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群里的女人
2020-08-06苏丽梅
苏丽梅
没有冲突的婚姻,几乎同没有危机的国家一样难以想象。
——莫鲁瓦
一
今天要讲的是关于四个女人的故事。钱钟书在《围城》里写道:婚姻就像一座围城,城里的人想冲出去,而城外的人想冲进去。这四个女人都是被困在婚姻围城里的人,按照她们的描述,她们在围城里痛并快乐地生活着,或为生活苦苦挣扎,忍辱负重;或为点滴收获而欢欣喜悦。为了便于记忆,我们且给她们取个简单的名字:围一、围二、围三、围四。
大家经常说,婚姻经过七年之痒,夫妻双方基本就会和谐相处,婚姻生活相对也会比较稳定。事实上,很多人不赞同这个观点,正确的结论应该是,七年之痒是远远不够的,有的甚至经过了两个七年之痒,还是一样吵吵闹闹,还是闹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地步,最终一拍两散各奔东西。
故事要从围一开始讲起。围一,女,1975年生,育有一子。放开二胎的时候,围一其实很想再生一胎,她兴冲冲响应国家号召,到妇幼医院做孕前体检,无奈检查出来得了甲亢;更有子宫肌瘤,大约6厘米左右。医生对围一说,我们先说甲亢,母体得了甲亢,可能会对胎儿产生不良影响,可能使胎儿的死亡率增加,在怀孕过程中可能会发生流产、早产,胎儿在宫内生长缓慢,有先天畸形的可能等等。医生说话很严谨,没有使用肯定语气,只用了“可能”来表示有可能出现的状况。然后医生又说,再说你体内的子宫肌瘤,6厘米,有鸡蛋那么大了,在怀孕期间,子宫肌瘤会随着胎儿的增长而增大,会压迫胎儿的生长,有可能出现出血、流产现象,甚至有可能使胎儿发生窒息……医生一板一眼严肃地说着,围一看着医生嘴巴一闭一合,好像浮在水面上正吞食鱼饵的鱼儿,围一心里打了退堂鼓。
围一本来是瞒着丈夫到医院做体检的,回家后,和丈夫说了自己的身体状况,然后幽幽地说,唉,看来这孩子我是生不了了。围一希望得到丈夫的安慰。丈夫听了,却眉头一皱,怒目圆睁,说,我可没说要生二胎,我们已经生了个儿子,而且就只有这套房子,工作还不稳定,生活压力大,要是再生个儿子,你有钱养他?有钱给他买房?生二胎?别做梦了。
丈夫的这番话,彻底灭了围一生二胎的念想。
怀孕的计划取消,日子沿着旧痕迹慢慢向前滚动,向苍老迈进,日复一日,瘦了时光,肥了身体。
围一越来越感到对婚姻的厌倦,和丈夫之间,没有了风花雪月,没有了儿女情长,没有了甜言蜜语,没有了关怀温情。就连亲热,都似乎是在应付了事,更像是在做机械运动,没有激情,索然无味。
马克思原理阐释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理论,在家里,这个理论同样适用。围一的丈夫是总经理助理,一人之下,几十人之上,他每天行走于下属之间,器宇轩昂、运筹帷幄、自信满满,容不得别人半点反驳。
丈夫同样把在单位的作风带回家,和围一说话,皆以不容商榷的语气,围一若是提出不同意见,丈夫马上脸红脖子粗,对她呵斥、嘲笑,久而久之,围一索性不再提不同看法。
在家里,围一每次要与丈夫说话,都要思量再思量,想了又想,怕一言不合又和丈夫吵起来,再怎么说,日子在继续,这个家庭看起来还算完整,儿子已十几岁,她要考虑儿子的感受,让家里每天都呈现出太平盛世的样子。丈夫是火爆脾气,她只有隐忍自己,让家里有点烟火气,有点家的样子。
可是,每个人都是有脾气的,围一并不是一直都是如水的女人,她也有她的立场和想法,在她的体内,一颗炸弹潜伏着,一旦经过导火索点燃,必然就有燃烧的机会。
某日,围一从城里回老家,一个老乡托围一带一袋水果给他的女儿。老乡的女儿住在某小区,围一不会开车,她丈夫开的车,丈夫不熟悉某小区的路,依靠导航找到大门,却傻眼了,此是后门,车无法进入,而要到前门还需要绕一个大圈。丈夫不干了,对围一说,你从这里进去吧,走几步就到了。围一嗫嚅着说,水果那么重呢,你帮忙提进去?丈夫绷着脸,瞪着眼,粗声粗气地说,你不知道找车位麻烦吗?我在车里等你就不用去停车了,都已经把你送到门口了,你走几步就到了,这也要我?围一不敢再说话,她下车,从后备箱提了水果,颤巍巍走进小区。
