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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意的灵性世界:李贵君女性题材视觉意象探析

2020-08-04侯敏芳

艺术评鉴 2020年12期

侯敏芳

摘要:通过对李贵君女性题材中视觉意象的分析,探究女性形象在男性艺术家笔下的可能。从人物形象、符号意象以及构成图式的角度出发,解读李贵君的艺术理念、分析其艺术风格的形成。忠于最本真的自我,成就了李贵君艺术中的诗意与灵性。他从生命的高度诠释了不一样的女性,将艺术推向了生命与自然的主题。

关键词:李贵君   女性题材   诗意与灵性   生命与自然

中图分类号:J2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20)12-0032-04

视觉意象,是经由视觉艺术创造,融合了客观物象和创作主体的主观情感而得到的艺术形象。“意象”二字意在笔先,只有创作前酝酿出融合了自己独特体验的感性情绪,具备了强烈的创作欲,才能创作出鲜明的、具有灵魂的艺术形象;而视觉意象的探析,更是要基于艺术家的创作视点出发,明其“意”、析其“象”,才能探究更为深入的艺术内涵。对于绘画这种视觉艺术,李贵君的理解是“最高级的艺术,画面是有灵的,是有情感和气场的”,他认为“欣赏画就是从眼睛到内心”,艺术首先要在形式上给人的视觉以愉快的体验,光是凭借噱头而粗制滥造的“艺术”不会被时间沉淀。作为新古典绘画的代表,李贵君的画面是精致、细腻的,这种精致并不是繁复细节的造作,而是一种扎实功底的显现;李贵君的画面是干净、单纯的,一张沙发、一个女孩、一只飞鸟……他总是能以简约而不简单的构成,创造远超于物象本身的,更为广阔的情感空间。李贵君艺术中的视觉意象,是生命最本真的特质与身为创作者最强烈的个人意识汇集在写实语言之下的产物。

一、纯真、自我的人物形象

花信年华的少女是李贵君画面中最具有生命力度和灵气的主体意象,画中少女的气质形象以情感交互方式的不同可以分为:照镜般自我凝视式的形象、轻微讶异的“顾左右而言他”式的形象、自然沉静的感受宁静式的形象。

“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人物的自我在行为上首先表现为对自身的凝视。在《自我意识》《自我迷失》等作品中,画中少女的目光毫不躲闪地看向了画外的“镜头”,与其说是镜头,倒不如说是在画外的一面“镜子”,她们与自己虚拟镜像中的形象产生了一种情感的交流。镜子与女性向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照镜子这一行为代表着对自己外在形象的关注,包涵着一定的自恋情结。同时,镜像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是一种心象的显现:人们通过镜像来内悟,认识生命状态,达到天人相合的“至善”境地,除外显的自恋情结外,画家更多想要传达的,应该是一种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所有繁杂的外部事物都从眼前消失,她们的眼中开始看到了“自己”。生而为人最终极的意义与价值,就在于对自我的探究与找寻,“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这三个经典的问题构成最古老的哲学命题,在古希腊时期就被伟大的哲学家、思想家柏拉图提出。历史的长河从古希腊流到19世纪的法国,这个古老的命题以绘画的形式再一次出现在了世人的眼前,《我们从何处来?我们是谁?我们向何处去?》,人们之所以会深深地被保罗·高更的这幅作品吸引,其原因绝不仅仅是由于作品外在独特的形式个性,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古老的哲学命题在人们面对这件作品的同时,就重重地叩击到了人思想深处的灵魂,这种叩击的力度所引发的思想风暴在当时的年代是具有革命性的。如今这个命题的价值依然没有消失,并被当下的时代赋予了新的意义。人对自身的探寻在李贵君的画中,借由自我凝视的少女形象,以一种温柔、安静的形式展现出来,观者凝视画中的少女,同时也是在凝视自己。

轻微瞠目、嘴巴无意识微启的面部神情使李贵君画中的人物形象呈现出一种纯真、自然的状态。在《无处不在》《蜻蜓》《清泉》等作品中,主体人物的视线追随画面中的客体而产生一种主客体之间的情感交互,这个被主体视线所追随的客体,有时候是闯入画面的飞鸟,有时是振动翅膀的蜻蜓,还有时是哗哗不断的流水……它们构成了恬静画面中相对动态的存在,而少女在静谧的空间里察觉到了灵动的存在,她们讶异而惊喜,为之触动并沉浸其中。美好的事物会吸引发现美的眼睛,少女之所以会被灵动的事物所吸引,是因为她们有着灵巧的内心,自然界的美是来自于人对他的欣赏[3],这个欣赏的过程,不仅是人作为主体对自然客体的动容,同时也象征着双方自身的美的完成。

