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专题纪录片中的记忆书写与现代重构
2020-08-14郭婉君
郭婉君
摘要:专题纪录片作为“记忆之场”进行乡村记忆书写时,遵循特定的社会与媒介框架,是记忆的视觉再现、适应性改写与转换。现代化、全球化的冲击导致乡村记忆逐渐消逝,在新时期形成乡土怀旧式的乡村记忆框架,并通过记忆符码的美学再现、现代乡村故事的情感传播与个体记忆与集体记忆相互映照实现专题纪录片中乡村记忆的现代重构。
关键词:专题纪录片 记忆之场 乡村记忆
乡村文化作为中国传统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是树立文化自信的重要源泉。近年来,在全球化、现代化的冲击下,乡村文化也在以城市文化为中心的洪流中逐渐遗失与消解。集体记忆的重构成为加强地方文化认同感、延续中国传统文化、增加文化自信的有效路径。纵观近年相关专题纪录片,包括《了不起的村落》《记忆乡愁》《美丽乡村》都试图以现代化思维唤醒沉睡的记忆,实现传统文化的再生。
专题纪录片中乡村集体记忆的书写
集体记忆的书写建立在具体的场所上,并包含特定的叙事结构和内容。而专题纪录片以真实性为创作原则,其主题的直接呈现与记忆的主题性表达精准对接,成为“记忆之场”。
记忆之场:专题纪录片中的记忆表达。“集体记忆”是由莫里斯·哈布瓦纳在《论集体记忆》一书中首次提出,他在书中强调集体记忆的本质是立足现在对过去的一种建构与重构。集体记忆是一种物质现实,同时又是一种象征符号,具有双重性质。此后,法国历史学家皮埃尔·诺拉在《记忆之场》一书中阐述,“集体记忆”储存于“记忆之场”,在这个场所内的事物既不是记忆本身,也并非历史,而是介于记忆与历史之中的具有物质性、象征性和功能性的事物。纪录片所建构的影像空间作为记忆储存的场所,具有物质性、社会性以及动态性的特征。具体而言,首先,纪录片中所建构的乡村空间是现实场景下的影像乡村,包含空間建筑、景观符号、历史遗留物等物质实体;其次,该场所内的文化仪式、社会活动等特定的形式秩序反映了社会经济、政治与文化之间的关系,形成虚拟的记忆空间,并受到社会结构的制约,表现为影像空间表述的社会性;最后,集体记忆并非记忆本身,而是在媒介框架下的调整、修改与转换。因此,纪录片影像空间作为“记忆之场”对集体记忆的建构是在特定的社会结构与媒介框架下对记忆的动态转化与书写。
乡土怀旧式的乡村记忆框架。莫里斯·哈布瓦纳认为,记忆存在一个特定的“社会框架”。这也就意味着,无论是个体记忆还是集体记忆必然都会受到所处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制约与影响。在建设美丽乡村、脱贫攻坚的宏观背景下,通过纪录影像呈现出的乡村记忆无疑带有此时乡村空间的特征,对乡土景观、传统文化观念的怀旧式追忆构成了新时期乡村特殊的记忆框架。
伴随着城市化进程的不断推进,城市与乡村的建筑性空间不断重构与迁移,“记忆之场”的消失导致附着于其上的乡村文化与情感也逐步消失。而在二元体制下城乡发展的巨大差异中,乡村文化逐步边缘化,呈现出一种物质化、欲望化的表征。然而,在社会高速发展下引发的焦虑、恐慌与不安使“乡愁”记忆开始弥漫在现代社会。在乡村专题纪录片中,不仅能够看到白雪覆盖的新疆禾木村、海南蜈支州岛的晾盐场、白墙黑瓦的安徽宏村等中华大地上独有的乡村图景,还有辽宁锡伯龙地创业园、浙江米果果小镇、江苏莲花荡农场等现代思维构建下的新乡村景象。身处全球化的高速列车,乡村流变所导致传统与记忆的分崩离析,在当下乡村青山绿水的美好图景中无疑成为抚慰心灵的空间场所。记忆的诗意化书写唤醒了观者在乡土、传统与自然亲密和谐相处下的一种怀旧式文化思潮,也在现代社会中发挥着社会管理与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功能,使影像空间呈现出乡村特殊的记忆框架。
专题纪录片中乡村记忆的现代重构
柏格森在《材料与记忆》一书中阐述了记忆重构的路径,他认为“记忆的进程完全就是记忆逐步被物质化的进程”。这种物质化的过程,即记忆重构的路径,是运用媒介特性使记忆内容不断加诸于媒介之上,并使媒介成为承载记忆的载体。这也就意味着纪录片中的影像记忆一部分是由特定时代的细节、景观所决定,而另一部分则是由媒介本身形态所决定。由于专题纪录片本身所具有叙事与审美双重特性,因此纪录影像中对记忆空间的重构也遵循着媒介本身的叙事框架。
乡土记忆符码、景观的美学再现。“景观是一种由感性的可观看性建构起来的幻象,它的存在由表象所支撑,以各种不同的影像为其外部显现形式。”纪录片中通过可见的记忆符码展现出的景观社会作为社会生活最直接的显现,能够有效书写时代的记忆。
