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批判还是刻意美化？

常晓雯

摘要：小说《杀死一只知更鸟》是美国南方著名女作家哈珀·李的代表作品，作品中用到独特的儿童叙事视角，这历来被人们所称赞。绝大多数的评论家和学者认为，小说中对种族歧视现象的反思与大胆批判值得提倡。本论文将以儿童叙事视角为重点，从作品文本自身出发，根据作者自身的经历和创作背景入手，分析哈珀·李写作这部小说的根本动机与目的。

关键词：《杀死一只知更鸟》;种族问题;美国南方;创作目的

作品《杀死一只知更鸟》中讲述的故事发生在美国南方一个叫梅科姆的小镇，故事的主人公出生在一个白人家庭，她是叫斯库特的小姑娘，母亲在斯库特两岁的时候就去世了，职业是律师的父亲阿蒂克斯陪伴和抚养着斯库特以及儿子杰姆，家里还有一个照料他们生活的黑人保姆卡波尼，作品中还提到了其他形形色色的人物，如怪人拉德利、黑人汤姆·鲁滨逊以及像坎宁安家和尤厄尔家一样贫穷的白人家族等等，小说利用儿童叙述视角，通过斯库特一家与这些人物的接触来表现人物的性格特征，同时也利用儿童叙事视角向读者展现了小斯库特眼中的人与事，这使得小说更加的生动有趣，读来也十分活泼自然，小说中也讲述了梅科姆镇当时十分严重的种族歧视问题。

笔者将从儿童叙事视角出发，结合小说文本以及作者自身的种族观念，试图分析哈珀·李作为一个地道的美国白人作家，创作这部小说的目的究竟是想要为种族歧视的行为进行反思与批判，还是在有意识的刻意美化自己的种族，从而为白色人种洗脱罪名？

童庆炳在文章《作家的童年经验及其对其创作的影响》中指出：“儿童由于身心未发展成熟或未完全发展成熟，他们还未被世俗的灰尘所污染，他们以自己的赤裸裸的心灵去面对世界，因此世界在他们的眼中心中是一种本真的存在。世界是什么样的，就毫无顾忌地，直接了当地看出来和说出来;事物好不好，也毫无顾忌地、直接了当地表示喜欢或不喜欢。”诚然作品《杀死一只知更鸟》就是运用了儿童视角的这一特征，用小斯库特的视角向读者讲述梅科姆镇的真实生活状况。儿童叙事视角的最大优势就在于其真实性，将儿童作为叙述故事的主角，用儿童单纯的、不被世俗浸染的思维和眼光讲述故事，使得读者读来更能感知故事的真实性，看到儿童眼中事物背后的真相。通过作家从成人到儿童的角色置换，儿童纯真的眼光去观察和体验陌生的成人生活世界，展现出一个更加公平、更加纯粹的生存世界。卡西尔认为：“在现实主义作家们看来，一件艺术品的性质，并不依赖于它的题材的伟大或嫩小。没有任何题材不能被艺术的构成能力所渗透。艺术的最大成就之一就是能使我们看见平凡事物的真面目。”能够做到不被道德规范所遮蔽，具有说出皇帝新装真相的率真儿童成为作家最理想的选择。

毋庸置疑，以童年视角反观童年生活，用未成年人纯净的双眼打量世界有时会使文本带上一种诗意的情感表达，使生活挣脱出成人世界的价值观念、思维方式和知识经验而呈现出最原始和本真的一面。哈珀·李通过采用儿童叙事视角，将美国南方的现实生活状况，包括种族歧視在内的一系列问题真实的展现在了读者的眼前，这使得小说讲述的故事，更加接近事实真相，也更具有现实性意义。

但哈珀·李作为一个美国南方作家，她创作《杀死一只知更鸟》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读者展现美国南方十分严重的种族歧视问题吗？叶英在文章《不体面的种族歧视与得体的艺术表现——析美国电影<杀死一只知更鸟>》中这样说：“小说采用第一人称叙事方式，通过斯库特的讲述，整个故事似乎变成了她和哥哥杰姆童年时期一段令人十分怀念的成长经历。这种叙事方式一方面使读者的兴趣点落到孩子们身上，一方面使读者只能透过几个白人小孩去了解所发生的一切。不仅如此，这种叙事方式还将读者的注意力从社会问题和种族问题转移到了对孩子们的教育问题上。此手法可谓点石成金，一下子就把一件因种族偏见引起的丑恶之事点化为一段动人的儿童成长史。如此一来，小说中的两桩恶行：即针对个人的误解和偏见（布的故事）和针对特定社会群体的歧视和不公（汤姆的故事），便不分轻重地成了孩子们成长过程中上的两堂道德课，成了孩子们需要学会正确对待的事实。”笔者十分赞同这一说法，作者哈珀·李通过采用儿童叙事这一视角，首先让读者感知到小说的真实性，然后通过故事情节的叙述来进一步告知读者：美国南方的种族歧视并没有人们想象里那么的严重，南方的白人们也在为改善这一问题而努力，南方也有很多好人，他们不歧视黑人，甚至在为黑人牺牲自己的切身利益，不得不说这有种避重就轻、混淆视听的目的在里面。