水果有二十几斤重,围一和老乡的女儿打了电话,颤巍巍地从小区的东门出发,沿着小区的林荫道,边走边问某某栋在哪。路人跟她说,某某栋靠近西门,咋不从西门进呢?你这样绕一个大圈,累不累啊。路人看着围一,露出同情的目光。围一说了声谢谢,右手提着水果,歪着腰,咧着嘴,走几步停一会,走几步又停一会,跌跌撞撞,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她感到自己快要虚脱了。围一在心里怪老乡的女儿,我都给你送到小区了,你就不会过来接一下?就知道在家里等我送上门,大爷啊!围一接着怪了丈夫,这个男人,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罢罢,自己不是香也非玉,不能说怜香惜玉。可是你说这个男人怎么就没考虑下她会不会提得动呢?不知道她身单力薄手无缚鸡之力吗?就不会主动帮个忙?不会把车停路边帮她提进去吗?不会车拐个弯开到西门吗?太冷漠了,太无情了!
围一边走边想,边想边走。小区里的林荫道边上有个湖,湖水绿得像宝石,一眼望不到底,围一没心情欣赏湖景,倒是几次想把水果扔进湖里。
围一见到老乡的女儿时,已是衣冠不整、气喘吁吁、披头散发,一副颓败的景象,她把水果交给老乡的女儿时,想象自己无法言说的模样,仓皇而逃。在返回的路上,围一手臂酸痛,心情颓废,对丈夫的怨恨越来越深。自己当初瞎了眼,嫁给这样自私自利,没一点怜悯之心的男人,这不是悲哀是什么?想起丈夫一直以来的脾气,想起这么多年对他的忍让,自己的忍氣吞声忍辱负重,这样的男人,早就要蹬了他。围一迫不及待地想离婚,她想回到自由自在的单身生活,那样的生活,无拘无束,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多美好的日子。离婚,离婚吧,冲出这个围城的羁绊、束缚、困扰,摆脱被困在围城里的烦恼,去争取自由、民主、独立的生活吧。
围一内心抑郁,想找几个人诉说,她的手里握着一个围群,她是群主,群里还有围二、围三、围四,围一在围群里喊了一声:“亲们,好苦闷啊,晚上出来聚聚吗?”
平时,围群里的女人不时地聚在一起,四个女人叽叽喳喳,话题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围一记得上高中的时候,数学老师面对说话的女生,讽刺道,一个女生等于五百只鸭子,你们看看我们班有几只鸭子在说话?这班级能安静得下来吗?老师的话音未落,有眼尖的女生发现师娘在窗户外面探头探脑,想必是来找老师的,女生大声喊道,老师,外面有五百只鸭子找你。全班哄堂大笑。按照数学老师的说法,那么,她们四个女人在一起就相当于两千只鸭子。这么多只鸭子在一起,嘎嘎叫,多热闹啊,多好玩啊。聊聊自己的喜怒哀乐,八卦东家长、西家短,这平凡的日子也能过得如河里的流水一样顺畅。
围一把消息发布到群里后,等待大家的回应。半个小时、一个小时过去了,群里静悄悄的,没人冒泡。
白天,大家各忙各的,为五斗米折腰,出现这种情况并不奇怪,只有耐心等她们有空的时候回复。
可是,围一的心里太憋屈了,她等不到她们的回复了,她想自己找上门去,找她们聊聊,迅速排解内心的苦闷,再不去排解,她简直要发疯了。围一首先想到的是围二。
围二原本在城郊开了个红酒会所,会所开张的半年时间,围二热情地邀请围群里的女人们去聚会。由于路途较远,大家虽然有心见面,却深感交通不便,懒得行动。就在她们还在谋划什么时候到会所的时候,围二宣布会所关闭,回到小区租了个店面,说是卖红酒,其实里面包罗万象,红酒只是主打产品,店里还兼卖茶叶、香菇、米粉、洗涤剂等。除此之外,围二还是某宝的忠实粉丝,经常以拉人头的方式获得群主的奖励:一双拖鞋或一个迷你风扇。围二始终不忘围群里的姐妹们,时常把某宝的优惠券发到围群里,让大家有福同享。
围一“咚咚”地走出门,想找围二泡茶聊天。到了店门口,围一傻眼了——围二的店铁将军把门。围一后悔死了,怪自己没事先给围二打电话,以为开店的人肯定在店里守着,不然怎么做生意?没想到围二今天不在。
围一拨了围二的电话,没人接。围一惆怅地转身离开,才走出几步,围二电话回过来了,围一问围二咋没在店里,围二说她正在逛商场呢。围一开玩笑说店不开钱不赚,逛什么商场?围二说,钱财如粪土,赚那么多钱干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那么努力也没人夸你,值吗?自己开心地活着更重要。
围一听出了围二颓丧的语气,她感到不对劲。平时的围二省吃俭用,为了买到便宜菜,总是趁晚上超市打折的时候神出鬼没,今天如此反常,肯定事出有因。围一想到自己的处境,索性以己之心度围二之腹,对围二开玩笑道,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啊,是不是小两口闹矛盾了?
