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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8-13伊斯马埃尔·哈利萨特范欣

海外文摘 2020年8期
关键词:鲁迪救护车病患

伊斯马埃尔·哈利萨特 范欣

4月2日,急救医生鲁迪在一辆巴黎消防救护车上救治并转移一名病患。

12年前来巴黎消防队工作的40岁急救医生玛丽曾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危机时刻。在2015年的查理周刊恐袭事件中,她曾是第一批到达现场的救援人员。《解放报》记者登上消防救护车的当天,玛丽正在位于巴黎20区的迈尼蒙坦特消防营待命,那里停着两辆急救车,负责运送疫情相对严重地区的病患。这些急救车与院前急救系统(SAMU)的救护车有着同样配置:车上配有一名急救医生、一名护士和一位司机。在病患抵达医院前,这些医护人员需要在车内对其作必要救治。若患者出现呼吸困难,医生可以立即实行麻醉插管、输氧,并将其送往急救中心。

 紧急救援 

玛丽的第一次任务是被紧急调派到塞纳-圣丹尼地区的一家养老院。院内一名62岁的老人出现高烧症状,并伴有严重的呼吸困难。养老院的工作人员在其房门上贴了张写有“新冠肺炎”的A4纸。她的血氧饱和度极低,且已有窒息症状。但由于患有自主活动困难、糖尿病、高血压、肥胖症等基础疾病,老人并不适合高强度的治疗,这也意味着她会在未来几小时内去世。现场一位专门负责养老院病患的医生不耐烦地问玛丽:“你们知道要送她去哪儿,对吧?我还有别的病人要看,马上就得走了。”

全力救治新冠患者的巴黎消防急救车

这虽是一家“配备医护资源”的养老院,但对于看护随时可能死亡的老年新冠患者,没有人作好准备。这里夜间也没有医护人员值班。“除了把她送急救中心,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玛丽与急救中心通话时痛心地说道。她本想将其送去附近医院的急救中心,但对方说那里已经人满为患,不再收治病人,并建议病人最好待在原地不动,实际上意思就是“救护车的使命是挽救生命,而不是送人去医院等死”。“我可以理解医院急救中心的想法,”玛丽说,“但要把她一个人留下,道声‘再见然后关上房门,这对我来说实在难以接受。”几分钟后,急救中心让步了,老人最终被送到那里进行吸氧和药物治疗,以使她在撒手人寰之时没那么痛苦。

 揭露医疗系统存在已久的问题

玛丽还曾在消防营的医疗调度室里工作,负责调度消防人员、作医疗决策,以及与医院沟通协调。经验丰富的她认为,这次危机充分暴露了那些存在已久的问题:养老院面对疫情时的无能,与紧急处理链上其他部门沟通时的不畅,医院里医护人员的紧缺……如今,在堆积如山的问题中又新添了一个——医疗饱和。“我们已经处在崩溃边缘了。重症监护室人满为患,没有足夠的空间和物资来满足所有患者。每辆救护车只配备一台呼吸机,我们还要在把病人送至医院后彻底消毒,再去接下一个……到这个地步,不得不直面现实——我们不能保证每个危重患者都能接受插管供氧治疗。”玛丽说。

疫情前,重症患者在救护车上就能用上呼吸机,而如今由于资源匮乏,他们只能先戴着氧气面罩到医院了,就算到了医院,也不知道是否有重症监护室可用。面对这种人满为患的情形,“整个医疗系统都必须作出改变。”玛丽说。

 收容所中爆发疫情

“疑似新冠”——几周以来,急救员们已经对这条出车指令习以为常,因为绝大部分的出车指令都与新冠相关。

这次,37岁的急救医生鲁迪的任务是随消防救护车前往巴黎20区的一个紧急收容中心,救治一位在房间内失去意识、心跳停止的65岁老人。中心同住的人曾听到他前几天咳嗽,并说自己发烧。在现场,同楼层焦虑的住户悄悄拉开门探头观望,但很快又关上了门。房间里,鲁迪和25岁的护士宝琳娜试图给老人插管并做心肺复苏,但抢救无效。这位去年六月来到收容中心的无亲无故的老人,死后也不会接受核酸检测,以确认死因是否为感染新冠病毒,这更加剧了人们的疑虑。

