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
2020-08-06何葆国
何葆国
1
夜里睡不着,白天也睡不着,我干脆爬起床,站到窗前往下面看了看,那里两棵树,其实只是一棵,因为另一棵已是枯木了,不过还保持着站立的形状。我记得我几十年前回来时,它还是一棵蓬勃向上的生机盎然的樟树,不知何时变成了枯木。另一棵被人损毁过,或者是被雷电劈过,沦为残疾树了,它的断杈继续顽强地生长着。拉开卧室的门,走到廊道上的栏板前,抬头看了看屋瓦上的天空,日头赤焰焰地闪射着刺目的光。旁边的尿桶响起叮叮咚咚的响声,那是我的孙子杜梓棋,他梦游般向前倾着身子,向上偏着硕大的脑袋,目光不知盯着哪里,两只手软塌塌地往下垂,跟脑袋一起随着尿声前后左右地晃动。
“阿棋。”我叫了一声。我知道他不会理我,他誰也不理的,叮咚声还余音袅袅之际,他那家私还没有自动缩回裤裆里,他就转过身子,踮起脚尖晃悠着走进卧室——对了,他是一个自闭症儿童。几年前,天成第一次告诉我梓棋患了自闭症,我还不知道自闭症是什么物件,这几年来我才慢慢接受了现实。
梓棋的卧室就在我的隔壁,我透过窗棂看见他手里抓着一支笔,在墙壁上一下一下地画着,那是密密麻麻乱七八糟的一团,谁也不知道画的是什么。
我背着手,缓缓走到一楼楼门厅,长条石板上坐着一个打盹的人,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耷拉,我走过他面前时,他突然惊乍地醒过来,目光呆滞地直望着我。这个阿章佬算起来是我的表兄,整座松风楼本来就是同一个祖公传下来的,传到我是20世,天成是21世,梓棋是22世,杜氏族谱都写着。我走到门槛前往楼外望了望,外面还是一片白花花的日光,几条狗懒洋洋地趴在树荫下。这个时阵在村里也没什么好走的,走到山脚下、溪流边则为时尚早。我缩回了身子,就在阿章佬对面的槌子上坐了下来。他已无视我的存在,闭上眼睛继续打盹。
松风楼建于明朝万历年间,据传早年祖公出海过番,贩卖瓷器和茶叶,赚了不少银圆回来,就建了这座三层楼的圆寨。在我小时候,松风楼是非常热闹的,家家户户人丁兴旺,虽然缺衣少粮,孩子的叫喊声像阳光一样洒满了土楼。我是那一代人中第一个走出土楼的——我考上了大学,那是1965年,你想一想就知道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唉,好汉不提当年勇,再说此生就勇过这么一回,后面的事情就不堪回首了,我还是简略一点说吧。大学毕业正好是在“文革”的热潮中,我被分配到四川一家兵工厂。1985年,历经许多年的申请,我终于拖家带口调回了马铺县,在林业局下面一个半死不活的紫胶研究站当了一名政工干部,老婆在糖厂当出纳。回来没几年,在松风楼的父母亲相继过世,老大、老二也相继远嫁了——她们都是在四川时谈好的对象,一个嫁到成都,一个随男方调动嫁到了山东青岛。老三是男孩,读了本省一所普通大学,我坚决要求他回到身边,求爷爷告奶奶,帮他在马铺县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单位,他还算争气,很快当了副股长、股长,自己找了一个不错的马铺姑娘结婚。2004年,内退好几年的我正式办退休,儿子当上了农业局副局长,成为马铺县最年轻的几个副科级干部之一。2008年,孙子出生,儿子涉经济案被捕。