小主人公斯库特作为小说的叙述者，她眼中看到的人与事和梅克姆镇绝大多数的成人看到的截然不同。在大人们的眼中拉德利先生家的小儿子阿瑟是一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放浪不羁的青少年形象。阿瑟被父亲关进家里禁足好多年后，人们说拉德利家的房子里面住着一个恶毒的幽灵，还说阿瑟在夜里月亮落下去时出来，偷看人家的窗户。如果谁家的杜鹃花在寒流中被冻僵了，认为那肯定是阿瑟向花上吹了气。甚至任何暗中发生在梅科姆的小罪行都会被指控是阿瑟所为。曾经有一段时间，镇上被一连串病态的夜间犯罪吓住了，人们养的鸡和家里的宠物不断被残害，尽管作案的是疯子阿迪，这个人后来掉进巴克湾里淹死了，可是人们依然盯着拉德利家，不愿意打消他们最初的怀疑。但是好奇孩子斯库特和哥哥杰姆却不以大人们的眼光看待阿瑟先生，他们虽然也为大人们对阿瑟先生的描述而恐慌害怕过，但是他们更愿意去亲自接触阿瑟先生，尝试去给他送信，叫他出来一起玩儿。虽然这些行动都以失败告终，但是通过描写阿瑟先生在树洞里给两个孩子送小礼物、莫迪小姐家着火那天夜里阿瑟为冻僵的小斯科特披上毯子、阿瑟先生为杰姆缝补好裤子，以及小说最后阿瑟先生挺身而出救两个孩子等等这些温暖行为的描写，我们深切感受得到，通过孩子的眼睛确实可以看到成人永远看不到的最真实的东西，因为它隐藏在大人的偏见和流言蜚语的背后，只有通过孩子的纯真视角才能将其挖掘出来。通过对阿瑟先生的“拨乱反正”，作者哈珀·李也是借由儿童叙事视角告诉读者：在美国南方不光是有人们经常听到的黑人遭受白人种族歧视的问题，而在白人社会阶层中，也存在不公正的待遇和误解，也有像阿瑟先生一样可怜的白人，在人们的歧视下痛苦生存的现实。通过小斯库特的视角叙述这一故事使得其更具真实性色彩，更能使人信服。

在小斯库特的眼中，黑人汤姆·鲁滨逊的所谓“强奸案”是可以胜诉的，但在镇子上大人们的眼中这个案子是不可能胜利的，败诉是必然的，虽然事实也是如此。究其原因有两点，一方面是因为父亲阿蒂克斯身体力行对斯库特从小灌输的平等意识，使得斯库特的眼中没有白人与黑人之分，更没有成年白人脑海中种族歧视的思想意识;另一方面是因为儿童纯真善良的本性特征，这使得小斯库特看待问题时不像大人们思考的那么复杂，在她的认知里，黑人汤姆·鲁滨逊既然没有做坏事，那就是没有罪过的，是不可以判刑的，被判刑的人应该是鲍勃·尤厄尔，但是在梅科姆的大人心中将鲍勃·尤厄尔判为有罪却是极其困难的事情，这正是他们心中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观念在作祟，认为当一个白人和黑人打官司时，无论谁是谁非，最终胜诉的必然会是白人。斯库特看到在法庭上父亲阿蒂克斯和其他几个白人为汤姆·鲁滨逊的案件做出了很大的努力，但最终换来的却还是黑人被判为有罪的结局，这样的判决在孩子的眼中是及其不合理的，斯库特和哥哥还多次因为判决的不公正而哭泣，但这种判决的结果也只有孩子会因此而哭泣。作者哈珀·李想通过这一案件的判决过程告诉读者，在美国南方确实存在种族歧视的恶劣行为——这也是哈珀·李无法回避的社会现实，但她通过斯库特眼中看到的事实，更想要表达的是在美国南方是有那么一些像阿蒂克斯、泰勒法官、莫迪小姐以及斯科特一样善良的大人和小孩儿，他们会为黑人遭受的不公正待遇而打抱不平，会为了解决和淡化种族歧视问题而牺牲自己的利益，因为他们相信即使在这个官司中黑人没有赢，但他们也是向前迈了一步，为种族间矛盾的化解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这样，作者就自然而然的将一个黑人遭受白人迫害的故事转化成了歌颂善良白人阿蒂克斯为黑人打官司的感人故事了，哈珀·李正是运用这种方法淡化白人种族歧视的事实，从而达到为刻意美化美国南方白人的目的。

