。他望着悬挂的家谱的一角已被漏雨打湿。祠堂外传来喧闹声,大人们推着木盆,木盆里坐着孩子,在水里拉着手往外走。
一位后生,背上驮着一个老人,老人正拼命挣扎,气急败坏地把耳光扇在后生脸上,抗议道,我死也要死在老屋里头!
水里漂过一些箱柜、梁木、桌凳还有枯黄的水草,有时还能幸运地捞起一些麦子。长期浸泡,麦仁已经腐烂,让麦收季名存实亡。混浊的雨水中,有时还会漂过几具动物的尸体。
我大姐在滔滔雨水中用长长的铁钩钩过往有用的东西,钩住了一个沉重的泛白的物件,喊父亲过来帮忙,父亲瞅一眼臉刷下就青了。
快松开那钩子,父亲喊,然后跑过去摘掉钩子,抱住大姐。
那白白的鼓胀起来的一团,打了个漩涡就不见了。
是一具尸体。
父亲抱着瑟瑟发抖的大姐,自己的后脊梁骨,也冒着嗖嗖凉气。
4
是母亲最先发现鱼的。在屋角旁,一只鱼的尾巴一撩,就不见了。不久又在空了的粮缸一侧出现了。
这让面黄肌瘦的父亲精神一振,被大雨折磨得少气无力的一家人默契地围成一圈,在雨水中缩小包围圈,开始捕鱼。等鱼尾巴再次露出水面时,父亲使出浑身力气双手死死掐住鱼身,锋利的鱼鳍扎破了父亲的虎口,水面上腾起几朵殷红。一条大鱼在父亲手上拼命摇摆,父亲一个趔趄,几乎摔在湍急的水流,母亲也冲上去,聪明的她死死抱住父亲,好让父亲稳稳抱住鱼。
这夜,父亲把执傲的四爷爷背来,祖屋里开始荡漾久违的鱼香。无所不能的母亲竟然从屋山一角还找到了一壶散酒。
明山呐,四爷爷突然放下酒碗说,咱们家谱我放在密封的塑料袋里,藏梁头了。我得拿回来再喝。
叔呀,水退了再去吧。父亲说,今晚说啥也要把您老给喝好了。
父亲和四爷爷对饮,听着雨声,看漫进来的不请自来的天贼,开始还能呵呵笑出声来,之后不约而同有了泪光。
从那个夜晚开始,庄稼汉出身的父亲成了渔夫。他硬是把自家几根檩条拼凑成了一只小船,带着家伙什,和大姐二姐在门口的水里捕鱼。镇上有人乘船进来,拿着喇叭喊了一次又一次,成群结队的人往外走,父亲却置若罔闻,痴心不改。
父亲和母亲都已忘了雨下到第几天了,也不知道外面的围墙是哪一天倒塌的,到处是水,雨声霸道地侵略了视觉和听觉,以至于他们对话都开始习惯用两只手围成喇叭状,倾听时又让手转化成耳朵的扩音器。
5
鱼成了每天生活的盼头,祖屋一角终于被大水冲垮,悬空的隔层终于朝不保夕了。父亲似乎也不后悔当初的决定,有一天太阳终于露出了头,雨也有了停的意思。长发飘逸的父亲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你们看,这不是天晴了吗?
但雨很快又落下来,白茫茫一片。村里静悄悄,没有了畜生和家禽,反而让人少了几分安全感。似乎这些四足动物在,做人就多了份自信硬气。
父亲悄悄对母亲说,芬娘,我这犟脾气拖累了你们吧。
母亲说,说那是啥哩。跟你,在哪都踏实。
喝完碗里最后一滴酒,四爷爷喝了一口鱼汤说,再也找不到一点干的柴了,这洋火也快用完了。大侄子你还是带他们出去吧,兴许真有一条活路,不能跟我一般倔呢。
父亲沉默,继而说,明天,我再出去一次,多打点鱼,带你一起走。四爷爷猩红的眼一下就湿了:有你撂的这句话,叔知足了。
已彻底熟悉渔夫生活的父亲天一亮就出去打鱼了,他把四爷爷、母亲和年龄稍小的哥安顿在村地势最高的张府大院。
这是张氏地主的老宅子,早已空无一人。一棵硕大的香椿树半倒在水里摇摇欲坠。在石结构的顶楼上,可以看到四周一片汪洋。许多低矮的草房土房已被大水吞没,稍微高大一些的瓦房也被淹了过半,在水中若隐若现。村庄已成为一座孤岛,或者说,大水戏弄玩耍着古老的村庄,准备随时张开血盆大口吞没它。
勤快的母亲刚开始还在努力保持家人衣服干燥,但因为要节省火种,不得不去一遍遍试图拧干孩子们的衣服。湿漉漉的衣服,让哥身上起了湿疹,星星点点的。母亲用力搓着手心,然后把滚烫的手掌心贴在哥一片片的湿疹上,使劲地揉搓。
姥姥家和我们隔了一条村,她一直担心着姥姥姥爷的安危,后来连悲伤的力气也没有了。没事就念叨阿弥陀佛。她最后还是放弃了坚持带在身边的织布机,那是姥姥最奢侈的嫁妆,也是家人的服装加工厂。那曾经是让孩子们多么留恋的声音啊,嘤嘤嗡嗡,哐哐当当,颜色鲜艳的粗布衣裳就桨出来了,放在锤布石上用棒槌密密砸去,松软温暖,让每个毛孔都盛满了温暖的阳光。
