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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写”到“创”

2020-08-06周菁

书画世界 2020年5期

周菁

内容提要:随着时代的发展和变迁,中国画的审美语言和语境也产生了相应的变化,树立正确和行之有效的写生和创作观念并就如何进行相应的实践练习,是现今中国花鸟画基础教学研究中必须面对的问题。

关键词:花鸟画教学;写生与创作;传统和新意

“写”和“生”,早在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就被赋予了美的意蕴,维系着人们对生命的赞美和对人之精神世界的吟咏,同时也是艺术家创作的来源和根本手段。“写”有记录、宣泄、抒发等意义。“裳裳者华,其叶滑兮。我靓之子,我心写兮”道出了愉悦、畅快抒发的心境,“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描绘了植物高大、生长茂盛的样子。谢赫在“六法”中也具体地谈了写生的问题,“应物象形,随类赋彩”,以自然造化为师,传达心中感悟,这也是中国传统绘画一贯沿袭的法则。中国画历经数千年,已经形成了一个不以再现为目的、注重精神层面的传达、完整的绘画品评体系,它指导着历代中国画创作者遵古训、守法度,在不失原则的情况下创造出众多尽现才情和个性的美术作品。

中国传统绘画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和独立的价值取向,其所独有的绘画语言承载着中国人独特的审美理想。传统花鸟画的变迁从五代的“徐黄异体”到宋代院体画的熠熠生辉,从元、明的水墨写意再到清代大小写意的五彩纷呈,直至近代各类画法的相互兼容发展,历经千年而形成了独有的程式化表达和笔墨造型语言。从五代的《写生珍禽图》到宋代的《芙蓉锦鸡图》,对自然美的描绘贯穿其中,“移生动质,变态不穷”。花鸟画家们以写实和写真为重要准则,在逼真描绘的同时,寓意抒情,兴起人意,一方面以写生的实践追求客观的真实性,一方面又透露出强烈的文人情怀,无论是全景还是折枝,都表露出天地诗意的浪漫宁静与温雅。这为后世提供了宝贵的早期写生经验。宋人力倡“诗境”,使得花鸟画从对自然真实的再现上升为人与自然进行沟通的桥梁,从而也使简单的花鸟虫鱼的题材孕育了传统的文人审美理想,承载了画家自身对人生命运的体验和理解的表达。

当下,高等艺术院校的花鸟画教学观念和思路严格沿袭着“临摹一写生一创作”这一教学思路,这是多年来传承下来的行之有效的教学实践方式。随着时代的发展和变迁,从古典到现代,从单一到多元,从单纯模仿到自由抒发,中国画的审美语言和语境也产生了相应的变化。立意和主题性选择是花鸟画创作的重要部分,如何突破既有的教学模式,科学地引导学生结合自身主观感受和绘画技法,把握创作的方向和基调,去表达相应的审美情趣和内在的文心逸质,是目前中国画传统学习中一个思考和研究的方向。

树立正确和行之有效的写生和创作观念,需要引导学生在既非拟古也非脱离生活的创作实践中找到一个恰到好处的平衡点。花鸟画的创作始终来源于生活,技法表现始终立足于传统,“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始终是中国画创作的根本所在,引导学生结合自己的本性,找到一种合适的抒发内在的外化,这需要创作主体对自我有清晰的判断和深厚的艺术修养做支撑,否则就会脱离现实和传统而流于浮夸和空洞。

段玉裁注《说文解字》云:“写,置物也。谓去此注彼也。”谢赫“六法”之“传移模写”也包含了“写”有“传移”之意。我们讲写生、写意,意在把外界的形象和生意传移到画稿上。这种传移包含了物性与人情、客观与主观、捕捉与撷取,是创作主体内心捕捉物象外在的瞬间反应,同时也是长期经验积累下的深思熟虑。花鸟画的写生,既是手段,也是创作前期必不可少的环节与途径;既可以独立成篇,也可以作为收集素材的手段。花鸟画就形式而言,有工笔白描、水墨写意、没骨设色等表现手法,有折枝、全景等构图程式,既可以寥寥数笔巧布成局,也可以精工重彩深入描绘,可以说它包含了丰富而生动多变的艺术表现形式。

掌握花鸟画的造型表达和创建構图,对于学生来说是一个充满动态和变化的过程,也是一个积累创作经验的必要手段。可以通过大量的写生训练让学生养成观察自然的方法,提高自身半写半创的能力,即在写生的过程中让学生自然地培养出艺术加工、概括取舍的再创作能力,所以说这已经不是单纯机械的描摹。