围二说,还真被你猜对了,我都快被他气死了。
接着,围二絮絮叨叨地控诉丈夫的不是。
围二的丈夫虽然名字叫“山川”。个子并没像山川一样挺拔,不到一米七的个头,比不上围二以高跟鞋衬托的个子,不过围二的丈夫身材笔挺,走路上身笔直,挺胸收腹,兩手自然摆动,两脚匀速前进,颇有气势。山川做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而这种性格往往是把双刃剑,正如“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它既是成功的基石,更是失败它妈。这样的性格促使他风风火火地开了公司,且赚了一笔钱,同时由于做事没经过深思熟虑,也吃了不少苦头栽了不少跟斗。以前的暂且不提,单说这次红酒会所的开张。
山川动了开红酒会所的念头,是因为生意上的需要。由于公司的业务往来,他经常宴请各方宾客。某次宴后,一派出所协警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我有认识的红酒代理商,介绍与你,你开个红酒会所,既可以卖红酒,又可以开餐馆,你要请客吃饭也方便,还节省开支。我认识很多朋友,他们经常到外面吃饭,到哪里吃不是吃?到时我介绍到你店里吃。
山川早想自己开个餐馆,请客吃饭就不用到外面去了,省钱、方便,协警朋友的话正中他意,他马上行动,租了间三百多平米的店面,合同签了两年,租金付三押一,然后动工装修。等围二知道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会所开张的前几天,各路朋友前来捧场,会所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生意兴隆。几天后,会来的都来了,不会来的永远也不会来,会所归于寂静。
此时的围二在会所当起老板娘,因为没生意,她每天和厨师、服务员拉呱,嘴上拉呱,心里想着这每天要付的房租、工资、水电费、材料费等等,这样下去还得了?看着冷冷清清的会所,围二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翻开通讯录找出一个个潜在客户,拉着老脸打电话让对方给她捧场,电话里的答案却惊人的一致:位置太偏了,饭吃完车都打不到,更不用说叫代驾什么的,太不方便了,不去。
这时,围二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记得第一次到会所的时候,虽然是大白天,路上也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晚上就更不用说了。
会所开了半年多,每个月入不敷出,那个原先说要带人来吃饭的协警,消失得无影无踪。围二眼见再开下去不知道会亏成什么样子,对山川发了脾气,喊着回头是岸,把会所关了。山川看形势不妙,自知理亏,不敢多言,只说让围二做主。围二贴出转让消息,虽不时有人来看店面,却都摇摇头走了,有说面积太大养不起的,有说太偏僻的。三个月过去了,店面转租不出去,每个月吃着店租,这样一折腾,十几万没了。围二想着自己平时省吃俭用,每次花钱都要精打细算,山川却总是大大咧咧,不是这里亏就是那里亏,她节省十年抵不住山川折腾一次,想想心凉了半截。
围二的心里似乎有千百条绳子撕扯着,纠缠不清,晚上躺在床上辗转难眠。钱财果然是身外物,这么短的时间,十几万说没就没了,人这一辈子,该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不来,这人啊,说起来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唉!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围二的内心终于穿越重重迷雾,重见朝阳,想着天下之大,该咋咋的,不要去纠结太多。她是这样想的,山川却不这样想,山川也心疼那十几万元,一心想挽回损失,鬼使神差参与网络赌博,在围二进行自我疗伤期间,山川网络赌博亏了一百多万,直到讨债的找上门来围二才知道。这下好了,原来只是个小感冒,现在简直病入膏肓了。