母亲即使忍痛割爱时,也是坚强地微笑着的。她还在织布机上系了个形状独特的红线绳,梦想它在水里周游一圈,还能妥妥地回到身边。
6
骨骼粗大的父亲再也没有时间去理会那些生活中的细细碎碎,甚至忽略自己曾是一个庄稼地里的好把式。他把所有心思都用在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渔夫课题上。
他带着成年的大姐二姐打鱼,她们很快便上手。父亲结结实实的小船越来越有渔家傲的氛围,让家人少了口食之虞。小船总能满载而归,有时还会顺带一些必需的家什。
那是个和平常一样的清晨,父亲照例出“海”。
雨势小了一些。甚至东方露出了罕有的鱼肚白,这一切都让父亲感到莫名兴奋。那种快熬出了头的希冀让他越来越有生存的力量。
小船在父亲手里,已能够驾轻就熟。他也渐渐开始驶离寄住的大院,往外摆渡得更远一些,以期有更富足的收获。
整个村庄似乎正在沉没,父亲再也看不到那些逃离的村民,那些曾经和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乡亲;他熟悉那些把时光在旱烟中卷来卷去的每张面孔,甚至能一看看穿骡马的岁口,但这一切一夜之间远去了。父亲有时恍惚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在这个村庄存在过,土地是虚幻的,金黄的麦田是虚幻的,镌刻着先祖生活痕迹的祖屋是虚幻的,曾经热火朝天的割麦比赛是虚幻的,一起蹲在地头呼哧呼哧往嘴巴里塞凉拌面是虚幻的。……此刻,仿佛只有这茫茫大水是真实的,一直流淌在耳边,没有任何停滞的意思。当然,还有孩子们,还有她娘,四叔是摸得着看得见的,身边人越少,这些人就觉得越亲切,心灵相通。想象如果没有他们陪伴,父亲的水中岁月该多么了无生趣。
7
父亲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疼爱母亲了,想起这些,父亲升腾起一股男人的愧疚。他抬头看到了大姐二姐,心里才开始涌动一种慰藉。
大姐继承了母亲的勤勉、贤惠,已经可以把弟弟妹妹照顾得很好;二姐嘴巴最甜,张口就是爹娘,叫得像银铃一般,让洪水中的父母亲也很难得偶尔绽开笑容。那時大姐二姐驾船的技术已炉火纯青,这让父亲甚至诞生了一种做一生船长的豪迈,可以充分施展他打鱼的才华,成为一位汪洋中不屈的战船,他自信这种精神,正在潜移默化地传给姐妹俩。
二姐第一次看到大鱼的尾巴时用右手食指示意给父亲看,父亲还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这是他渔夫生涯开始以来首次看到那么大的鱼尾巴,像两把硕大的蒲扇。
父亲把长长的渔网兜抛过去,正好舀住鱼头,他用力一拉,鱼竿应声而断。扑了个空的父亲拿着折断的鱼竿,用力掷出去,对着混浊的水面愤懑地吐口水。
鱼再次在船边冒泡,硕大的鱼头挑逗般从水里探出来,又瞬间消逝在水面。等鱼再次露头,手疾眼快的二姐把长长的鱼钩准确无误地钩住了鱼鳃,二姐兴奋地喊:我抓住它了,我抓住它了。鱼试图狠命挣脱,二姐双手死死拖拽着,父亲还没来得及使出援手,扑通一声,二姐在鱼挣脱的惯性下落进水里。她扎着红头绳的头发在水里闪了几下,就和那条大鱼一起不见了。
事情发生在刹那间,这让父亲措手不及。等他反应过来,一下就跳进水里。
二妮!二妮!
父亲的哭腔在湍急的水流里打着漩,又被流水带走了。
二姐也顺流而下,大水带走了她银铃般的笑声,也带走了她永远鲜活的少女时代。
父亲在水里一个猛子一个猛子扎着,摸找着他的二妮,直到筋疲力尽。等父亲失魂落魄从水里再次探出头来,看到不远处团团打转的小船。
大姐在小船上哭,一声声喊着她的妹妹,又一声声叫着爹。
8
这是父亲和大姐出去打鱼最久的一次。好像用尽了父女俩一生的时间。徒劳无获回到家,已是深夜。
母亲坐在阁楼上,正在和四爷爷聊天。
船刚进院,娘就在阁楼喊起来。
她爹回来了吧。这次出去恁久,和咱四叔念叨了一天。
父亲沉默,像一个木桩子,不吭气。他把船拴在石柱上,搀扶着瘫软的大姐往阁楼上挪。
母亲看看父亲,又看看大姐,惊诧地问,咱二妮呢?