以工笔白描写生技法为例,其用心处,一是要注意角度,八面观察,远看近观,从不同角度来选择最佳位置;二是要注意取舍,用主观的审美对客观的物象做出主动取舍,可夸张亦可删减,追求“不似之似”,着重写其精神和气质;三是要注意态势,如花、叶的姿态,一定要注意花茎、叶的走向,整个画面的势态要和谐、顾盼有情;四是要注意叠加,根据画面的需要,疏密有致,合理穿插,层层叠加,丰富画面层次感;五是要注意线条,根据物象的特征和神韵,以毛笔勾勒、中锋用笔为主,讲究用笔的轻重缓急、起承转合、提按顿挫;六是要注意调整,画到最后须根据整体效果进行局部微调,处理好画面中的宾主呼应、虚实疏密、聚散开合等关系,使得画面更加丰满和富有张力与美感。

花鸟画的写生,要求学生尽可能地把自身对客观物象的主观感受和充满生机的客观物象表现出来。哪怕只是一花一叶,只要表现得好,也可以成为日后折枝花卉创作的素材。写生中还要注意季节性和地域性对植物的影响,植物在不同季节呈现出的颜色、姿态等都有所不同,初生、成熟以及枯萎时也不一样。学生要在认识和感悟、捕捉和表现中实现从塑造形质到表达传意的飞跃,同时也要关注整体结构和氛围的营造,对复杂的客观物象通过归类、抽象让线条集中和疏密有致。对于客观物象的表现,并不是一味死板地描摹,而是在摹写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做再加工和艺术处理。去芜存菁、灵活生动地处理,可以表现出不同的情境和韵味。对特定情景的表现,也可以体现出客观物象的地域性,这也是选择在特定地域开展写生、表现客观物象特征和地域环境特征的一种需求。

花鸟画教学实践的重点在于启发和引导学生掌握对客观物象的造型,通过构图留白、概括取舍等技法,完成对整体意象和画面意境的表现。技法必须结合自身的感受来呈现,进而创造出不同的画面特质。在学生完成必备的基础训练和正确的笔墨技法学习之后,还要有意识地引导学生深入自然,细致观察,通过大量的写生训练捕捉对客观物象的直观感受,融情于景,在置陈布势、随类赋彩中实现从写形到写神的升华,进而激发出学生的创作热情。在面对传统和现代不同的审美观时,也需要引导学生以开阔的视野、深入的思考、细腻的感知切入花鸟画的写生与创作实践,不断提升学生自身的艺术素养和笔墨内涵、感受能力、审美能力,最终从对传统和现代的深刻理解中提炼和发展出适合学生个性的表现形式。

傅抱石先生曾提出:“只有深入生活,才能够有助于理解传统,从而正确地继承传统;也只有深入生活,才能够创造性地发展传统。笔墨技法,不仅仅源自生活并服从一定的主题内容,同时它又是时代的脉搏和作者的思想、感情的反映……由于时代变了,生活、感情也跟着变了,通过新的生活感受,不能不要求在原有的笔墨技法的基础之上,大胆地赋以新的生命,大胆地寻找新的形式技法,使我们的笔墨能够有力地表达对新的时代、新的生活的歌颂与热爱。”同时,他也强调了笔墨和形式上的“不能不要求‘变”。笔墨当随时代,这是画家在新的时代生活体验之下对中国画创作的经验总结。

一幅画通常在开始动笔绘画之前需要先“立意”,把主题内容初步确定后再去考虑形式和技法,从立意到动笔的过程就是酝酿和制作的过程。新意和妙笔相辅相成,相互生发。写生为花鸟画创作的“意在笔先”埋下了伏笔。写生跳出了临摹课程中的诸多限制,使学生可以直接将自己的主观感受和认知注入画面,赋予客观的“象”以主观的“意”,从而凸显出创作者的个性。

艺术创作需要创作者拥有丰富的生活经历和深切的内心体验、强烈的表现欲望,经过反复而长期的创作实践,才能深刻地体味个中甘苦与价值。当下的花鸟画创作关乎传统和现代、理想和现实、笔墨和观念,要把作者的内在情感通过有限的笔墨和工具传达出来,需要创作者做大量的前期准备和训练。

花鸟画创作大致可以从主题性创作与自由创作、折枝与全景构图创作、大幅与小品创作、独立与系列创作等角度开展教学,同时,灵活运用工笔重彩、淡彩、白描、水墨写意、兼工带写等手法,多管齐下,形式多样。

