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匮要略》孔窍外治法与傣医皮肤官窍黏膜治疗的异同
2020-08-14李莉李宁
李莉 李宁
摘要:通过查阅文献等方法,比较《金匮要略》孔窍外治法与傣医皮肤官窍黏膜治疗在给药途径、给药形式、用药剂型、治疗原则等方面之异同,发现二者均有高频率使用皮肤给药、多样化的给药形式、灵活运用剂型、深谙内病外治之治则的共同特点。不同的是,傣医皮肤官窍黏膜治疗相较《金匮》孔窍外治法体系规范成熟,且具有一法治多病,一病用多法的特色;《金匮》孔窍外治善用“因势利导”之法审时度势以祛邪。通过比较两者寻求其共同的规律,挖掘各自外治的特色,以期促进中傣医多层次、多元化的交流。
关键词:外治法;金匮要略;傣医;孔窍
孔窍外治法是指非口服用药,通过体表孔窍,施以不同手法给药的一种治疗方法[1]。医圣张仲景《金匮要略》一书中于“痉湿暍病”、“百合狐惑病”、“中风历节病”、“疮痈肠痈浸淫病”及其“妇人病”等篇目,列举数方,论述了从毛窍、鼻、耳、前后二陰等局部投药施治的外治疗法,是仲景勇于创新的结晶。傣医学作为西南地区以丰富动植物资源为载体及独特历史文化熏陶下发展而来的传统民族医学,其外治法种类多、适应范围广且颇具民族特色,是傣族医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傣医外治的方法主要分为整体治疗,皮肤官窍黏膜治疗、筋经治疗、其他治疗四大类[2]。其中,傣医皮肤官窍黏膜治疗与《金匮》孔窍外治法有许多相通之处。二者在外治运用方面特色鲜明且疗效显著,如今中医与傣医相结合的治疗模式在临床逐渐推广,比较分析《金匮》孔窍外治与傣医皮肤官窍黏膜治疗的异同可为其添砖加瓦。本文将从比较的可行性、给药途径、给药形式、用药剂型、治则五个方面讨论《金匮》孔窍外治法与傣医皮肤官窍黏膜治疗的异同,以期从学科交叉研究中,充分发挥各自的优势,启发医者临证的思路,拓宽临床治疗的手段,为传统医学的发扬助力。
1 比较的可行性
《金匮》孔窍外治法,顾名思义,其外治手段作用于孔窍。中医学有关孔窍的论述可追溯至《灵枢·百病始生》:“其著于输之脉者,闭塞不通,津液不下,孔窍于雍,此邪气之从外入内,从上下也”。据《黄帝内经大词典》[3],此处孔窍指的是九窍。《内经》将天生于人体体表的孔窍统称为九窍[4]。它们一般指眼、耳、鼻、口(含舌、咽),前阴、后阴、毛窍、乳窍等。孔窍是人体体内与外界联系的出入口,具有吐纳、嗅感、视听、泄泌等多种功能。
傣医学对九窍的认识与中医有相似之处。傣医最早关于人体解说的著作《嘎牙山哈雅》,对“七官”、“九窍”就作了简述:“七官”即双目、双耳、双鼻孔和口,“九窍”即“七官”加上前、后二阴。傣医称皮肤为“腩飘”,许多外治法直接通过皮肤施治。《傣医治疗学》中论述治疗机理时,多次提到“热气开汗孔”“开汗孔”等表述,证明傣医认为外治施治于皮肤的可经汗孔作用。这与《金匮》孔窍外治经毛窍给药的思路不谋而合。中医称“毛窍”为“玄府”即汗孔,其细微幽玄,遍布人体全身,与肌腠等合为皮肤。总而言之,毛窍给药即为皮肤给药。基于二者基础理论及指导思想的差异,以上对其外治施治部位的相关概念作了简要梳理,以明确比较的可行性。
2 给药途径
人体的各个组织器官对于药物的吸收程度有别,给药途径的差异影响着疗效。选择恰当的给药途径取决于药物本身的特点及临床运用的情况。
2.1 皮肤给药 皮肤作为人体最大的器官,自古以来便是临床运用最广泛的外治途径。中医学认为[5],外用的药物经皮肤汗孔入肌理可直传经络,到达脏腑,以调节人体的气血阴阳,达到治愈疾病目的。傣医学认为其外治疗法作用于人体讲究的是整体作用,外用于皮肤的,是借助药物的温热作用经体表毛窍进入血脉经络,使得人体各方面因素相互协调,共同发挥作用。与传统给药方式相比[6],皮肤给药有效避免了肝脏首过效应,能减少胃肠系统对药物的影响。
