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京鹏和他的野生动物摄影
2020-08-17姚泽芊
◎文/姚泽芊
看到惠京鹏的野生动物摄影个展《生态境相》,是在摄影界的盛会——第四届国际丝路影像博览会上。他镜头下的那些大自然精灵使我深感惊叹。
他的作品,何以能从那些影像的海洋中脱颖而出?依我的浅见,其一是情态的真,巨幅的写真,纤毫毕现;其二是意境的美,每幅作品都如一幅画,油画、版画、国画……或强烈,或柔和,沁人心脾;其三是注入了深厚的情感,他镜头里的那些动物,好像都有了人的灵性,神态性格各异。
要取得这样的成果,除了长时期的修炼和全身心的投入,是没有第二条路可走的。艺术作品所以能打动人心,惟有真、善、美这一个标尺。
惠京鹏早就是个风云人物了。年龄大点的西安人都有印象,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西安晚报》,几乎每天都有惠京鹏的新闻摄影作品。他当时在摄影圈里呼风唤雨,和赵康、吴峻、张艺谋、张维东、韩晓安、张宗琨、高海风、山新莉、陈方等同仁同好组织了“四方影会”,他任会长,并组织展览。在报社,他被当时的总编袁珞誉为“三驾马车”之一(另两驾是孟西安的文笔和王西京的绘画)。那两驾马车后来都顺理成章地发展,孟西安成了《人民日报》驻陕西记者站站长,王西京当了陕西省美协主席,而惠京鹏这一驾马车却似乎远离了人间烟火,离开报社自由驰骋。他做过杂志美编,搞过经济开发,办过影视公司,拍过专题片,给《文化艺术报》当过理事长,还有幸参加陕西省文化艺术代表团访问过美国,回来和罗宁办过联袂影展。再后来,他就天南海北地游荡,只专心和野生动物为伍了。
要下定这样的决心并非易事。因为,野生动物摄影之路是一条注定艰辛的路。在国际摄影界,野生动物摄影一直被誉为“摄影艺术王冠上的明珠”,就是因为:难,无精湛的技术和充沛的体力无以胜任;苦,要依照野生动物的习性,常年在各种严寒酷暑的极端环境中追逐行走;险,野外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对于一个真心追求艺术的摄影者来讲,着意走这条路,就意味着放弃世俗享受,不断挑战极限。在强烈事业心的驱使之下,他欣然地接受了这一切,一头扎入了遥远的丛林莽野,行走于天涯海角。十多年来,他把全部的真情都献给了野生动物摄影事业。正因为如此,他镜头下的野生动物也都有了灵性。他给多种野生动物都拍过类似肖像的大特写,那些动物肖像性格鲜明,神态生动。猴子的眼神如在探询,对这个世界充满诧异;狼的神情自信而沉着;而鹰的目光犹如一位职业杀手,凶狠而且锐利……
介入了这个圈子,和国内外的名家同行交流,使他大开了眼界。
在国外,野生动物摄影家大都有冠名企业或财团支持。他们有丰厚资金可以得到特种服务:进入一流的营地,最大限度地靠近野生动物出没的区域;有特种专业车辆、直升机可供驱使;专业向导许多都是动物学家……庞大的队伍为他们提供一流的后勤生活保障和安全保障。在野生动物摄影领域,已经形成了这样一个发达的特种服务产业。
惠京鹏钦佩国外同行们的敬业精神,学习他们的高超技艺,却并不在意这些客观条件。他驰骋在这个天地里,年复一年地拖着箱子赶飞机,远程奔袭。有时甚至背负着几十斤重的器材,长途跋涉。多年来,七上北极,两下南极,还不定期的在非洲、南美洲行走。应着野生动物的行为规律,赶在它们大迁徙的时候,到雪原冰川上,到草地沙漠里,去追寻那些难以想象的壮观。