2009年,几经开庭审理,儿子被判有期徒刑5年,媳妇跟他离婚,老婆心梗猝死。2012年,儿子出狱,炒股票、期货、虚拟币,亏得一塌糊涂,一屁股债,他卖了自己的房子,我拿出了几乎全部的养老棺材钱,还向他的两个姐姐强行摊派了30万元,才差不多帮他还了债。2013年某个清晨,我打开房门,发现门口呆坐着一个孩子,问什么都不吱声,儿子出来认出了这是他的儿子,然后转身就进了房间。我惊讶起来,说,真是梓棋啊?我连叫了他好几声,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带进了房间。说起来,我已经好几年没看到孙子了,他发呆的样子让我觉得心痛。儿子对我说,他有自闭症,他妈不要他了。我当即大声地说,她不要,我要!我这是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感觉像是捡了一个大便宜,人不是物件啊,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我的孙子。去年我回了一趟松风楼,决定把父母亲留给我的房间清理一下,从城里搬回土楼养老。这些年来,土楼今非昔比,很多村子开发成旅游景区,我们杜丘田村虽然没有被开发,但是有几条公交线路经过,出入方便,而且空气好,水好,自己还可以种点青菜,这是多好的事情啊。我就回来了,因为孙子不愿意上学也没地方愿意让他上学,我就带着他一起回来。五十几年前,我独自一人走出土楼,人生绕了一个大圈,我又回到土楼,身边多出一个孙子,就当作是岁月的馈赠吧。
我在槌子上静坐了一阵子,眼睛微微闭上,感觉就要睡过去一样,脑袋里一片纷纷扬扬的尘土,许多个祖宗踢踢踏踏地走过来,走过去,漫天尘埃,他们的面目更是模糊不清。我猛地睁开眼睛,看见儿子就站在我的面前,面目清晰得连鼻毛都看得见,不知他怎么降临在我面前,我突然睁开眼睛也似乎使他吓了一跳。儿子平时住在城里,也就是我的那套老房子,据说他最近和同学一起捣鼓一家传媒公司,我懒得过问,他也很少回土楼看儿子和老子。
“带外地朋友来看土楼,他们去云水谣参观,我拐来这里一下。”天成说。
我哦了一声。
天成往天井里和楼门外看了看,都没有人,只有几只鸡在走动,我对面的阿章佬在他背后,他没有看见。他干咳了两声,说:“我外地朋友介绍了一个北京律师,他说我的案子,他有办法翻案。”
我不由得多看了天成一眼,此前有一次我听他自言自语似的絮絮叨叨,说他自己是冤案,没拿那么多钱,是刑讯逼供,我没往心里去,总归是被双开了,牢也坐了,咸鱼还能翻身吗?这阵子又听他说起,我心里便有些抵触,说:“算了吧,别白费劲。”
“这怎么能算了?只要有一丝希望,就要尽十分的努力!”天成猛地拔高声音,像是做报告说到激动处,脸色也涨红了,“这关系到我的生命和前途!”
我心里叹了一声说,自从那天你被纪委双规,你就没有什么前途了。
“我最近手头紧,这外地朋友的关系,也是要打点的,你现在能不能给我一两万块?”天成说着,眼光匆促地从我脸上移向了天井里。
“你当我是印钞机啊!我帮你还了快100万的债,房子给你住,还替你养儿子,难道身上最后一点棺材本你也要抢走吗?”我大声嚷嚷,心里气坏了,表情一定扭曲得很难看,我发现这怎么也做不到心平气和,喘气骤然变得急促,有一口气快要喘不上来了。
“好好,当我什么话也没说。”天成摆摆手,转身就走出了楼门厅。
对面的阿章佬睁开迷糊的眼睛,看看我,又看看楼门外天成的背影,咧着嘴问:“这谁呀?”