“要给房间消毒吗?”收容中心的负责人卡里姆问。“要用消毒液消毒两次。”医生回答说。“被褥呢?”“扔掉吧。”

尸体立即由消防员装入塑料裹尸袋中。在死亡证明单上,鲁迪勾选了“密闭棺材”的选项,毕竟再不会有人来瞻仰这位老人的遗容了。“他将被立即下葬。我很确定他生前感染了新冠病毒。殡仪馆的人应该尽快过来。”鲁迪强调说。对这起死亡事件有些手足无措的中心负责人说:“这里居住的通常是些无证人员,多数有严重的基础疾病、癌症等。新冠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该收容中心还有另一位表现出新冠症状的患者,已被医院收治。“实际上,他们平时都很少出门,所以收容中心估计还有其他感染者。”中心负责人补充道。

医生的艰难抉择

在迈尼蒙坦特消防营的急救中心,一些医护人员自身也感染了新冠病毒。作为急救人员的他们无时无刻都会受到病毒的威胁:首先,他们经常需要在有呼吸困难症状的患者家中立即展开救治;其次,救护车不能提供与医院同等的防护条件,医护人员在给病人插管时,脸距离患者仅几厘米远。在初期救护时感染新冠的急救医生路易斯说:“我很快就病倒了。有一天在救护车里我感觉很不舒服,于是想起来测一下血氧,当时血氧饱和度只有85%。”这是个相当于可以判定为呼吸困难的危险数值。但这位急救医生却顾不得确认自己的病情,而只能继续投入到接下来的救治中。“在把患者送到急救中心后,我看到医院里还有一些空余床位,于是心想,要是我被感染,至少还能有床位。我请护士又帮忙测了一次血氧,但自己却没有勇气看。不过还好,最后我挺过来了。”路易斯说。对医护人员来说,还有一个最艰难的部分,就是向病人或其家属通知最难以启齿的消息。

31岁的朱利安在消防救护车上负责麻醉和急救。这天是一位70岁的老人因呼吸困难而呼叫救护车,调配中心通告这名病患的血氧饱和度只有60%。但最终在戴上氧气面罩并休息片刻后,饱和度上升到了95%。“我们很早就到了现场,那时候他喘息无力,随时会变得更糟。”朱利安讲述道。他们把老人送到急救中心,接受一系列辅助呼吸措施。但这位急救医生认为,应该让其家人早些作好心理准备,一旦病情恶化,医护人员可能不会给老人上呼吸机,因为他有糖尿病和高血压,同时还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治疗后康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急救中心的一位医生解释说:“在这次危机前,老年人群就已经面临这样的问题了。而面对这次疫情,一些60~65岁年龄段的人也不得不面对被放弃治疗的问题了。”朱利安说。

“急救支援”短期合同

四月初,军队中所有的医护人员都被调动起来,将病患运送至法国东部,以减轻法兰西岛地区的医疗负荷。用巴黎消防旅的话来说,这叫“防疫撤离”。为了在各类高风险的火车、飞机、直升机撤离途中提供必要的救治,几辆消防救护车被征用随行。

为应对这一非常时期的撤离行动,医生们纷纷自愿申请接力看护,比如45岁的急救医生萨缪尔。在这次疫情前,已离开急救岗位十余年的他在巴黎开了家餐厅,而且还在筹备开一家旅馆。“我去见了前领导,签了一份医院的‘急救支援短期合同,那可是我的老东家。”萨缪尔说。按照合同,他如今也被调派到消防营进行看护和急救。“我从未遇到过此情景,病患的情况大都十分危急。”他说。萨缪尔目不转睛地盯着巴黎地区与近郊的出车任务屏幕:几个胸闷的,一个在路上感觉不适的……仿佛暴风雨过后的片刻宁静。“一整页上都没有新冠病例,大家都说,又同从前一样了。”萨缪尔说。然而不一会儿,消防救护车的警报再次响起——“一例新冠”。

[编译自法国《解放报》]

编辑:侯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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