通过皮肤给药治疗全身或局部病症的,《金匮要略》有百合洗方配合百合地黄汤内服,治疗百合病久病阴虚内热仍不解除而渴,洗身取肺合皮毛之意,润燥泄热,以达其效;王不留行散外敷创口通治金创,止血逐痛;头风摩散祛寒通脉涂敷局部施以按摩,用于风寒涩滞之头风证;矾石汤燥湿降浊浸渍脚部,治疗水湿毒气留滞于下所致脚气冲心;黄连粉外敷皮肤凉血清热,用于热毒发于皮肤之浸淫疮。除此之外,《杂疗方》中还有马尿加水煮汤外洗救卒死者四肢不收等。
傣医皮肤官窍黏膜治疗基本可以经皮肤给药,包括暖雅(睡药疗法)、烘雅(熏蒸疗法)、果雅(包药疗法)、咱雅(拖擦疗法)、阿雅(洗药疗法)、达雅(搽药疗法)、难雅(坐药疗法)等。治疗机理不外乎借助单复方傣药煎煮的药水外洗或涂擦、取冷药或热药敷于患处,或是将傣药热药覆盖患者全身来开汗孔、通气血,使毒邪随汗液排出体外,达到预防治疗疾病的目的。其治疗范围类属内、外、妇、儿,遣方用药各异,但多数集中于风湿病、类风湿病、皮肤病等,这与傣族人民长期聚居于高温湿热多雨的平坝地区息息相关。傣医外治处方多为经验方,如今许多医者根据临床实际改良,继承验方效用的同时,也在创新发展。如玉波罕[7]使用蔓荆叶、滑叶藤仲、川楝树皮、对叶豆等水煎煮后,熏洗或涂擦患处治疗带状疱疹;康朗香[8]常选用大驳骨丹、小驳骨丹、旱莲草、火焰花、白花丹等鲜药加工后制成封包裹于患处治疗骨性关节炎;林艳芳[9]取竹叶兰、刺天茄、旱莲草等傣药舂碎炒热,加追风镇痛酒后外包于患处治疗风火偏胜型类风湿关节炎。
2.2 前、后二阴给药 前后二阴给药属于局部用药,人体阴道、肛门、直肠多黏膜组织,相较皮肤更薄,分布着丰富的毛细血管,药物直接与病灶接触,可取得显著的疗效。
《金匮要略》中前后二阴给药的有虫毒侵蚀下阴,溃烂发痒之证,取苦参汤外洗,清热燥湿、杀虫止痒;湿热之毒浸淫下焦致阴部生疮使用棉布缠裹蘸狼牙汤洗,清湿热、杀虫;湿热带下取矾石炼蜜制栓,置于阴道中清热去腐;寒湿下注致瘙痒、疮疡,以蛇床子纳入阴道中,助阳散寒、祛风燥湿;湿热虫毒,蚀于后阴,致肛门溃烂,以雄黄熏之,燥湿解毒杀虫。可见,仲景外治经前后二阴给药的多为“湿”“毒”所致,专攻下焦病症。
傣医皮肤官窍黏膜外治则集中使用阿雅(洗药疗法)、难雅(坐药疗法)、达雅(搽药疗法)经前、后二阴给药。前两者均按病情所需,配备相应傣药方,洗药法使用煎煮产生的药水进行局部或全身浸泡洗浴;坐药法分为坐药水和坐药,一种直接让患者坐于药水中,另一种使用傣药鲜品捣烂,加猪油、淘米水等炒热,使患者坐于平摊的药物上。搽药法即选取药水、药油、药酒等涂擦患处。三种疗法通常用于脱肛、脱宫、痔疮、阴部湿疹等疾病,具有清热解毒、活血化瘀、缩肛止痛的功能。如马勇[10]、杨鸿[11]使用傣医验方“雅洞里”熏洗、坐浴用于混合痔患者治疗及术后修复,疗效显著;康朗腊[12]取水菖蒲、羊耳菊、大莲座蕨、蔓荆子、定心藤、腊肠树、九翅豆蔻叶等外洗用于产后保健;苏洁等[13]总结傣药制剂“劳雅达麻想”外搽阴部可治慢性湿疹发于外阴等。
2.3 七官及特殊给药途径 《金匮要略·杂疗方》中通過鼻、耳、舌下给药治疗的方法实际开创了急症学的先河,对指导中医临床急救有重要意义。如本篇记载的救卒死方“薤捣汁,灌鼻中”、“雄鸡冠割取血,管吹内鼻中”等,此时患者必定不能张口食药,以笔管或苇管吹药于鼻,则药自下咽,噤能自开。《医宗金鉴》曰:“无非用阳物以胜阴崇也”。再如治疗卒死目闭者“捣薤汁灌耳中”,取辛香之品,醒脑开窍。治疗“尸厥脉动而无气,气闭不通”使用桂屑着于舌下,以开心窍,为仲景所独创。
傣医学在官窍治疗中,善用滴剂入耳、鼻、目各窍治疗疑难杂症。如甜菜叶汁滴耳可排虫;粉芭蕉皮、酸芭蕉皮烧熟取汁入鼻治鼻衄;取长管假茉莉根加乳汁磨药滴眼治目生翳障等。
其他特殊的给药途径有《金匮》用人尿浇于脐窍治疗夏月中暑昏仆而死;傣医则用黑叶杆的茄子根和姜一起磨汁,用鸡毛蘸药汁擦脐部下死胎等。
3 给药形式