“前世的债主。”我说。阿章佬没听懂,只是傻傻地看着我。
2
在父亲面前碰一鼻子灰,这差不多是事先预料到的,令我惊讶的是,他反应过激了,脸都扭歪了,那粒蒜头似的红鼻子像是一颗愤怒的子弹,随时要往我心窝射来。
我只有果断地扭头走开。
说实在的,这次苏总介绍的涂律师还是比较靠谱的,我在网上搜索一下,他在多地翻了多起冤假错案,其中有一个县级市副市长,被冤坐了两年牢,经由他的努力,法院做了无罪判决,副市长虽不能官复原职,但恢复了公职,申请了国家赔偿,还获得一个副调研员的闲职。像我这种情况,苏总说,涂律师是有办法翻案的,他法学素养深,实战经验丰富,而且上面有人,关键时刻说得上话,总而言之,我遇到贵人了。苏总一番话说得我有点眩晕,要是我的案子能够翻过来,这人生就有点传奇了。我在心里暗暗想着我被宣布平反、重新走进县政府大楼的情景,恍然如梦。苏总说,你要相信涂律师的能耐,最重要的,你要相信你自己的运气。是呀,运气,当年就是运气不好,倒了台坐了牢,后来炒股又输得连底裤都掉了,现在就要时来运转了吗?
我开车开到云水谣景区的保安岗亭前被拦住了,以前没人拦我,似乎都认得我是农业局副局长,而现在似乎都认得我不是副局长了。那个土得掉渣的保安还操着普通话对我说:“先生,进入景区都要买票。”
“我就到怀远楼接两个朋友,他们参观完了,我接他们回城里。”我用本地话说。
那个保安还是紧绷着脸,不让我通过。
另一个保安走过来,低下头往车窗里看了看我,我不认识他,对他笑了一笑。他似乎认出了我,抬起手比了比,示意我可以通行。我说:“谢谢。”
接上两个朋友回到马铺城里,一路上我都没有说话,其实这一男一女是苏总外地的朋友,他不在马铺,委托我代为接待,他们一看就是那种不是夫妻胜似夫妻的关系,在车后座四目相对含情脉脉,用他们的方言放肆地打情骂俏,我完全被当作会开车的机器人一样。送他们到大酒店门口,我客套地说晚上安排他们吃饭,他们一个劲地摆手,我发现他们脸上满是某种不可按捺的神色,便顺水推舟地说,那你们自便吧。我开车到租车行还了车,走路回到父亲的老房子里。
这是父亲早年从单位里买的房改房,虽说很破旧了,总算让我在马铺城里还有一块栖身之处。我在沙发上摊开身子,想起父亲下午所说的话,心头乱糟糟。我当然知道,要翻案难度很大,可是如果不试一下,那是永远没有希望的,万一呢?我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给二姐发语音:“姐,我最近遇到贵人了,我的案子有可能平反,但是我需要一笔活动资金,希望你能够支持我,这就当作我向你借的,我平反后恢复了工作,会还给你的,包括老爸向你摊派的15万元。帮帮我吧,给我5万元。”
过了几秒,“嘀”的一声,二姐回复说:“什么贵人?你是遇到了骗子。”
我心生不悦,又有些急,干脆就拨通二姐的语音通话:“你怎么不相信我呢?涂律师,你在网上查得到很多网页,不是苏总跟他的一个兄弟特别铁,人家还不愿意接我的案子呢!”
二姐说:“当初你也上诉了,还申诉了,现在能平什么反?不管怎么说,你是拿了人家的钱。”
我说:“我拿了,但数目没认定的那么多,最主要的,公检部门取证程序不当,苏总的朋友说了,涂律师有办法推翻……”
二姐说:“他这么牛,一审二审怎么不来,现在你牢都坐完了……”
我说:“唉,这是人生的注定啊,该来的都会来,现在我要把握这个机会,万一成了呢?”
二姐说:“我也希望你能成,可是,这事情我还是觉得太不靠谱了。”
我说:“我要试一试,不试一下,我是不会死心的,你就最后再支持我一把。”
二姐说:“我赚钱也不容易,我最多只能给你一万,存了好久的私房钱呐……”
我说:“好二姐,天下最好的二姐,感动中国的二姐,你对我的支持我永生难忘,你的大恩大德……”
二姐说:“好了好了,谁叫你是我弟?”
