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自信视域下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基本内容刍议
2020-08-11秦锐
秦 锐
(贵州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贵州 贵阳 550001)
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文化自信,是更基础、更广泛、更深厚的自信,是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1],“我们坚定文化自信的坚实根基和突出优势,就在于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博大精深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国人几千年来积累的知识智慧和理性思辨,是我们最深厚的软实力”[2],并特别强调“要讲清楚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历史渊源、发展脉络、基本走向,讲清楚中华文化的独特创造、价值理念、鲜明特色”[3]。这些重要论述一方面阐明了优秀传统文化与文化自信之间相互协调、相互促进、相辅相成、有机统一的辩证关系,即优秀传统文化是当代中国文化自信的根基命脉,坚定文化自信是继承和发展优秀传统文化的必然要求;另一方面则指明了认识和理解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现实路径。据中国公众文化自信指数调查,虽然公众对优秀传统文化普遍表现出自豪感,但“在提及具体的文化领域或文化精神时,多数受访者则表示对此缺乏更为深入的了解”[4],以致优秀传统文化陷入“认同高、认知低”的窘境。中华民族在五千多年文明长河中创造的极具历史意义与时代价值的语言文字、科学技术、文学艺术、哲学思想及传统伦理道德共同构成了“博大精深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基本内容,从历史渊源、发展脉络、鲜明特色等方面入手将这些基本内容加以细致梳理,对公众进一步加深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认识和理解,进而不断增强文化自信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一、源远流长的语言文字
语言文字是人类文化的重要特征,其既是人类文化最为重要的载体,又是人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汉语汉字与中华文化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为中华文化的传承、传播与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汉语作为中国这个多民族国家的通用语,有着极为悠久的历史。跟其他语言一样,其主要构成要素——词汇、语音、语法,在历史发展中经历了一个长期的阶段性演进过程。一般来讲,一种文明的语言通常由语音与文字两种能指构成,但这并不适用于汉语。因为汉语体系繁多,地域不同、方言各异,因而文字显然就不能轻易成为语音能指的能指。但“汉字几乎不随历代语音变化而变化,不随方言不同而变异,甚至不随语言结构变化而更动”[5]。因此,不论人们操何种方言,只要其受过足够的文字教育,对意义的理解便不会产生歧义。从这个意义上讲,“文字才是中国语言的本体”[6]。汉语的诞生意味着中国文化的诞生,汉字的出现则推动中国文化从“史前时期”走向“有史时期”[7]。汉字是中华民族智慧的创造,是中华文明最重要的标志之一。它优雅的形体中蕴含着中华民族厚重的历史、光辉的思想和丰富的情感。