围二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能让自己的心胸放大再放大,她打算身披铠甲,保护自己,让自己不受伤害,并成为生活中的战斗机,努力地活着。
二
曾经,围二是围一羡慕的对象,人家家里开着公司呢,走出去整个一老板娘的身份,名声好,赚钱多,咱怎么跟她比呢?围一不止一次叹气。这下听了围二的诉说后,才知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原来围二也活得这么不容易啊。
既然围二在外面,一时半会见不着面,和围三联系看看吧。
围三是职业学校的一名老师,课不多,无需坐班。
围一很羡慕围三的生活,围三和她老公都是编内教师,两人工资合起来一万多,平时这个福利那个福利,不说别的,她家这次换了套楼中楼,一个月按揭四千多元,夫妻两人的公积金就足够还贷。每逢寒暑假,两夫妻带上孩子,一家人到处旅游,国内、国外,没在外面待个把月是不会回家的,看遍祖国乃至全世界的大好风光,体验全球的风土人情,过的简直是神仙的日子。
围一上初中那会,考上中专就可以捧上铁饭碗,工作稳定,衣食无忧。围一后悔自己年少不更事,不懂得努力学习,要不努力个两三年,拿个铁饭碗,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工作不稳定,时常伴有危机感。她担心失业,担心没收入,孩子上高中、大学要花一大笔钱,那可咋办?很多时候,围一希望有个稳定的工作,可是这不是她说了算的,生活总有这样那样的因素,工作也是换了又换,很多时候并不是自己的原因。就说手头的这份工作,本以为可以做长久一点,公司却因为经营不景气面临裁员,偏偏把她围一给裁了。外号“葛朗台”的老板不给他们一分钱的赔偿,围一吃了哑巴亏,心里筹划着跟老板打官司。
围一正想打电话约围三出来走走,无意中看到围三在一个QQ群里发了条信息。从内容看,是写给她小叔子的。围三对小叔子说,你哥在外面找女人,你知道他找的是谁吗?你说天下之大,有多少个女人啊,这么多女人他不去找,偏偏找了自家的表嫂,一个五十几岁的大妈,你说气人不气人?我最近天天和你哥吵架,家里闹得鸡犬不宁,孩子面临中考,却成绩下滑,再这样下去,普高都考不上,到时就只有去读职高了。你帮忙劝劝你哥吧,悬崖勒马,珍惜这个家,好好过日子。
围一读着读着,不对呀,这围三,也太粗心了吧,这么隐秘的家事居然发错群了?她赶紧给围三打电话,围三的声音沙哑。围一问围三是不是发错群了,围三说发什么呀?没发什么呀?围一索性说,给你小叔子的内容你发到群里了,围三惊慌失措地说,哎呀,我真是疯了,你说我怎么这么笨啊,现在怎么办?围一说,赶紧撤回呀。电话传来“嘟嘟”的声音。
围一盯着手机屏幕,等围三把消息撤回,消息却仍触目惊心地趴在群里。围三给围一发来QQ信息,说,撤不回来了,我真是疯了,发这样的消息出去,真是丢人现眼了。围一替围三着急,却又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她只得在群里发了几张图片试图把消息淹没,但文字仍在,群里几百双眼睛都可能看到。围一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围一的头脑飞速地转动,想着对策。忽然,她的脑袋灵光一闪,想起自己身为群主,可以撤回群员的任何消息。围一拿着手机,手微微抖动,她急速地划拉着手机,找到围三发布的那条消息,点了撤回,消息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到围一帮忙解了围,围三打来电话表示感谢。同时,围三向围一说了事情的原委,她的丈夫大海出轨了,和他的表嫂勾搭上了。表嫂五十几岁,水性杨花,和她老公早几年就分居,孩子劝阻,老公劝说,都无济于事,仍我行我素。为了这事,围三和丈夫吵得不可开交,丈夫却振振有词,说他的名字叫大海,大海大海,海纳百川,他还没海纳百女呢,再说了,自己是男人,外面找女人一点不吃亏,不爽白不爽,爽了也白爽,他赚到了呀。
围三气得差点吐血,这年头,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别人做不到的事,居然有人脸皮厚到这种地步,振振有词强词夺理说出这么大言不惭的话,搞得倒好像他一点没错,错的是她围三了。围三跟丈夫吼道,离婚,赶紧离婚,你也不用想着拿多少财产,衣服收拾下就可以滚蛋了,这个家是我的,是女儿的,是儿子的,我会好好带两个孩子,把他们养大成人。你滚吧,有多远滚多远!