3
这几天,梓棋都不下楼吃饭,我只好送饭到他的卧室里。他唯一的优点是不挑食,我做什么他吃什么,没有任何意见。那墙壁上的画不知覆盖过多少遍了,笔画、线条层层叠叠,你可以想象他画的是天空、大海、草原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他内心里存在的东西。我上楼取他吃过的饭盆子,看到他在床上睡觉,瘦瘦的身子蜷成小小的一团,十来岁的孩子看起来只有四五岁孩子那般大小,让人看了心生怜惜。我轻手轻脚走到床前,帮他盖上一条薄毯子。这个父不养母不管的孩子,像婴儿一样弓着身子,可是再也回不到母亲的子宫,只能在这老土楼的床上过一天算一天。
床前桌上的饭盆子,他吃得一点也不剩,而且用舌头舔得干干净净,几乎不用再洗。唉,现在有几个孩子吃饭可以吃得这么干净?我心里叹了一声,拿起饭盆子正准备离开,转身时看到了墙壁上的画,那一层层浓黑的底色上,他用彩笔画了一棵树,严格地说,是一根枯木,没有叶子,我一下想起我在卧室窗外看到的那根枯木。这孩子怎么画一根枯木呢?我定睛看了又看,也许他画的不是枯木,只是他想象中的东西。
吃晚饭时,我的手机响了。这老手机上是一串号码,我看不清,接起来,是二女儿天菁,她问我,干吗呢?我说,吃饭。她又问,吃啥好吃的?我说,都是好吃的。她就说起天成的事,还说天成找她借钱,她给他转了一万元。我一听就来气了,霍地站起身,在灶间里边转着身子边冲着电话里的二女儿发火。
我說:“天成坐牢把脑子坐坏了,他的话你也信啊?受贿判刑了,还能无罪平反,恢复公职?这是白日做梦。我前阵子看电视,这年头骗子太多了,死牢里捞人,都有人信。唉,昨天天成来找我,被我臭骂了一顿。”
天菁说:“我也是觉得不可能,可是,又觉得应该让他去试一试。”
我说:“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他至今还搞不清楚,他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好好照顾、帮助梓棋,治好他的自闭症,而不是瞎折腾什么翻案。”
天菁没有接我的话头多说,说了几句别的,挂掉了。这么一打扰,我心头堵住了,再也吃不下饭,阿章佬出现在门边,探头进来问我吃饱没,我都没心情应他。我在灶间转了几圈,沿着廊道走出了土楼。
早些年,土楼的年轻人大多到城里打工,这几年周边村子的土楼搞起了旅游,有一些年轻人又回来了。当然,像我这样晚年归来是绝无仅有的。我走在夜色下的村子里,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心慌。
从松风楼走到松竹楼,又从松竹楼走到松青楼,我都是在楼门口停留一下,就走了,不知道可以找谁说话。顺着沙土路往山脚下走去,越走越感觉走进一片漆黑里,步子越迈越吃力,因为面前的黑越来越浓,浓得几乎撞不开了。我只好掉头往回走了。
刚刚走近自家的灶间,就听到里面一阵响动,原来是梓棋趴在饭桌上吃饭。我这才想起,晚上忘记送饭到他三楼卧室了,心里又自责又欣喜,他肚子饿了还懂得下楼找饭吃。
“阿棋啊,阿公忘记了,真是对不起。”我一边说着一边端起电饭锅往他碗里添饭。
梓棋埋头吃着,他吃得很快,像是有人跟他争抢一样,不过他扒饭的动作一上一下,一招一式,很有节奏,有条不紊。我站在旁边看着他吃饭,好像是在观看一场演出,突然眼睛湿润了。阿棋还是个孩子啊,他的生活不能这么下去啊,我不在的时候他怎么办呢?我心里耸动了几下,这些问题以前从没认真想过,其实是一种逃避。作为父亲,天成则是一种缺乏担当的失职。
“阿棋啊,你慢慢吃,饭还有呢,够你吃,吃饭也要吃菜。阿公炒的菜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冷了?慢慢吃啊……”我唠叨着,看着梓棋把桌上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桌面上像是清理过一遍。我抬起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他没有察觉,站起身,把我的手自然地顶开了,然后向灶间外面走去。
