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手表
2020-08-17黑龙江佟才录
◎文/黑龙江·佟才录
在母亲的衣柜底层,有一只小巧精致的紫红色缎面锦盒,她像宝贝一样珍藏着,从不让我们动。小时候,我们曾问母亲锦盒里装的什么,母亲笑而不答。
一晃,我们也步入了知天命之年。在父母金婚纪念家宴上,母亲亲手打开了那只神秘的紫红色缎面锦盒。我们聚拢过来探头一看,原来里面装着的是一块年代久远、式样蠢笨的机械手表。我们兄妹不禁大失所望,因为我们曾经臆想,那锦盒里面珍藏的一定是珍珠玛瑙或者黄金首饰一类。母亲似乎看出了我们的心思,她给我们讲述了那只手表的来历。
1966年春天,高大帅气的父亲爱上了温婉俊俏的母亲,可由于父亲家里穷困,他们的爱情遭到了姥爷姥姥的强烈反对,但母亲决意要嫁给父亲,甚至以死相逼。姥爷姥姥不愿看到不该发生的场面发生,迫不得已点头答应了这门亲事。那时,年轻男女在结婚之前,男方都要送给女方一块手表作为定情信物,可父亲家里实在是太穷了,甚至连一块最廉价的手表都买不起。但母亲并没有介意这些,她在女伴们的嘲笑声中,毅然决然地嫁给了父亲。
洞房花烛夜,年轻的父亲看到俊俏的母亲白皙的手腕上光秃秃的,脑海里回荡着母亲那些女伴嘲笑的声音,他一把拉过母亲的手腕,咬着牙齿发誓说:“我一定要给你买一块全乡最好、最贵的手表。”
那年月,农村生产队的马车在冬天里都进城“拉脚(东北方言:运送货物挣钱)”,队上招募“车老板(赶马车的人)”和“掌包(跟车的装卸工)”。父亲不会使唤马,就报名做“掌包”。“掌包”的活儿又苦又累,生产队的青年后生没几个人愿意干,父亲之所以愿意做“掌包”,完全是看在生产队每天能给一元五角的伙食补助的份上。在城里,父亲每顿午饭只花五毛钱买十个馒头,然后向饭馆的伙计要一碗白开水,再把桌上的酱油壶抄起倒入碗中,调制成一碗汤。就这样,父亲咬一口馒头,喝一口自制的酱油汤汁;喝一口酱油汤汁,咽一口馒头。父亲只吃五个馒头垫垫肚子,把余下五个带回来给我们和母亲吃(农村平常很少能吃到馒头)。这样,父亲一天下来还能有一元钱的剩余,父亲把省下来的一元钱交给母亲攒着。
一个漫长而劳累的冬季过去了,父亲终于攒够了一百二十元钱。他去省城给母亲买回了一块上海牌全钢手表,那是当时中国最好最贵的国产手表。父亲亲手把“上海牌”手表给母亲戴在手腕上,招来了女伴们羡慕嫉妒的目光。而母亲没半点喜悦,眼里却流下了泪水。那个冬天,父亲消瘦了很多。
母亲并没有戴那块手表,她一直把它装在紫色缎面锦盒里舍不得戴,去走亲戚或参加婚礼等重大场合才拿出来戴一下。后来,我家的日子越来越好,父亲又张罗着要给母亲买更好更贵的手表,可母亲说啥也不同意。母亲说,有那块“上海牌”,她这辈子就很知足了。母亲后来再也没有买过手表,即便那块“上海牌”手表最终寿终正寝,母亲也没舍得把它丢弃,也没再张罗添一块新手表。母亲的一生只戴过一块手表,那就是父亲买给她的“上海牌”手表。
其实,在母亲的心里,那块“上海牌”手表就是一个爱情的古董,价值连城!母亲精心收藏的不仅仅是一块简单的手表,而是父亲对她的一片深情和一份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