围三说,可是,大海不滚蛋,看着年幼的孩子,想着一个家整天吵得鸡飞狗跳,算什么呀,这日子还咋过呀?唉,围三索性想开了,你要到外面睡别的女人就去睡吧,大不了我也去睡别的男人呀,这样就扯平了,对吧。
三
和围三通完电话,围一想到了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开头写的一句话:幸福的家庭家家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看来真是这样啊。从她围一,到围二、围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容易。围一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围二、围三面临的处境,内心的疼痛减轻许多。
虽是初夏,夏天却已把她的闷热与狂躁赤裸裸展示出来,外面的树木静止不动,蝉儿开始展开喉咙没完没了地歌唱,空气中没一丝风,周围似乎弥漫着一股粘稠的液体,凝固在那里。
围一想到了围四,想到了围四的老公平原,围四的微信朋友圈,经常有她和平原出去游玩拍的亲密照。围四和平原,他们夫妻两个,变换各种姿势合影,要么是手拉手,满脸笑容;要么各自伸出兩个手指,做成心形图案,留下甜蜜瞬间;要么是平原的双手环在她的腰部,而她,则小鸟依人般地靠在平原的怀里,如情窦初开的少女,绽开如花的笑容。每次看到围四和平原的合影,围一的心里就会打翻一瓶永春老醋。她想起自己的丈夫,别说做各种动作拍照,就连陪她一起到附近的公园走走,都是痴心妄想。有时围一向丈夫发出邀请,到哪走走,丈夫一句“不去”就把她事先各种美好的设想全部堵死了,每到这个时候,围一总是悄悄咽下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在围一看来,她们四人中,围四和平原是最完美、最幸福的一对了,哪个男人能像平原那样体贴人呢?走到哪陪到哪,鞍前马后地为自己的女王效劳。是啊,女王,在围一看来,围四在平原的眼里,整个就是一个女王的形象。围一羡慕围四,找了个好男人,这年头,什么都不缺,唯独缺像平原这样的男人。
围一想着想着,很想知道此时的围四在做什么,今天是周末,是不是又和平原到哪里潇洒了?围一拨了围四的电话。
电话没人接。这女人,估计一玩起来就忘了东南西北了,手机无声地自动挂断,围一失落地叹了口气。
正自叹气时,门铃响了,此时,会有谁到她家串门呢?朋友要来,一般会事先打个招呼。围一疑惑地开门。
是围四。
围一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径自走进来的围四,说,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刚还给你打电话呢,你没接。
手机丢了。气死我了。围四在沙发上坐下,脸上阴翳。
围一给围四倒了杯水,说,被谁气的?手机怎么丢了?