首先,汉字凝结着厚重历史和光辉思想。汉字的历史最早可追溯到公元前6000年左右的新石器早期甚至更久,举世周知的是,早在商代中国就有了成熟的文字系统——甲骨文。周公在西周初年所言:“惟殷先人有册有典:殷革夏命。”(《尚书·多士》)不仅证明商灭夏时便录文字于典册来记载历史,更说明了文字所承载的重量。中国人在日常交往中常常讲“人言为信”,即人与人之间交往要讲信用,作出的承诺必须付诸实践。“信”字左为“人”、右为“言”,言而无信何以为人?这充分体现了汉字的强大说服力。再如“仁”作为儒家思想的核心,其要义就是劝诫世人都要“爱人”,而汉字“仁”正好成为其核心理念的最好诠释。“仁”由“人”“二”构成,简明扼要地指出人和人交往的第一要素便是“仁”,故“爱人者,人恒爱之”(《孟子·离娄章句下》)。由此可见,汉字不单是中国人交流的工具,更承载着诸多中华优秀传统思想文化。
其次,汉字饱含丰富的情感。汉字在象形的基础之上,或会意、或指事、或形声、或转注、或假借,从最初甲骨上的4000余字发展到如今的数万字。在时光流转中,一代代中国人倾注于其上的情感也更显真挚凝重,这里仅举一例便可管窥一二。“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长歌行》)春天,四季之起始;清晨,一日之开端;朝阳,生命之起源。作者以叠字“青青”开头,赋予全诗生气盎然的主色调。从字源上讲,“青”字脱胎于“生”,“生”本指草木生长,其甲骨文象形就是草木生长的样子,可见“青”与生命息息相关。“青州,东方少阳,其色青,其气清,岁之首,事之始,故以青为名。”(《释名·释州国》)古人将“青”与太阳初升的“东方”并提,可见“青”象征着磅礴的生命力。依“五行”之说,“青”还与“春季”相关。春天万物复苏、生气勃发,正好与“青”相契合,故春天又作“青春”。《楚辞·大招》曰:“青春受谢,白日昭只。”杜甫有诗云:“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李大钊说:“一生最好是少年,一年最好是青春。”后人遂用“青春”代指人生最富朝气的青年阶段。综上可见,“青”不仅蕴含着万物生长、“东方”“春季”等意义,更饱含人们渴望“生命之树常青”的美好愿景。
再次,汉字有着优雅的形体。流动的线条是汉字构形的法宝,它不同于古埃及的图画文字,只需寥寥几笔便可勾勒出物象,极具表现力。北京奥运会图标“篆书之美”,正是利用了汉字的这一特点。篆书分为大篆和小篆,前者是春秋战国时代秦国的文字,后者是秦始皇统一六国后推行“书同文”的文字。这套名为“篆书之美”的图标充分利用篆书文字形体均匀齐整的特质,凸显出一种简约的纯粹之美、优雅的古典之韵、活泼的律动之感,给人以富于兴味的观赏之趣。如跳水的图标:
它由两部分构成,上面是一个人入水前怀抱双腿的姿势,下面是象征水的符号。在篆书中,水写作“水”。跳水的符号用两条简洁的线条表现出水波动的形态,生动形象、动感十足。相似的图标还有不少,如游泳、足球、田径等,几乎都取法于篆书,使人不禁叹赏汉字之美。
二、开近代文明先河的科学技术
中国古代科学技术在天文学、地学、数学、生物学、医学等诸多领域都取得了世界级的非凡成就。不论是世界第一流的历法,还是最早发明十进位值制记数法;不论是领先西方1700年的地动仪,还是集中医学之大成的《本草纲目》,都直接体现了中华民族辉煌的创造力。文化的交流从来都是相互的,但从公元前200年之后的近2000年里,中国给予西方的东西要比她从西方得到的东西多得多[8]。尤其是闪耀着非凡智慧光芒的“四大发明”——指南针、造纸术、火药和活字印刷术传入西方后,起到了开近代文明先河的革命性作用,使文艺复兴前处于“黑暗时代”的欧洲终于看到了冲破愚昧、扫荡无知的曙光。
公元105年,蔡伦总结和改进前人造纸的经验及方法,以树皮、破布、麻头等为原料生产出造价更为低廉、质地更为精良轻便的纸。这是世界上第一张植物纤维纸。它的出现,标志着纸张最终取代竹帛成为主要的书写材料。因蔡伦受封龙亭侯,所以人们将这一发明称为“蔡侯纸”。公元6世纪时,中国造纸术传往朝鲜、越南和日本,公元751年由中亚的撒马尔罕逐渐传遍阿拉伯世界,公元1109年经北非传入意大利,1575年墨西哥建起第一座造纸厂,近百年后的1868年造纸业在墨尔本出现。由此,“蔡侯纸”在经历近2000年的漫长旅行后终于传遍世界。造纸术对世界文明的贡献是难以估量的,对欧洲更是如此。在造纸术传入之前,中世纪的欧洲生产一本《圣经》就要用去三百多张羊皮。由此可见,纸的广泛使用对欧洲教育、文化、商业等的推动作用何其巨大。因此有人说:“世界受蔡侯恩惠要比受许多更知名的人的恩惠更大。”[8]
