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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疫”日记

2020-08-06杨慧俐

四川文学 2020年4期

杨慧俐

正月初五,阳光如瀑

正月初五,封城第六天。

寒假以来,第一次早上七点响起闹钟。起床,先开饮水器烧水再去梳洗。这是昨晚躺床上就想好的程序。上午社区值守四个半小时,八点到十二点半,下午四个半小时,三点半到八点。得带一大壶开水。早餐省了吧,多睡十分钟,也顺道减减肥。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添了不少膘。戴好口罩,发型有点塌,晚上回来从头到脚流水洗得了。

出大门,昨晚的岗哨没撤,今天的值员跟我一样还在路上,我畅行无阻。塑料袋里装着开水壶和书,一只手拎着,跑起来就不那么平衡。露着的指头冷得很,两个手倒腾,手好受一些,身体却总是歪来歪去,躺久了不听指挥的样子。其实小城也还好,管控期间,早晚还能跑个步,顶多两三人一起,群集真没见到。

大街上行人不多,骑车的多,都要赶去各自的目的地值守。沿东庄坪大道往南,走一走跑几步,跑几步又走一走。铁路湾小区,昨晚接受任务后打听到在教育局隔壁。百度后稍有疑惑,东庄坪以东,怎么会是解放社区的地盘呢?社区间联动安排?铁路湾村是教育局定点扶贫对象,这个小区归教育系统定点值守,有理!哒哒哒跑去,铁门后一人一火盆,清冷中显亲切。

老师傅有几分茫然,他得到的通知版本跟我不一样。电话那头迷迷糊糊的答案是,我的点在街那头。在碳火盆的余温与怀念中,“街那头”一忽儿就在前头,步行街丁字路口,铁门,冷桌,冷凳,今天,让我来暖这个地儿!

河风汹涌,太阳却在街对面迟迟不肯过来。除了药店,一律关门闭户,小区内外安安静静还没醒的样子。开着喇叭的宣传车绕了一圈又一圈,打着锣的老人唱了一遭又一遭,登记表上寥寥几个去上班的名字。醒了再睡,什么时候有这待遇!

像过不了河的狗围着铁门绕着圈儿,除了冷,内心深处的忐忑不可言说。

腊月二十六,友聚,10人,畅叙友情,一人见席上有武汉返乡学生,提说疫情事,大家一笑而过,人不传人,可防可控。腊月二十八,妹妹家聚,12人,侄女的婚期是大事。腊月二十九我家聚,14人,传言感染人数较多,但可控。除夕,弟弟家,初一,哥哥家,然后拜年的拜年,出行的出行。一切都已计划妥帖。

但,大年三十,眼睛一睁,信息铺天盖地。昨晚还充满阳光,今早就浓云密布。子侄辈纷纷劝说宅,弟媳妇弄好的全家宴空前冷。我的老娘,不知道她的子孙们在玩啥把戏。娘家湖南的弟媳说家里传来消息,那边昨天就已经封城。

就这样,我们从最自由的松散跌入最严厉的管控,信息是另一种空气滋长着我们的惊慌与愤怒,疑问与不平又滋生出新一轮恐慌。病毒像个幽灵,一手拽着流言,一手拉着蜚语在人间赤裸狂奔。

科普的缺席,没有解释。浮躁,急躁,狂躁……一夜之间,信息以光速翻新,却又无一例外地重复着辟谣,辟谣。快,带来的谣言四起,慢,导致的无视生命,更多的人在快与慢之间,手足无措。时间僵持,快与慢,毫不违和地待在一件事情的同一面。

執法车转几圈停在菜摊儿前,摊主收摊回家,街上复归寂静。太阳照过来,头顶一声卡塔,抬眼隐约可见窗后玉人独立。

下午四点,阳光斜射进小区,破旧的木格和窗玻璃放出明亮的光。“闺女,你吃饭了没?”随着一声轻唤,一双眯缝的眼睛出现在面前,我笑笑,小区大妈说,看你站这儿一天了呢。

2月4日,立春遇感冒

昨天立春。半夜被喷嚏闹醒,醒了竟连嚏不止,接着清鼻涕长流。糟糕,这时节感冒,可不好玩。

睡在床上问自己:咳嗽吗?发热吗?头疼不?肌肉酸疼吗?有胃口不?作为一个普通人,能够在第一时间想起自检的项也就是这些。这样一遍后,有了一个还算乐观的自我暗示,然后起床,告诉家人,我感冒了。迟疑的爽快之后,笑称要把我送去隔离。