唉,你不知道平原那个人,那个臭脾气,我真是受不了了!围四气愤地说。
之前,围一有听围四说平原的性子急,围一还劝慰道,男人嘛,都没有耐心,性子都急。要不是这次听围四说出事情的经过,围一简直无法想象,一个人,性子可以急成脱离我们正常的认知。
适逢周末,早上,围四问平原要不要去园博园。为了让平原没有机会拒绝,围四在平原面前动情地即兴朗诵着:啊,那火红的凤凰木,灿若云霞,有如燃烧的火焰;那一片片的马鞭草,有如紫色的汪洋大海,美得让人窒息,走吧,一起出发吧……平原听了后,呵呵笑道,有这么夸张吗?那就走吧。
只要平原一答应出去,围四的手脚一定要迅速地转动起来。平原的性子急,让他多等两分钟他都会变卦,每次两人一起要出门,围四都是手忙脚乱地收拾,趁平原去开车的间隙,她要迅速地涂一层淡淡的口红,再收拾下背包,带一些必要的随身物品。
平原说“走吧”的时候,拿着车钥匙站起来,临出门时,对围四说,我去开车,你马上下来。围四想着到路口的面包店买面包,就对平原说,你待会到面包店门口接我。
围四下楼,匆匆跑到面包店,围四是这个面包店的老顾客了,老板娘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说有一种新款面包,刚刚出炉,师傅马上就会拿出来,建议围四买一个尝尝。围四犹豫了一下,她跑到店门口看平原的车到了没有,要是车到了,她就不等了。门口没有车辆,平原应该还没出来。围四走进面包店,对老板娘说,行,我等会。
面包师傅端着面包走了出来,在面包上抹上黄油,等黄油全部抹上后,围四买了一个,装好,站在店门口等。
围四等了几分钟,还是没看到平原的车过来。围四拿出手机,想给平原打电话,才发现两分钟前,平原给她打了一个电话,手机放包里没听到声音,围四没接到平原的电话。围四马上给平原回拨电话,对方已关机。
这个死鬼,就因为没及时接到他的电话,就因为迟了两分钟,就把我丢在一边。我的命就这么贱,就活该经常被他丢弃,呜呜呜……围四说着说着,再也控制不住,哭了起来,肩膀抖动着。
是不是平原手机没电或是其他原因?围一给围四递了纸张,宽慰围四。
不可能。你是不知道,不是第一次,已经有很多次这样了,呜呜呜呜……你不知道,还有更过分的一次,那次我还带上我妈一起出去玩,我们到了一个乡下农场,那次我们玩得很开心,因为平原的手机像素高,我拿过他手机要了几张他拍的照片,准备发朋友圈,平原要回手机后说要回去了。平原说完,就走去开车,我想着朋友圈发完再走,不用一分钟的时间,结果他开着车跑得无影无踪。
那时候,你不知道我和我老妈有多尴尬,我们两个女人,在荒郊野外,在空荡荡的乡下,离家又远,根本打不到出租车。看着身边年迈的母亲,我好不容易帶她出来玩一下,想让她开开心,平原却这样对我们。后来,我只得打电话给我们村的一个村民,他经常用摩托车载客,我和他说来接一下我们,多少钱好说。他以为我在跟他开玩笑,说平原肯定会回去接我们的。我心里想,平原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要看在我老妈的面子上吧?可能只是一时生气,说不定真会回去接我们。我们等了又等,平原根本没出现,电话也关机了。后来,摩托车手过来了,对平原的一去不复返,他都觉得匪夷所思。
这么多年来,我总是想着家和万事兴,一直都在忍让,他那个臭脾气却一点也没改,凭什么每次都是我受气?见过神经病,从没见过这样的神经病,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要离婚,休了他。
围四越说越激动,满脸通红,咬牙切齿。围一赶紧转移话题。
半小时后,围四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围一提议道,不然,我们约上围二、围三,咱四个晚上到外面潇洒潇洒,出去吃饭、K歌?
围四说,出去吃饭?我得想想。你先问问围二、围三吧。
围一在围群里发了消息:美女们,今天我们都不是很开心,我提议我们晚上出去吃饭、K歌,一醉方休,怎么样?
五分钟后,围二回话:“不行啊,我要回去带孩子。”
围三说:“今天大海生日,我要回去给他过生日。”
围一和围四看着屏幕,她们面面相觑,围一问围四:你呢?
围四说:“那还是算了吧,平原从没做过饭,我要回去做饭给他吃。”
责任编辑/乙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