外界普遍认同《杀死一只知更鸟》是一部半自传体小说。通过查阅哈珀·李的相关资料，以及通过对小说文本的再次挖掘，发现作者早期的童年经验确实给她提供了写作的灵感，这也促使哈珀·李运用儿童叙事视角来书写她所看到的美国南方社会。也正是这种童年的切身经历，使得哈珀·李创作的《杀死一只知更鸟》给人一种更加真实的印象，因此在美国一经出版就备受欢迎。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美国南方白人与黑人间的种族冲突问题接连不断的被曝光出来，这就使得美国南方在人们的印象中逐渐成了极端种族主义和不人道的代名词，一听到美国南方就使人联想到落后与暴力这样的词语。南方最终变成了美国最阴暗和糟糕的地方。于是人们不得不将其视为一个“封闭的社会”、一个虽隶属美国却很不美国的区域。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美国南方作家，哈珀·李在这种背景下创作小说《杀死一只知更鸟》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她说：“我极力在书中恰如其分地反映南方生活，因为并不是每天早饭前都有人被暴民用私刑杀害。我认为，同其他地方的人一样，南方人也对他们土地上所发生的不公正事件感到震惊。”当南方在人们的眼里变得越来越糟糕、落后、暴力，越来越不美国的时候，全世界的人都谴责美国南方的时候，作为一个地道的南方作家，哈珀·李再也不能沉默不语了，她认为自己有责任通过自己的笔尖来告诉全世界美国南方的真实生活面貌，她想通過自己的描述向世界展示南方人善良的一面。同时，她想告诉读者美国南方确实曾经发生过一些不公正的事件，但是毕竟正义战胜了非正义。在她看来，人们的注意力应当更多地放到南方人善良正义的一面而不是过多关注冲突和暴力的一面。但哈珀·李口中的“南方人”指的又是哪些人？这其中包括黑色人种吗？曾经在接受罗伊·纽奎斯特的采访时，哈珀·李是这样说的：“那么，首先你得考虑谁是南方人。我们有凯尔特血统，受凯尔特文化影响，我们大多是爱尔兰人、苏格兰人、英格兰人和威尔士人。”通过这句话的论述我们可以得知，在李眼中只有南方的白人才算得上是“南方人”，而那些生活在南方的黑色人种在哈珀·李的眼中并不算是南方人，理查德·戴尔指出：“这种理所当然地用‘人指代‘白人的做法在白人文化中很是流行，这种做法几乎就等于说白人是人而别的肤色的人就不是人。”综合以上哈珀·李在采访中的言论，我们就可以得知哈珀·李本人的种族立场。那么，她创作小说《杀死一只知更鸟》的目的也就显而易见。

而且通过对小说文本的细读与分析，我们可以发现：作者哈珀·李在小说中通过描写白人种族间的关系，告诉读者在白人种族内部有和睦相处的关系，但也有贫富贵贱的等级制度以及各种冲突、矛盾与不和谐的现象。作者还通过描写白人与黑人间的关系，以期告诉读者白人与黑人之间是有十分严重的种族歧视问题的存在，但是作者又通过对阿蒂克斯、莫迪小姐以及安德伍德先生等的描写，来表现白人种族中有许多像他们一样的人，在努力改变这一现象。这就使得读完作品之后，留在读者印象中的更多的是美国南方善良的白人为黑人争取平等机会的大无畏精神的表现。再结合小说利用儿童叙事视角想要使故事更加真实可信的目的，以及作家哈珀·李自身的种族观念，哈珀·李写作《杀死一只知更鸟》的真正目的就是为美国南方白人进行洗脱罪名，并尝试刻意美化南方白人的形象，而并不是对南方严重的种族歧视问题的反思与批判。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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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不体面的种族歧视与得体的艺术表现——析美国电影《杀死一只知更鸟》，叶英，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9-09-20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