中午饭菜香,下午就有些萎靡,晚上稍觉头疼,只想喝稀饭,那种热热的烫烫的才舒服。家里人照样笑,但有些僵,屈指算社区值守的日子,算着算着就有些紧张,弄得我也紧张。就抱着葱白、姜片、黑糖饮猛喝。这是对付清鼻涕屡试不爽的单方。这次会有更神奇的效用。睡觉前还是憋不住,喝了一颗达非。得好起来,第二天要去值守。

夜里,衣服湿透,裹在身上千斤重,想翻身都难。掀开一条缝,不行,冷到骨头里,就又裹起来。汗,源源不断地流,好像这一周以来没流的汗都集中赶趟来了。那就痛快流吧,我有预感,汗流完,毒排完,明天就又是个活蹦乱跳的家伙。

听窗外第一辆车过去,再迷糊一会儿,闹钟响,夜里觉得夜太长,此刻却真想赖会儿床。

小区的车铺着万国旗,路口却无一例外的锁死,路上只有一个清洁工,那些树暂时看不出什么春意。跑步去学校,昨晚消过毒的街上,空气不错,路边人家隐隐有烟火气飘出。值班四小时,进出门除上下班三人次,再无一活物,连猫狗都宅着。正月初七开始,继封城之后封镇,封村,封社区。又层层落实封小区,封栋房。大家在惴惴中期待那些“B”浮出水面,也尽量减少自己成为“2B”的可能。

下班,同事邀去菜园薅两袋菜薹,拎回家又一身臭汗,这毒排得,通体酣畅!南瓜粥已煮好,滚烫下去,管它文字梦,管它家国忧,咱草民一个,一碗南瓜粥,爽一下先!

口罩和酒精继续短缺。

2月6日,立春后下的第一场雪

半夜就听见潇潇雨声,天气预报,或者说老天还是靠谱的。

睡到九点半起床,从窗户望出去,近处的香樟树跟冬天并无二致,结籽的结籽,发芽的发芽,飘落的飘落。圈儿里晒的却是雪景,也许吧,有的地方雪是硬骨头,强撑着给大地盖一床被。我这里看不到雪的影子,却也能感觉到它的威仪,水有点咬手。

远处的街道仍是寂静无声。真是不可思议,那些爱哭的孩子也不哭了吗?还有爱叫的猫,爱跑的狗,都知道柔顺的宅家里?或许宠物本来已经驯化,非一般意义的动物吧。

感冒在一天一夜间完全康复,圈儿里有人质疑,仔细回想一下症状,萎靡头疼,其实是长时间宅,缺乏运动的必然后果,真正的症状就是清鼻涕不止,且于初起时就有效遏止住。——这跟目前的形式完全不一样,俺没给感冒分子蔓延的机会。

睡觉,看书,泡剧,弄点小吃,玩点小牌,消遣还是比较多的。雨停的间隙,趁楼下没人,就去转“8”字。昨天去学校值班,操场和后山竟然没见一人。可惜我住的学校没有后山,操场也被圈到那一边去了,一栋楼成为孤家寡人,没有活动场地。——从前校园的环境优势被切割殆尽。

灯光下看到李文亮医生染病离世的消息,觉得眼前更黑了……

2月8日,元宵节,封城第16天

昨天复料峭,今日春又归。但温暖明媚的春光与我们无关,一整天都窝在家里。

昨晚试图突破重围,去呼吸一点新鲜空气。但在第一道防线就被挡了回来。按防控令,每五天一个家庭可有一人出去采买生活必需。家里短缺的暂时还可以找到替代品,只是不方便一点,主要是宅在家里网上工作又没机会值守的人,整整两周都没机会外出,实在憋急了。夜风中两个守门员在树底下抽烟,昏黄的路灯透过树叶照下来,影影绰绰,斑斑点点,看不清。我们在锁着的门内跟他们商量,回答是,不能出去,将需采买的用品明细,发给生活委员代购代送。两个人做了很多解释。