二者给药形式均有灵活多变、适用性强的特点。傣医皮肤官窍黏膜治疗运用形式更多样化,包括睡、坐、搽、包、滴、刺、洗、熏等,发展至今已形成一套系统规范的操作流程。如潘立文等[14]详细总结了傣医睡药、封包药、外洗、熏蒸、刺药治疗慢性风湿类疾病的治疗方法。倪凯等[15]总结傣医果雅(包药)用于骨折、疔疮肿痛、中风偏瘫等多种疾病的治法方药与操作细则。高敏等[16]探讨了暖雅(睡药)可广泛运用于风湿、痛风等常见疾病的治法方药。由此可见,这种一类病症可用多种给药形式,一种给药形式适用于多种疾病的优势,是傣医皮肤官窍黏膜治疗可以成体系的重要因素。
《金匮》孔窍疗法则灵活的运用内、沥、吹、洗、熏、摩、灌等法,在种类上虽不及傣医,但大多给药形式都体现出“专病专用”的特点,如吹法用于卒厥之证;内法专用于妇科病症。
4 用药剂型
用药剂型是由药物的特性及病情的需要来决定的。在用药剂型上,二者均重用汤剂,便于洗浴熏蒸。除此以外,傣医皮肤官窍黏膜治疗应用剂型丰富多样,还有酒剂、膏剂、滴剂、磨剂、油剂、散剂、丸剂、挂佩剂等。如磨剂指将药材蘸米汤、冷开水等在磨石上磨制而成,可应用于皮肤疔疮、食物中毒,具有便捷、药物浓度高的优点,是傣医外治的特色剂型。其次,傣医皮肤官窍黏膜治疗尤其注重傣药鲜品的外用,这与傣族地区植物资源丰富且民众根深蒂固的“万物有灵观”密不可分,傣医至今仍然保留着就地取材、随取随用的传统。
《金匮》孔窍外治则创新性的使用栓剂填塞阴道治疗妇科病,如蛇床子散纳入阴道,给药直接便捷,为后世妇科治疗开辟了用药的可依剂型。
5 治则
清代外治大家吴师机有言;“外治之理即内治之理”[17]。在遵于各自指导思想,运用本学科理论辨病辩证的基础上,内病外治原则的恰当运用也能获得与内治法相同的效用。傣医认为病在体内,可从外治内,具有疗效显著、减小对人体内环境干扰的特点。中医学的整体观则认为人体体表与脏腑组织可通过经络相互连接,从外治内的作用机制是有因可循的。
《金匮》孔窍外治法治疗的疾病病机包括阴虚内热、寒湿下注、湿热虫毒等,虽然其中各有区别,但总的是根据疾病的发展趋向,结合病位,分别投以对症的药物,达到祛邪的目的。如“蚀于肛者,雄黄熏之”,湿邪为患,郁久化热,久蕴成毒,迫于肛门而溃烂。因病在下焦,准确定位其病因病位后,予雄黄熏之,截断扭转[18],使病邪不再深入发展。如此看来,《金匮》孔窍外治法充分体现了因势利导的治疗原则。
同时,傣医传统疗法不拘泥于直接治疗患处,注重上病治下、下病治上的运用。如头昏目胀之症,傣医认为与风(气)行而上逆有关,可用泻下药治疗;如脱肛脱宫,为下行风失调,可使用摆管吗郎(尖叶火桐树叶)煎水外洗头部等,不胜枚举。
6 小结
笔者认为,相同的是,《金匮》孔窍外治法与傣医皮肤官窍黏膜治疗均以皮肤给药为主,前后二阴、鼻、耳等局部投药为辅,二者都注重外治的多途径施治,运用灵活多变的给药形式,种类丰富的用药剂型等。在特殊部位用药上,两者都有脐窍给药的例子,临床效用如何已无从考证,对于这类传统用法,医者应当理性的看待。相异的是,《金匮要略》孔窍外治还可舌下给药,这说明仲景已经认识到舌下给药能加快药效发挥,而且耳目鼻给药多适用于急救,其记载详细而行之有效。傣医官窍给药则集中运用于杂病,所用方药大多为民间荟萃,许多方证记载具有欠详实的缺点,理论支撑不足,还需进一步挖掘。其次,傣医皮肤官窍黏膜治疗至今已形成规范化的理论体系与操作细则,而《金匮要略》孔窍外治法临床标椎化还有待进一步研究。值得互相借鉴的是,《金匮要略》体现的这种及时判断病势,给予截断治疗的观点可以完善傣医外治辨证的思路;而傣医皮肤官窍黏膜治疗一方多用、一方使用多种治法的特色也许能为《金匮》孔窍外治的研究注入新的活力。
简言之,传统医学都是相互渗透的,因此推广中医学与民族医学之间的交流十分必要,加强交流才能促进各自完善与发展。当今快节奏的社会背景下,大众逐渐崇尚便捷、高效、无痛、绿色的理疗方法,通过比较总结二者的异同,在寻求其内在联系,保留各自特色的前提下,有益于充实各自的基础理论,有益于挖掘传统医学外治之善,构建多样化的治疗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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