关于花鸟画创作课程的前期铺垫和引导,可以从“材料研究”“書画鉴赏”“肌理绘创”“绘画的形式美感”等方面做进一步的教学实践研究。在对中国画的笔墨语言和精神内涵的把握上,我们需要重新挖掘传统绘画艺术的现代价值,打破传统与现代审美理解和诠释上的隔阂,将艺术创作的形式语言置于宏观的背景下进行研究和审视。同时,我们也需要以今天的视角来重新认识和解读传统,立足传统,兼容并蓄,在实践中创新,使得新的创作元素在现代语境下焕发出新的活力和生机。

潘天寿先生在20世纪60年代的浙江美院(今中国美院)中国画系山水花鸟工作室的讲课中曾说:“构图好,笔墨也好,没有好的思想性,仍旧不是很成功的作品。”思想性和艺术性的并重,是我们在花鸟画创作中始终要保持和关注的。花鸟画由于表现对象的限制,其主题难脱传统文人的闲情逸致和笔墨趣味。随着时代和环境的变化、技术与观念的进步,我们可以在表现手法上做多维的开拓,在思想性、趣味性、叙述性、诗意性上做延伸,但无论是选择折枝还是全景表现,创作中的构图、意象、情致、笔墨等本质元素都是不会改变的。只要创作源于生活和内在情感,就不会成为无源之水。在花鸟画创作教学中,应引导学生尽可能地进行多样性的训陈以陕速提升创作的能力。

在新时代、新环境及新的文化语境中,中国画的创作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变革,这就需要创作者突破束缚,在传统的基础上创造出新的意境和新的表现形式。时代的要求呼唤审美趣味的转变,创作者要突破传统文人画闲适情调的笔墨表现,必须关注作品的艺术性、笔墨品质和思想趣味,对主题和意向做巧妙安排,对图式做精心构思,在深刻理解传统文人画精神内涵的基础上探索出符合当代审美的个性化诠释。

写生和创作,是密不可分的两个重要教学环节,相辅相成,彼此生发。我们可以在写生的过程中广聚素材,打开思路,边写边创,捕捉有情趣、有生意的画面,也要在创作的过程中积极运用素材,结合生活与自然,摒弃做作浮夸的手法和语言,做到由心而发,触景生情。正如刘勰在《文心雕龙·物色》中所言,“物色之动,心亦摇焉”,“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创作者应该充分调动自己的感官机能,在描绘的过程中对客观物象的形、色、节奏、韵律进行个性化的表达。

花鸟画的创作必须建立在大量写生的基础上,可以说没有生活就没有高质量的创作。面对生活我们要客观而热情,面对创作我们要主观而冷静。坚持以“六法”为宗旨、以“气韵生动”为核心要求来创作,在学习古人的基础上融入自己的个人情致与经验,以自己独特的视角来表现生活,展现风格。就工笔花鸟画创作而言,手法应趋于多样化,在继承传统表现技法的同时,需要引导学生锐意开拓和大胆创新,寻找更加符合现代语境的表现手法,营造出更多元的情境和意境,并且付诸实践,在实践探索中不断提高和发展。就写意花鸟画创作而言,需要引导学生牢牢掌握传统笔墨语言,适当融入新的水墨表达方式,从而在构图和视觉效果上推陈出新。

无可否认的是,千百年来的文脉发展注定了花鸟画这一主题的艺术手段和倾向是偏于自然主义又充满着理想主义的。花鸟画中透露出对于细节的迷恋、意象的烘托,个性化的笔墨语言无不散发着我们对于自然生命的热爱、尊重以及敬畏。在努力尝试着重建形式结构的同时,很难跳脱前人留给我们的某种程式化定式。这就要求我们适度调和自然主义与理想主义,才能保持中国花鸟画艺术造型的基本准则。

面对21世纪“多元互动,和而不同”的新语境,我们要自觉肩负起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使命和责任,艺术的多样性发展态势和文化多元存在的趋势,要求我们在艺术人才培养和创作取向上要大胆探索,采取更加灵活、多样的方式方法。新时代的花鸟画创作需要创作者在正确的引导下诠释出时代精神和审美追求,这对现代语境下的中国花鸟画教学提出了要求,既要延续民族精神的血脉、呼应新时代,又要关注客观物象的表现和个体情感的梳理与表达。在教学中我们只有不断地推陈出新,去芜存菁,尝试和开拓,变通和鼓励,才有可能共同创造出紧扣时代脉搏和打动人心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