中国的雕版印刷术产生于公元7世纪,11世纪中叶中国人毕昇在总结前人雕版印刷术的基础上发明了胶泥活字印刷术。这一伟大发明在13世纪传入欧洲,并于14至15世纪逐渐流行开来。中国印刷术在西方的传播与应用极大地推动了西方近代文明的产生与发展。恩格斯指出,印刷术的普及使在中世纪欧洲垄断着思想文化的僧侣们“多半变成了多余的人”[9]。可以说,印刷术的出现直接预示着以教会为首的整个封建统治阶级必将消亡的历史命运。随着“印刷业自然地和必然地接踵而来,世人的知识生活进入了一个新的和远为活泼有力的时期”[10]。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依附于新兴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阶层逐渐兴起,为资产阶级统治时代的到来埋下了伏笔。
火药是炼丹术的产物,其发明时间可追溯到隋末唐初甚至更早。唐代文献中便有将火药用于攻城的记录,宋代出现了杀伤力巨大的霹雳炮和铁火炮,火药在军事上的运用更为普遍。火药经蒙古大军传入阿拉伯帝国,后又经阿拉伯传入欧洲,并产生了深远影响。关于火药对人类历史进程的重要意义,恩格斯曾这样论述道:火药在14世纪初经由阿拉伯人之手被引进西方,传统的战争方式即刻发生了剧变。火药传入欧洲直接推动了骑士阶层的没落,间接促使整个贵族阶级在军事力量上的衰落,对于资产阶级的兴起起到了巨大作用。他深刻地指出,火器一经使用,便给欧洲封建制度这种落后的社会形态敲响了丧钟[11]。毋庸置疑,火药正是宣告欧洲封建社会终结的“催命符”和预兆资产阶级社会来临的“助产婆”。
早在战国时期,中国人就发现天然磁石具有指示南北的特性进而发明了最初的指南针——司南。中国人很早就发现了偏磁现象,沈括的《梦溪笔谈》中即有明确记载,这一发现比欧洲人早了400年。北宋年间,中国人开始将指南针应用于航海。这一技术在公元12世纪前后被阿拉伯商人掌握,并于十字军东征时传入欧洲。如果说火药帮助资产阶级战胜了封建贵族,那么指南针的应用则使其发现并征服了全世界。正是由于新航路的开拓,新兴资产阶级国家在全世界建立起大片殖民地,完成了资本原始积累,并随之打开了通往近代文明之路的大门。
综上可见,以“四大发明”为代表的中国古代科技对世界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马克思深刻地指出:“火药、指南针、印刷术——这是预告资产阶级社会到来的三大发明。火药把骑士阶层炸得粉碎,指南针打开了世界市场并建立了殖民地,而印刷术则变成了新教的工具,总的来说变成了科学复兴的手段,变成对精神发展创造必要前提的最强大的杠杆。”[12]正是从这个层面上讲,中国古代发明科技推动了整个人类历史的发展进程,起到了开近代文明先河的革命性作用。
三、丰富多彩的文学艺术
中国传统文学艺术是中华民族五千年历史文化孕育的绮丽瑰宝,是中华传统文化高原上一座耸立的山峰。张岱年指出:“一个民族的文学艺术是否丰富多彩,是否富于变化,可以作为衡量其所取得的成就的一个标准。”[13]由此观之,中华民族数千年来取得的文学艺术成就,足以令其他国家和民族钦佩。古代中国,各个艺术门类并非等量齐观。依次而论,则“诗文最高,其次是绘画与书法,再次是建筑、雕塑等。”[7]在此仅对中国传统艺术的主要门类作一简介。
一是文学。据相关史籍记载,中国传统文学诞生至今已历3000余年。依其发展历程,大致可划分为文学创始的时代、词藻流行的时代、理论文流行的时代,以及词藻与理论文并行的时代[14]。无论在哪一时代,中国传统文学均是“一代有一代之所胜”。几千年间,先秦的《诗经》《楚辞》和诸子散文、汉代的赋、魏晋的诗文、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等各种文学样式接踵而起、各领风骚,形成了一幅让人叹为观止的文学艺术长卷。而“在种种文学类型中,发达最早、最繁盛的是诗歌”[13],其一直居于中国传统文学的正统地位。南宋时期甚至有人称词为“诗馀”,认为词不过是诗歌创作余下的边角料而已。这一观点虽有失偏颇,但亦可见时人对“诗”的无上膜拜与推崇。