梓棋走得很快,鞋底落在廊道的青石板上,悄无声响,身子飘忽一般向楼梯移动。我压根就追不上,紧跟了几步还是放弃了,慢慢走着,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就拨通了天成的电话……
4
在老爸双目的注视下,我走进了他的卧室,他站在靠窗的墙边,那眼光带有一种审判的威严。好吧,我是个罪人,一个破费了他百把万养老金的不肖之子。他这副法官似的模样,我见识过几次了。昨晚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说要跟我好好谈谈,今天一早又来电话,重复了同样的话,语气比昨晚严厉多了。有什么话不能在电话里说,甚至不能在一楼灶间说,一定要在三楼的卧室里?他的解释是一定要当面说,三楼卧室没外人。
床铺前有一张木椅子,我未经许可就坐了下来。我是午饭后坐公交车到村口,一路走进来的,腿很酸了。老爸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打量着,有责备,有无奈,总之,内容非常复杂。我虽然坐着缓解了一下脚酸,但心里更不自在,还是站起了身,说:“你找我做什么?是不是我找律师翻案的事……”
“我就顺着你这话题说开,”父亲说,他像是经过了充分的准备,胸有成竹地从头道来,“你在仕途上不小心翻了船,现在要找律师翻案,虽说希望很渺茫,你仍然愿意试一试,这种精神很好,这种精神叫什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不是,应该叫作,不愿放弃最后的一丝丝希望,这种精神很好啊。可是,你是不是太自私了一点?只是对自己,不能把这种精神也发扬到你儿子梓棋身上?”
我一下明白父亲要说什么了,其实,这个问题也曾经讨论过,但是,梓棋的自闭症真的很难办,就像一个人被抛在大沙漠上,茫茫无边,一滴水也没有。我心里叹了一声,掉过头,躲开父亲咄咄逼人的眼光。
“你就不能再想想办法,找医生、找偏方、找学校?是呀,很难,就像你的案子,但总归是有一丝丝希望吧?为什么不试试?万一呢?”父亲说着用力地咳了几声,我看见他一只手抚着胸口,一只手指着窗外说,“我就像一根枯木,虽然有古话说,枯木逢春,但那是多大的造化,我敢说是绝无可能了,枯也就枯了,这也是自然规律。梓棋呢,就像旁边那棵树,主干被折断过,但它还是活的,还在长……”
我往前走了两步,眼光从窗口看出去,看到一根枯木和一棵树。那棵树歪斜着枝丫,枝头上挂着几片叶子。是的,它残枝败叶,被摧残得不像棵树,但它终究还是棵活着的树,所以父亲用来比喻梓棋。那么我像什么呢?其实我也应该是枯木,能不能长出叶子,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只是心有不甘而已。我喃喃地说:“我、我、我……”一时不知怎么说。
父亲走出卧室,走到隔壁房间的窗前,盯着里面看。我走过来,也凑近窗前往里面看,只见梓棋站在墙壁前,身子几乎要贴在墙壁上了,一只手拿着笔在墙上不停地画着,像是机器人的手,连续不断地画着……
“看看吧,这是你儿子,你为自己考虑的同时能不能也为他考虑一下?”父亲说。
我语塞了。
5
我上楼叫梓棋吃饭。他没有站在墙壁前画画,床上没人,床铺下也没有人。我在他卧室里转了一圈,走到窗前往下一看,就呆住了。原来梓棋爬到楼下那根枯木上,用双腿夹着枯木,两只手各拿一支彩笔,从上往下在枯木上涂著颜色,那根两米来高的枯木几乎快涂满绿色了……
梓棋从枯木滑落到地面上,他站着在枯木上一笔一笔地画着。天哪,他画出了一片叶子。
责任编辑杨静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