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河的隐秘

黄昕蕾

（一）

“在村子的北边，有一片茂盛繁荣的树林，而在树林的最深处，有一条隐秘的河流，河流边有一座数尺高的石碑，找到这条河，河神就会给你无尽的财宝，作为勤劳和坚毅的奖励。”

这是村子里人尽皆知的传说，所有人都对传说中的宝藏向往不已。这个小小的村庄叫务实村，从几代以前，村里人就以务实踏实而闻名，村子的名字也由此而来。到了这一代，许多村民都认为，以勤劳著称的他们终会得到河神的奖励。

即使没有人找到过这条传说中的河流。

（二）

暮色渐渐笼罩了整个天空。

阿烈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色，心里不禁有些着急。父母今日都去城里办事了，临行前嘱咐他早点回家照顾年迈的奶奶。想到奶奶一人孤单地待在家，阿烈加快了脚步。

“阿烈……阿烈！”

忽然身后传来几声呼唤，那声音阿烈熟悉，是住在他家隔壁的阿涛。

“我告诉你吧……阿勋他爹，去找河了！”阿涛得意扬扬地向阿烈宣布自己放学后的收获，却没得到意料之中的反应。

阿涛似是不满意阿烈的平静，接着说：“你知道的，要说勤劳肯干，阿勋爹肯定能排上村子里的第一名，河神肯定会给他稀世珍宝，这样，阿勋妈的病也就有得治了！”

是啊，生活贫穷的阿勋一家肯定负担不起昂贵的手术费，阿勋爹想到找河流的这个法子也是情理之中。

阿烈这么想着，在心里点了点头。

阿涛还在说：“唉，阿勛爹找到河回来之后他们家的日子就真的好过了，到时候再让阿勋爹带着村子里的人去，我们务实村的村民就可以家家户户都有钱了，有了钱日子就好了……”

阿烈虽然听着，但是内心却没有许多期待，他现在只想早点回家照看奶奶。

他们在小路上分了手。

……

阿涛的幻想终究还是落了空。

再见到阿勋的时候，是在阿勋妈的葬礼上。

也再没有人听说过阿勋爹的消息。

（三）

这一年，村子里的收成很不好。

也许是因为今年老天爷不赏饭吃，格外干旱，也许是因为村子里很多人都选择去城镇工作，留下来务农的都是些不求上进的懒汉。总之，村子遭遇了危机。

人们又想到了那个传说。

“我们要去找那条河流。”村主任在村民会议上郑重其事地说，“河神不会抛弃我们务实村的村民，我们总会渡过这个难关。村子里所有的青壮年都一起去，我们一定会找到那条河流。”

可是阿烈犹豫了。阿烈的奶奶早在几年前逝世，阿烈也已长大成人。今年村子里收成不好，阿烈妈托人给阿烈在城镇中找了个工作，工资不高，但是可以糊口，如果踏实干几年，还是有很大的发展空间的。

于是现在摆在阿烈面前的就是两个选择，找河还是去城里工作？

“你现在去城里工作能拿几个钱啊，要是跟我们去找河，那得到的可是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啊，咱们那么多人，肯定能找到河，河神肯定会奖赏我们务实村的人……”阿涛如是说。

可是从没有人见过那条河。

阿烈看着好友眼里燃烧的熊熊火焰，抿了抿嘴，还是没说话。

第二年开春，务实村的所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出发去寻找那条隐秘的河流，在同一天，阿烈坐上了去城里的车。

等到阿烈再次回家看望父母的时候，已经是盛夏了。

阿烈与父亲对坐，才发现父亲已经年迈，鬓边已有了银丝。看着已经长大成人、开始赚钱养家的儿子，父亲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我们阿烈啊，已经长大了，成人了啊。当时送你去城里工作，真是一个好选择，看现在，我们儿子也会赚钱了。”

“那当时去找河的人呢？找到河了吗？”

父亲听了阿烈的话，眼神黯淡了一下，又闷了一口白酒，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

“别提了，根本没回来几个人，除了饥饿，林子深处还有不少野兽，河没找到命都没了。阿涛妈听到消息都哭晕了过去，唉，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阿烈微微一怔。

阿涛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你现在去城里工作能拿几个钱啊，要是跟我们去找河，那得到的可是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啊，咱们那么多人，肯定能找到河，河神肯定会奖赏我们务实村的人……”

（四）

几天后，阿烈就要回城里了，阿烈妈想在儿子临行前做顿丰盛的饭菜，谁知家里却没了柴火，便叫阿烈去林子里砍些柴回来。

阿烈带上斧头和背篓走进林子里，挑了些不潮的树枝砍下来，不一会就装满了一背篓。可等到阿烈准备回家时，却遇到了麻烦。

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夏天林中起雾，路并不好辨认，阿烈只得跟着自己来时模糊的印象往回走。可是走了许久，还是没有走出树林，阿烈不禁有些担心。

“汩——汩——”

忽的，不远处传来了潺潺水声。

阿烈眼前一亮，随着水声往林子里走，走了不过十几米，就找到了水声的源头。等看清眼前景象的时候，阿烈愣住了。

那是一条河流，河流的一旁有一座数尺高的石碑。

阿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个传说。

“在村子的北边，有一片茂盛繁荣的树林，而在树林的最深处，有一条隐秘的河流，河流边有一数尺高的石碑，找到这条河流，河神就会给你无尽的财宝，作为勤劳和坚毅的奖励。”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河神会从河里跳出来吗？他会给我无尽的财宝吗？

阿烈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幻想。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条河依然就那么流动。

阿烈盯着河看了一会儿，接着又把目光转到石碑上，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

那只是一条河而已。

（五）

“那只是一条河而已。”

阿烈对村子里的每个人都这么说，但是每个人都会露出将信将疑的表情，抑或是埋怨。

后来，阿烈试图再次找到那条河的位置，却都没有成功，便坐上了回城镇的车。

回到城镇之后，阿烈依旧努力工作，脚踏实地、务实肯干，没几年就升了职，还在单位里遇到了心爱的女子，组成了美满的家庭。

有了家庭，有了事业，阿烈的生活已经称得上成功了。

与此同时，村子里又提起了那个传说，只是在传说后又加了几句话。

“传说在村子的北边，有一片茂盛繁荣的树林，而在树林的最深处，有一条隐秘的河流，河流边有一数尺高的石碑，找到这条河流，河神就会给你无尽的财宝，作为勤劳和坚毅的奖励。村头那家的阿烈，就找到了河，人家现在赚大钱哩，就是人小气了些，不愿意告诉我们河在哪里，不然大家早就发大财咯……”

这些话落在回村探亲的阿烈耳里，他也只是淡淡一笑。

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相信——那只是一条河而已。

（六）

退休后的阿烈带着妻子回到了务实村安度晚年。

阿烈每天的生活就是看看书，听听戏，坐在摇椅上晒太阳。

只是依然有些孩子会来问他。

“爷爷，大家都说您是唯一见过那条河的人，河神是不是给了您好多好多财宝，您才这么富有啊？”

阿烈只是笑着，并不作答。

他想说，他的财富来自他的勤奋务实，不是来自河流，那只是一条河而已。

可是没人相信。务实村的人依旧在寻找那条河流。

阿烈想起了石碑上的话——

“我把此村命名为务实村，只是希望世世代代的村民都能记住，踏实务实方能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