二是书法。书法在诸多艺术门类中最具中国特色,“只有在中国文化中,书法才象征了人之美和宇宙之美”[7]。中国书法从字体类型上分为篆、隶、楷、草、行五类。篆书保存了古代象形文字的特点,有大篆小篆之分。隶书略微宽扁而显庄重,楷书形体方正而笔画平直。草书结构简省、笔画连绵,显出潇洒不羁的气质。行书则兼具实用与审美的价值。中国书法与中华文化之“道”紧密相连,二者皆“肇于自然”(蔡邕《九势》)。自然之万物“致虚极”而“并作”,赖以动静相成。书法虽浮于纸面,却仰仗墨线与书者心气之流动。但凡如《兰亭集序》《祭侄文稿》般能够流芳百世的书中极品,无不是书法家深刻体察中华文化之“道”后所作。
三是绘画。中国绘画同书法一样,起源于古老的象形文字,上古的彩陶和青铜纹饰亦可觅得其踪。中国书画既同宗同源,又都是线条的艺术,因而有人将绘画归于书法之中。经过漫长的历史发展,中国绘画逐渐形成宫廷绘画、文人绘画、宗教绘画、市民绘画和民间绘画五类,并显示出共同的美学原则[7]。一是散点透视的“游目”,即避免固定的观察视角,代之以“仰观俯察、远近往还”,顾闳中《韩熙载夜宴图》、张择端《清明上河图》、夏圭《长江万里图》皆如是。二是遗貌取神,即通过“形”与“神”的高度和谐,达到“离形得似”“不似而似”的境界。三是游目式的笔、色、墨,即以线条、色彩和水墨之间的相互配合与影响,营造出具有灵动空间感的平面维度。
四是建筑。与西方多石建筑不同,中国古代几乎都是木建筑。为何如此,仍无定说。由《诗经》中“如翚斯飞”“作庙翼翼”的诗句可见,当时木建筑已颇具规模且具有高度的审美功能。中国古代建筑最大程度地利用了木构架的性能和特质,从设计之初便从总体布局入手,以整个建筑群的有机组合为目标,并非仅仅着眼于独个单一的建筑物[15]。这种基本建筑规范一直延续至明清。美学家李泽厚将中国建筑呈现出现的“结构方正、逶迤交错、气势雄浑”归因于中华民族的实践理性精神。这虽只是一家之言,但可以肯定的是,中国古代建筑确实富于中华民族独有的民族气质与中华文化特有的哲学意蕴,这正是其与希腊神庙、伊斯兰建筑或哥特式教堂的根本区别所在。
五是雕塑。在中国古代,雕塑一直被归于建筑而未获独立地位,但其所承载的历史文化价值又是我们所不能忽视的。从河姆渡文化遗址出土的陶猪,到夏商周青铜器上雕刻的各种美不胜收的纹饰,再到秦始皇兵马俑,唐太宗昭陵六骏,以及各种源源不断的宗教造像、民间工艺品等等,无不闪耀着中华文明的耀眼光芒。中国雕塑由陵墓集群、宗教集群、建筑装饰和工艺雕塑四个集群组成[7],四者各有侧重、各具特色,尤以宗教雕塑,特别是佛教雕塑最为璀璨夺目。不论是龙门石窟中体量巨大、气势磅礴的卢舍那大佛,还是被誉为“东方维纳斯”的敦煌莫高窟第45窟中的两尊唐代彩塑观音像,这些世界一流的艺术珍品都已超脱了宗教意味,彰显出中华民族非凡的艺术天赋和艺术成就。
六是音乐。孟子讲:“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孟子·离娄上》)六律即周朝官学“礼、乐、射、御、书、数”中的“乐”,五音则是中国独创的五音阶体系——“宫、商、角、徵、羽”。据《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在齐,“与齐太师语乐,闻《韶》音,学之,三月不知肉味”。《论语·八佾》说:“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再由“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孝经·广要道》)可见,孔子不仅爱乐,更懂乐、重乐。荀子说:“乐行而志清,礼修而行成,耳目聪明,血气平和,移风易俗,天下皆宁,美善相乐。”(《荀子·乐论》)礼和乐相互配合、相映成趣、相得益彰,形成了中国古代重要的礼乐文化,其所突出的正是中华文化的核心价值——和谐。
四、完备自洽的哲学思想
中国哲学已有3000多年历史,作为人类的一种理性认识和判断,它的产生说明中华民族的认知达到了相当高度,因为“一个民族的精神文明必须达到某种阶段,一般地才会有哲学”[16]。儒释道“三教并立”是对中国传统哲学格局的高度概括。需要注意的是,“三教”之“教”指的是教化之教,而非宗教之教。虽然“每一种大的宗教就是某种哲学加上一定的上层建筑”[17],但落脚于现实人生且未有一个彼岸追求的儒学显然不能与宗教相提并论。