父亲一拳直直杵在坚硬的墙面上。
我把咱二妮,在水里,给——弄——丢——了!
父亲张开嘴巴,号啕大哭。一颗颗黄豆般的泪,啪嗒啪嗒滴落在芜杂的胡须上。
啥时候,好好找了没有?四爷爷颤声问。
一早俺妹逮鱼就掉水里了。俺爹都找了一天了!捞一天就看到这一截红头绳。
大姐摊开手,手心紧攥的红头绳像一段暗红的火焰。
母亲一把抓过红头绳,开始用手拍打父亲湿漉漉的胸脯。
王明山你个笨种啊,你个该挨千刀万剐的傻种啊!
母亲最后嘶喊出一句:我那懂事的苦命的二妮啊。就昏厥过去!
那是水灾来袭后最为悲痛的一天。母亲醒来流着泪,喊着二姐的名字,对着茫茫大水发呆。
父亲还不死心,夜半瞒着所有人独自摇船出去,在颠簸的小船上,他抽完了所有的旱烟。剧烈的咳嗽,让他咳出了丝丝血红。他的眼泪,顺着船舷哗哗流淌。二姐甜甜的声音在水面回旋。
爹呀!
俺的亲爹呀!
9
悲痛绝望中的父亲自从决定离开村庄的那个清晨再也没有看到四爺爷。四爷爷就这样悄然而去。我的父亲母亲强忍悲痛,搜寻着残碎的记忆,拨开层层漂浮的沉积物往祖屋的方向划。那时父亲已经在地主老宅造出他的第二只木船,可以盛下全家。
他们刚刚离开,那高高的阁楼就轰然倒塌。
父亲一直偏执地认为四爷爷依然会游回祖屋,在若隐若现的王氏祠堂周围他期待四爷爷能突然从水面露出他花白的头发。但这一切都是徒劳,四爷爷和二姐一样一下子人间蒸发。这种习惯了水乳交融的亲情氛围突然被拦腰截断,带给家人庞大的心肺一下被掏空的感觉。他们望着烟波浩渺的世界,沉静如水。
不知走出了多远,在一处依然挺立在洪水中的老杨树旁,父亲看到了被枝叶团团包围着的一个塑料袋。他打开塑料袋,看到了那幅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泛黄的王氏家谱。父亲神色黯然,他昂起头,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吼了一曲大平调:
秋胡打马奔家乡,站立在桑园把话答,贤弟抬头来观瞧,老虽老孤的须发老……
父亲母亲不知在船上漂了多久,弹尽粮绝。
母亲在船上,紧紧抱着我哥。五岁的哥把母亲的奶头咬得伤痕累累,却再咂不出一滴奶水。
见过太多具浮尸的父亲,此时已变得麻木。他有时还会让母亲遮住孩子们的眼睛,去认真瞅下是不是我失踪的二姐。
船抵达一处高高的堤岸时,父亲和母亲昏花的眼睛看到,到处是窝棚,还有在齐腰深的水里派发干粮的军士。此刻,他们已饿得奄奄一息,箍着红袖章的民兵呼喊着,正向他们远远跑来……
10
翌年夏日,母亲生下我。起了一个老土又好记的名字:水生。
那一年,中国人天塌地陷,又有三位伟人相继离世,
十年后,我十一岁,父亲也猝然离开。
若干年后大姐在母亲默许下才开启那段往事。
你曾有个二姐呢。大姐对我说。你出生前一年发大水,和咱爹捞鱼时坠河淹死了。
芬说傻话呢?母亲在旁纠正。二妮懂事,命也会大,现在肯定在大户人家享福呢。
你二姐那嘴儿,可甜了。大姐说,天天哄得咱爹咱娘,高高兴兴的。趁脑子还灵光,那年的事,二弟,我说说你给记记。
大姐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哽咽,母亲也转身拭泪。
祠堂业已重建,正堂悬挂着那幅泛黄的家谱,四爷爷和父亲的名字已登记在上。赋闲的二叔每天悉心守护着,已习惯用鸡毛掸子轻轻抚去上面溅落的灰尘。
阳光从窗子外一缕缕一团团争先恐后挤进来,把庄严肃穆的厅堂给映照得亮亮堂堂。
尾声
《梨县志·灾况纪实》曰:七五.八洪灾惨烈。乡民事前毫无闻知,猝不及防,堤防骤溃,洪流兽至,财物田庐,悉付流水。当时澎湃动地,呼号震天,东西南北百里,少有活物,乡民死近三万,悲骇惨痛,实有未忍溯想。
责任编辑:卢 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