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2020-08-13孙嘉蔚
孙嘉蔚
三月七日,暮春时节,阳光甚好,微风不燥。我约上世昌、梦得去往农舍后的远景亭喝酒谈诗论歌。远景亭位于雪堂之后的小丘之上,登高望远,乡野春色一览无余。
喝光夫人釀的桑葚酒,吃光我一早炖得酥烂的猪肉,微熏的我们都红光满面,嘴角隐隐约约还残留着油渍。时辰不早,该回雪堂了。
于是书童担着酒具红炉,先行一步。我们一行人晃晃悠悠地走在后面。柳絮若雪花飞舞在空中,粉色杏花花瓣落到路边的水沟里随波逐流。正诗兴大发之时,突然天边飘来一片黑压压的乌云,遮住了火红的太阳。啄的一身烂泥的鸭子也缩到桥下。眼看着要下雨啊,雨具都在书童那呢,这可得加快步伐。
走到邻居屋后的竹林园,便听得风声大作,骤然间下起了倾盆大雨。雨点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刺向大地,打着碧绿的竹叶,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朋友们四处逃窜,世昌甚至将自己的祖传宝扇顶在头上挡雨,梦得浑身上下都被雨给打湿了,露出了他发福的身材。
而我却独自拄着竹杖行走在雨中,并没有把这场雨当作一回事。雨拍打在我黑色帽子上,顺着头发流到了嘴角上,顺着嘴角流到了脖子上,顺着脖子流到了青衣里。雨水流遍我的全身。芒鞋上也沾满了稀泥。我扔掉手中的竹杖,仰天长笑,谁会害怕这小小的一场雨呢?我凝视着,倒映在水洼中的自己,脸上的皱纹重重叠加。头发早已花白,胡须长过颈部,帽子歪斜在一旁。雨水一滴滴地,滴在水洼里,涟漪把我的影子化开了。
我苏子瞻,19岁中进士,正是春风得意,青云之志等待机遇施展之时,却遇到了一连串的挫折打击,竟致此地颠沛困顿。乌台诗案,党锢之祸,政治上的腥风血雨都已经承受,又何惧眼前这一阵急雨呢?我永远不会屈服,不会低头,更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
不过一会儿,雨停了,竹园经过雨的洗礼,更显清幽。一阵寒风拂遍我的脸庞,略有一丝微凉,吹醒了我的酒意。捡起地上的竹杖,回头再看落魄的朋友们,笑意却涌上心头。人生能有这些知己就已足矣。
山头的太阳再次升起,火红的如一团热血,斜斜地照着我们,像是在欢迎我们一样。挥挥手,我更无视刚才发生的一切。人生总会面对大大小小的困难,像今天这场急雨,又算得了什么呢?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