原始儒家的代表人物主要有孔子、颜子、曾子、孟子、荀子等,孔子是其创始人而享有“至圣先师”的无上地位。孔子思想的核心是“仁”,“仁”是最高的德,其主要意义是“爱人”,即“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论语·雍也》)这就是说,自己要想立得住,要追求上进,也希望别人能够如此。可以看出,孔子所提倡的是一种朴素的同情心,它决定于人的主体意识,遵从于人的内心。所以孔子又讲:“为仁由己。”(《论语·颜渊》)孟子发扬了孔子“仁”的学说,提出了“性善”论。他认为“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孟子·离娄下》)在于人有“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孟子·公孙丑》),此为“仁、义、礼、智”之“端”,是道德的基础。后世将孟子尊为“亚圣”,地位仅次于孔子。儒家思想曾长期居于古代中国社会的主导意识形态地位,在一些历史时期,民众对其的推崇和膜拜甚至同宗教信仰无异,这也是“儒教之争”纷扰不息的重要原因之一。
佛教在两汉之际由印度传入中国,但其影响直到东晋才随着佛经的大规模翻译而不断扩大,并对业已形成的以儒道为主干的本土文化格局产生威胁。因此,其与儒道之间的矛盾冲突便不可避免。佛教更多的是同道教相冲突,而不是同道家相冲突。在教义上,道教追求羽化成仙,佛教则宣扬涅槃寂灭,二者主张截然相反。它们最激烈的冲突点在于对社会地位的争夺。历史上的“三武一宗”灭佛,除了深刻的社会政治及经济原因外,也可见道教参与其中。佛教同儒家的冲突,主因在于佛教主张潜心修为的出世主义,而儒家倡导礼教纲常的入世法则,二者之间的斗争亦起承转合历时甚久。但我们应该看到,佛教同儒道之间的相互渗透与融合才是历史主流。佛教在不断中国化的过程中与中华传统文化取得了基本协调,并形成了天台宗、华严宗、禅宗等一批具有中国特色的佛教流派,对后世唯心主义哲学的产生与发展影响深远。
老庄思想是原始道家哲学的典型代表,“道”是贯穿其中的核心要义。在老子看来,道“先天地生”,其“复归于无物”又“有物”“有象”,是天地万物的本原。道的学说虽然包含“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老子·二章》)等朴素的辩证法则,但从根本上讲,老子的“道”同黑格尔的绝对精神一样,都是一种客观唯心主义思想。庄子完全接受并发展了老子关于“道”的学说,称其“在太极之先”(《庄子·大宗师》)。他还认为“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庄子·内篇·齐物论》),进而将老子的辩证思想引向了物我一体的神秘主义。老庄哲学从根本上讲是一种隐士的哲学,“是一向独善其身的隐者给自己的生活的辩护”[18],吸收其思想而产生的道教也因此带有一种超脱的“神仙”气质。
五、承古烁今的传统伦理道德
伦理道德作为中华传统文化的核心,是整个社会发展和个体生命演进的重要遵循,是中华民族对人类文明作出的重要贡献。即使在今天,经过扬弃和升华的中国传统伦理道德依然有着重要的时代价值和现实意义。自先秦至明清,人们对道德伦理的探讨不出于以下四个方面:天人关系问题、人己关系问题、德智关系问题、生死关系问题[19]。其中,人己关系问题是伦理思想的中心问题。人己关系即自我与他我的关系,它包含人与自身、人与他人、人与群体的关系三个方面。这三者在我们所熟知的“五常”,即“仁、义、礼、智、信”中有着最直接的体现。虽然在长期的封建统治中,“五常”被打上了一定时期的阶级烙印,但其在广大人民的践行中,依然保持并发挥着不可替代的道德原则与道德规范的重要地位和作用,其中带有普遍意义的部分逐渐发展为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一是“仁”——仁爱孝悌。“仁”是儒学的内核,也是中华民族精神的象征,在各个历史时期都是最高的道德目标和价值追求。在孔孟眼中,“仁”基于人性,发端于“恻隐之心”,讲求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孝悌之德则为“仁”之根本。孝悌之德衍生出“忠恕之道”,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论语·卫灵公》),倡导个人践行“一言以终身行之”的道德准则。其基本内容就是以诚待人、推己及人。后世又基于忠恕之道发展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孟子·梁惠王上》)、“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礼记·礼运》)等宽广的道德情怀与社会风尚,代代传承而延续至今,成为中华民族源源不断的道德滋养。