根本不需要解释,我也值守过。我们悻悻而返。这个结果虽在意料之中,但心里还是难过得很。十分怀念在星空之下,散漫游荡的日子。像昨晚,很想一个人静静地走一走,在河边找一个灯火黯淡的地方坐一会儿,听河水轻轻流过,看远处房屋映在水里,近處石桥荡漾成彩带。可亲的灯火,有不可替代的治愈力。

可是不能。疫情不仅看不到拐点,新问题还在不断增加。在进入第二个14天,民众满怀信心,期待那些“B”浮出水面的时候,前方传来假阴性的消息,匆忙上阵的核酸试剂盒并非检测新冠肺炎的神器,其综合确诊率仅为50%左右。杭州一病人6次检测为阴性,第七次才测出来。已逝李文亮医生生前也是第三次才测出阳性确诊的。这样一来,在第一个14天里,武汉不知道放出了多少个假阴性,这些假阴性得不到救治,出来后又接触了谁,传染了谁?若按目前已知数据推算,那个数量,想一想,不寒而栗。之前以为的安全岛,很可能隐藏着定时炸弹,想起来就冷汗直冒。

还出了一个新的病毒传播途径:气溶胶。老天!

好在宅了半个月,时差倒过来了,肠胃练过来了,身体各部件也都适应了。嗑瓜子不上火,吃红薯不胀气,吃鱼肉不黏腻,脑壳也不昏沉了,眼睛也不干涩了。屁股坐硬了,裤子还没破,腰坐疼了,椎间盘暂时还在位。玩小牌零钱输光了,油钱和车船费可以补过来。有点担心,疫情过后,上起班来,各种不适应要适应,又不好过。

老妈在楼下晒太阳,我把视频看了三遍,她跟那院子里三个老姐妹远远的坐成三角形,戴着口罩在聊天。也不错,今天的暖阳,晒过咱老娘。

晚上,几家老人儿视频喝酒。那时,我们已经吃过饭。其实没煮饭,吃的馒头,没发好的死面馒头,发酵粉没了,老面不给力,烤了大半天火,也暖不醒,只好将就。炒了肉丝、油麦菜、腊鱼块、酸菜豆豉。殷姐儿们很丰盛,腊肉锅子、鸡蛋糕、南瓜、花生米等等。他们家老人也近在咫尺,可是也只能视频举杯了。

2月10号,封城第18天,进门擦脚

今儿阴天,窗口一阵阵风吹来,把脑袋伸出去,不冷,毕竟春天了。

怀念晴好的昨天,阳光不能浪费,晒了被子。全屋消毒,拖完地,卧室走到客厅,迎着窗外的光一望,很亮堂的样子。要是能出去,应该可以掐到白蒿子,挖到刚钻出土的鱼腥草的吧?这个春天,不仅城市乡村安静了,连田间地头都落寞了。

这几天好消息不止一二,南湘雅、北协和、东齐鲁、西华西四大天团会师武汉战疫情,让人振奋。更开启了中国式省市对口支援模式,大国的优势发挥充分。科学界医学界在不断追问与反思中,渐渐厘清事件和病毒的眉目,相信水落石出的一天应为期不远。

晚上在楼前空地跑“8”字二十分钟,见门外搭起了救灾帐篷,值守人员终于有了遮风挡雨之地。

学校第二轮值守表排出,明天再上岗,踏实。

还有个好消息是,前天烤了大半天没醒的面团,昨天吃剩下的,今天竟然成功发起来了。益生菌,给它时间总会有反应。

酒精所剩无几,为对付气溶胶,学邻居在门口放了个盆子,里面铺着吸饱了84的毛巾,进门擦脚用。

责任编辑 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