其中,《中国村落》中借助具有空间符码指征的全景镜头向观众介绍了美丽富饶的乡村景观,包括梯田、平原、黄土高原、江南水乡等差异化的自然景观。航拍技术的使用拓宽了人们的视线,调动了人们的身体体验,使观者仿佛在时光的隧道里穿梭,感知小时候那片没有被污染的乡村空间。《记住乡愁》中通过向观众展示祠堂、寺庙、古民居等与家族、地缘、血缘相关联的古建筑,将物质性的建筑景观转化为历史文化记忆。同时,纪录片中这些具有文化记忆的符码被精心选择,而画面色调的“作旧”处理又使观者更易调动情感、唤起那段特殊的文化记忆。《了不起的村落》中对传统生活生产方式的视觉化再现与传统节日习俗、曲艺的记忆再现还原出充满古老中国民俗风情的乡村景观。其中,民间曲艺、节日仪式中声音元素的使用使记忆建构的维度由视觉拓展至视觉与听觉共同作用,调动与增加了观众的感官刺激。
电视专题片影像空间的生产与表述遵循着特定的叙事框架,以真实性为创作原则,不仅客观直接地反映乡村现实景观、仪式、生活,同时也通过画面与声音的审美形塑呈现出更加美好的乡村图景,从而激起我们对乡土生活的眷恋之情。
现代乡村故事的情感化传播。情感社会学家诺尔曼·丹森认为,情感世界是“一个理解、解释和意义存在的世界”。电视专题片中的情感传播就是将情感注入电视画面之中,使人们能够体验、享受并接受故事的叙述。
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指出,“长期以来,依托于乡村生活的农民以乡土为根基,以乡情为纽带,形成了难以割舍的恋乡情结。”在《记住乡愁》中,伫立于江水之上的广东镇元魁塔成为了客家游子寄托浓浓乡愁的场所,它见证了无数游子的归来与远去;济南泉城老街中生生不息的甘泉成为了游子们唇齿间不能忘却的记忆。专题纪录片通过建构一种带有选择性的、强意向的记忆场景与感人故事来凝聚力量,唤醒观众的情感直觉。情感叙事不仅使处于快节奏生活压力下感到焦虑不安的城市居民与移民找到情绪的出口,同时也是针对全球化带来家国文化认同衰弱问题的解决途径。
传播学者赵月枝认为,生态文明是一种全新文明模式,而世界文明需要中华文化的复兴,这是“生态文明视野下中国乡村文化的价值与使命”。在《美丽乡村·山之谷》一集中,讲述了悬崖峭壁培育铁皮石斛的李老三,机械化时代坚持手工制茶的潘春花,还有石雕手工艺人吴川富等三位依山而居的村民。这些个体情感故事的呈现不仅向观众展示出现代新乡村、新农民形象,同时也集中体现了中国传统“天人合一”的生态观。
个体记忆与集体记忆相互映照。哈布瓦纳认为,“个体通过把自己置于群体的位置来进行回忆,但也可以确信,群体的记忆是通过个体记忆来实现,并在个体记忆中体现自身。”这也就是说,个体记忆不一定是集体记忆,但集体记忆确实由无数个个体记忆所组成。因此,个体碎片化的生活体验能够映照为个体记忆,同时量化为集体记忆。
与独立纪录片不同,专题纪录片往往采用“主题先行”的叙事模式,再按照人物、时间、地点、地域进行板块化的结构划分,最终以无数乡村景观来构成美丽乡村的统一主题,展现中国丰厚的文化底蕴与家国情怀。在《记住乡愁》中,每一集所讲述的故事都是从古至今的精神传承,纪录片以群像的方式演绎了根植历史与现代的乡村故事。如《松口镇》《济南泉城老街》中不同时期的、具有代表性的个体人物故事,这些人物反映出中国集体精神面貌。专题纪录片中所展现的主人公不再是贫瘠土地上劳作的空洞个体,而是集聚传统生存智慧的农民,这些主人公身上所具有的特质蕴含着乡村传统的文化记忆。
电视专题纪录片中集体记忆的重构通过无数个体的行为表现出来,以达成对乡村文化的传承与追溯。其中绝大部分被选择呈现的个体都是优秀乡村文化的代表,能够反映出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层内涵。
总结与反思
乡村记忆的现代重构对延续传统文化、增加文化认同有着不可取代的重要作用。然而,专题纪录片中再现的乡村图景离不开国家话语的影响,因而会不可避免地走向对乡村的片面解读。因此,结合不同纪录主体呈现的影像文本,乡村记忆更易实现由个体记忆向集体记忆的“远眺”,实现记忆的真实性重构。(作者单位:河南大学)
参考文献:
1.[德]莫里斯·哈布瓦纳著,毕然、郭金华译:《论集体记忆》,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
2.[法]皮埃尔·诺拉著,黄艳红译:《记忆之场——法国国民意识的文化社会史》,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
3.[法]亨利·柏格森著,肖聿译:《材料与记忆》,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年版,第123页。
4.[法]居伊·德波著,王昭风译:《景观社会》,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1页。
5.[美]诺尔曼·丹森著,魏中军、孙安迹译:《情感论》,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429页。
6.費孝通:《乡土中国》,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74页。
7.赵月枝,龚伟亮:《乡土文化复兴与中国软实力建设——以浙江丽水乡村春晚为例》,《当代传播》,201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