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一只失控的蝴蝶
2020-08-06林为攀
林为攀
现今我必须承认,生活早已为我的写作指明了方向。这些我之前极力摆脱的现实如今正以一条河流的形式呈现。每当夜深人静之时,这条河流总在我脑海奔流不息。
值得追忆的过去接连造访我的梦境。我在梦中看到少年时代的自己穿梭于学校与乡村,朝每个遇见的路人阔绰地打招呼。而真实情况则是,那时的我对生活一度沉默不语,在讲究人际关系的故乡,沉默代表失礼,尤其在别人主动跟你说话时。
现在我已想不起当初造成我失语的原因。不过那时我并非完全独来独往,我有一个小我几岁的好朋友。我们经常在黄昏下捕捉蜻蜓,然而随着那天下午单车铃声的远去,我与他从此阴阳相隔。
他被一口小小的池塘夺去了生命。而这口池塘在那天刚灌满水,他本想坐上我的单车去兜风,但另一个小伙伴却邀请他去河边摸鱼。去那条河刚好要经过那口池塘,他在路上摔了一跤,脚上的凉鞋滑进了池塘。他赤脚匍匐在塘边捞鞋,最后鞋没捞上来,自己却掉进了池塘。半个小时后,惊魂甫定的同伴才去叫人。
当我骑车回去时,刚好看到他被人搀扶到水牛背上。据说可以通过水牛的跑动将他腹部的水颠出来。事实证明,此举纯属徒劳。他在水牛背上的一幕就这样永远地留存在了我脑海里。
我几次试图通过小说复活他,但都失败了。前几年我认为缺乏戏剧性的生活不值一写,后来我才知道是自己力所不逮。现在看来,生活是最好的舞台,所有戏剧元素都以密码的方式藏在了最合适的地方,就等作家本人按图索骥了。
《蝴蝶效应》书写于我的长篇间隙。每次写完长篇小说,我都会写一些短篇或中篇过渡。但上一部长篇耗尽了我所有的储存,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写什么了。北京的初秋让我想起了当年的那个黄昏,在时隔十八年后,我又想起了那个夭折的小伙伴。
我知道小说中的他,不是之前的他。他在我的笔下摇身一变,换言之,我通过自己写作者的权力让他成了另外一个人,但我们亲密无间的关系却始终不变。看着他最后在我笔下冲我打招呼时,我就知道他已經彻底和我没关系了。
死亡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并非停止了呼吸就代表死亡。死亡是遗忘。自此,我仔细思考起生命中的“意外”,很多时候,生活中无数的巧合会让我怅然所失,因为显而易见,我们的命运早已注定,有一个无形的上帝在我们诞生前就赋予了我们“人设”,直到我们按部就班地根据他设计的剧情走完一生。
这个想法让我心灰意冷。一个以讲故事为生的作家,没想到他自己本身就是一出戏。而且随着思考的深入,这种宿命感就愈加强烈。无人能明白其中隐藏的线索,你我亦不能。
责任编辑林东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