二是“义”——见利思义。正确处理道德与欲望即义和利之间的关系,是中国传统伦理道德对国人的基本要求。孔子认为,“见利思义”是君子与小人的根本区别。荀子明确提出:“先义而后利者荣,先利而后义者辱。”(《荀子·荣辱》)孟子更是将“义”升华到“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崇高道德境界。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蓬勃发展的今天,各种为谋取个人利益的道德失范甚至违法犯罪事件层出不穷。为此,我们不仅需要建立系统完善的法律法规体系,更要强化道德约束,坚持依法治国和以德治国相结合。积极倡导见利思义、以义为上,是传承和弘扬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时代要求,也是使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更具文化内涵、不断繁荣发展的正向路径。
三是“礼”——谦和好礼。中国是举世闻名的礼仪之邦,好礼、重礼、知礼、有礼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礼”不仅是中国人的立身之本,更是中国的立国之基。《诗经》说:“人而无礼,胡不遄死。”(《诗经·鄘风·相鼠》)孔子讲:“不学礼,无以立。”(《论语·季氏篇第十六》)从中不难看出“礼”的重要性。从古至今,“礼”都是维持伦理制度的重要规范——待人接物需“礼节”,培育个人涵养需“礼貌”,处理与他人关系需“礼让”。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个人层面价值目标中的“友善”,就是从“谦和好礼”这一传统美德中提炼而来。需要指出的是,作为一种伦理制度,“礼教”在历史上曾起过消极作用。对此,我们应该有所辨别、有所批判,以防被一些封建糟粕禁锢思想、缚住手脚。
四是“智”——明辨是非。在中国传统道德伦理中,“智”指的是一种“明是非、辨善恶”的道德智慧。其核心要义是要求每个人都具有判别“是非善恶”的智慧和能力,并将之贯彻到为人处世之中。从这个意义上讲,“智”同“仁”是相通的。孔子总是将二者联系在一起,认为“有智”的前提是先有“仁”,并强调“择不处仁,焉得知?”(《论语·里仁》)又说“未知,焉得仁?”(《论语·公冶长》)后世儒家多以“仁且智”来称道孔子的人格。可见,“智”是圣人的道德情操,是达成君子修为的必要条件。这启示我们,面对各种纷纭杂乱的诱惑,应该保有一份对“智”的追求。只有常怀是非之心、善恶之心,才能不被“渐欲”的乱花迷住双眼,真正做到“横而不流”。
五是“信”——诚实守信。“诚”是人的内在德性,表现为“内诚于心”;“信”是个人责任感的体现,表现为“外信于人”。在古代,“诚”与“信”的概念在意义上是相通的。孔子把“信”看作做人的根本准则,荀子认为“信”乃为君之本、为政之要。诚信是辩证统一的道德规范,是中华传统美德的基础,是一切道德行为的保证,是一个国家和民族自尊、自强、自信的表现。说到底,诚实就是要求真实无妄,不欺人亦不自欺;守信就要做到履行承诺、言行如一。近年来,一些突破诚信底线的事件屡见报端,挑战着整个社会的价值共识。为此,我们有必要深入挖掘古代诚信思想产生和发展的渊源,正确认识其当代价值并将之融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培育和践行之中,努力营造守信光荣、失信可耻的社会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