器材上他从不愿将就,因为他感觉,做好摄影艺术的根本要素,固然是人的素质,是人对器材的掌控,而摄影器材新科技的发展,又会给摄影艺术带来新的突破,它助力摄影者去探索极致的景观,捕捉超清晰的影像,甚至可以表现出鸟兽身上的毛丝,棕熊嘴叨鱼身上的鳞片……而应用这些新科技,把摄影艺术推向极致,也正是一个摄影者的责任。他要把一切做到最好。在网络上,他给自己取了“极致”这个网名,也正是表达了这种追求。
这样的艰苦生活丰富了他的精神,但也损害了他的健康。长年的负重行走,经历异常气候,使他的椎体因长期压迫多处增生。一次在南极拍帝企鹅时,由于积雪太厚,背器材太重,体能严重透支,内衣被汗水浸透了,他下意识地拉开了防寒衣的拉锁,谁知就这一下,寒气的侵袭使他的血管痉挛,心脏供不上血,好长时间缓不上气来,后来又造成长时期的交感神经和植物神经紊乱……然而,艰辛所得的劳动成果,又一次次给他惊喜,使他欣慰,让他感觉自己的付出值得。
技术上的精益求精,完善了他作品的表象。而作品的内在生命力,不用说来自他心中深厚的艺术积淀,这是他的作品能够脱颖而出的关键。他镜下的野生动物气象万千,却往往能够使人怦然心动,那是因为画面里往往渗透出一种意境。他镜头下的野生动物,不是动物学家眼中的野生动物,而是一个艺术家眼中的野生动物。他的作品,追求精神的完整,追求情绪的充沛,透出满满的速度、力量、动感……如拍摄角马过河,他没有从侧面去抓取动态,却是从正面观察,撷取那翻江倒海的气势;拍金丝猴母子,他着意站位让它们掩映在虚化了的绿叶丛间,从而表现一种母爱的柔情;拍摄火烈鸟,他时而用剪影突出它们那缠绵优美的曲线,时而又用亮红的色彩,突出它们如火的热情;拍摄企鹅,他敏锐地抓住了它们黑白分明的曲线,来营造一种极具形式美感的图影。
然而,这一切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的。只有心中有诗情,才能感受到大自然的诗情。惠京鹏心中的诗情是充沛的,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名跨界艺术家,书、画、印、影、文皆有涉猎。他心中的艺术以多个渠道喷发。他的书画不拘一格,灵性闪烁,简洁、纵情而传神,这是他的艺术世界中绝不亚于摄影的另一重天地。
和惠京鹏谈论起七十年代的生活,想起了北岛和李陀主编的一本书,名字就叫《七十年代》,里面收录了诸多当代文化精英人物的回忆文字。这些人在青少年阶段适逢“文革”,都少不了在学校封闭的图书馆偷书的经历。作为同时代有追求的文艺青年,他当然也少不了这样的经历:以按捺不住的热情看禁书,听音乐,在各类地下读书会、艺术沙龙里聚会、交流,并且闷在家里练书法,习篆刻。经年累月锤炼出来的修养和功力,使他跃上了现在的高度。
在世界各地的游走,使他大大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更加关注人类文明的进程。大自然的陶冶,又使他心胸开阔、豁达。他领略过五彩极光的奇妙,多次听到过极地冰盖融化的隆隆巨响,这一切又促使他回头来反思人类的所作所为,一定要拒绝贪婪,有所节制;要尊重他人,尊重大自然,以地球上一切生物为友,和平公正,友好相待。
他的精神伴随着事业成长,他也在用自己的行动对社会发声。几十年来,他不声不响地投入了环保事业和慈善事业,投身于陕北沙漠中的治沙植草栽树,还在蓝田、汉中等地区斥资扶贫,他曾资助了十一个贫穷孩子的学业,有的从小学一直资助到了大学……
他是一个性情中人,一生只听凭自己的心性,坚守自己的事业。但,这也是一条艰辛的路,一条只有强者才走得通的路。
他活得有滋有味。著名散文家李国平说过,人要活出点样子来,更要活出点味道来。活出样子是给别人看的,活出味道来,才是生命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