第三种感受宁静式的形象出现在作品《感觉你的存在》中,李贵君曾在采访中谈到,“天天生活在嘈杂的人群当中,你并不知道自己最重要的期待是什么,她闭着眼,完全是面对自己内心的时候,这个时候,内心那份真正在意的、期待的,就会飘然而至”,作品描绘了一个在整体的态势上呈现为纵向的舒展状态的女子,她闭上双眼仰着脸,去感受外化为一片羽毛的内心真正的期待。在这类作品中,画中主体通过闭上眼睛,在视觉上切断与现实世界的联系,从而建立起一种内心的与灵魂对话的情感交流形式,相对于之前提到过的两种人物意象,这类人物意象的情感传达则多了些许禅味。

三种各有特质的人物意象共同组成了李贵君艺术的典型形象,她们有着各自的神态和情感,共同的特点是对自我的关注。她们穿着一条纯色的裙子或是简单的吊带,白皙通透的皮肤用粉紫色表现出来,与单纯的背景相呼应,制造出干净内心情感空间的映射,她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受一切外界因素的干扰,她们纯真、自我、未经雕琢。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们既是画家所创造的意象,也是画家内心真实自我的写照。

二、沟通自然的符号化线索

飞鸟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十分经典的意象,从神话故事“精卫填海”到《诗经》的“关关雎鸠”再到战国帛画上的“人物龙凤图”,鸟意象的存在之普遍、发源之久远,在神话、诗歌、艺术各个领域的华夏文明史中都占据了重要的地位。对于鸟意象的探究,闻一多先生认为,鸟意象起源于图腾,随着历史的推进在文人墨客的作品中逐渐褪去了图腾的属性:“《三百篇》中以鸟起兴者,不可胜计,其基本观点,疑亦导源于图腾。歌谣中称鸟者,在歌者之心理,最初只自视为鸟,非假鸟以为喻也。假鸟为喻,但为一种修辞术;自视为鸟,则图腾意识之残余。历时愈久,图腾意识愈淡,而修辞意味愈浓,乃以各种鸟类不同的属性分别人类的各种属性。”[4]鸿雁在文人的作品中常常代表着孤高的情怀,鸳鸯则被用以借诉缱绻的相思,鹧鸪因为类似“行不得也哥哥”的叫声而被当作哀怨之情的寄托……不同的鸟在作品中产生的意象会有不同,也会被赋予不同的内涵,而鸟意象在李貴君的作品中也有着不同于其他作品的意义。

飞鸟在李贵君的女性题材绘画中占据极大的篇幅,它虽然从不作为主要表现的对象,但它在作品中所蕴含的意义已经远远超过了鸟作为一个单纯的生命体存在的意义。他的作品中,可以分辨出具体品种的飞鸟有《飞向何处》中的喜鹊、《此时此刻》中的翠鸟、《轻轻飞过》中的蓝喉蜂虎等。这些飞鸟中,有的亲近人类,无论在农村还是城市都时常能见到它们的身影;有的以鱼类为食,活跃在溪流、湖泊等各种水域;还有的栖息在近海低洼处的开阔原野和林地,连身体都被染上了林地的颜色……这些可以识别的飞鸟种类各不相同,有着不同的习性和生长环境,它们在李贵君的作品中是代表着自然界真实飞鸟的不同个体联合而成的整体而存在的,有着现实世界的原型,它们是李贵君画中飞鸟意象的一个部分。李贵君作品中出现最频繁的飞鸟是一种头部、胸部呈白色,腹背及枕部呈蓝色,有着形似鹰嘴的强壮鸟喙的不知名飞鸟,它不作为客观现实的还原,而是作为一种不被特指为某一种鸟的代表,与其他作品中真实飞鸟的集合,共同构成一种被符号化的线索。飞鸟意象在李贵君的作品中作为一种符号,其能指是具有美学底蕴的、小巧、灵秀的飞鸟,其所指是汇聚了天地灵气的自然之美,它反复地出现在李贵君的作品中,起到一种“线索”的作用,沟通着人与自然、串联起李贵君的不同作品,营造出他艺术独有的整体风貌。

三、超现实意味的构成图式

超现实意味的构成,在李贵君的艺术中主要表现在对常规物象的非常规组合以及对物体状态的反物理表现上。作为新古典绘画的代表,李贵君创造艺术形象的手法是十分细腻写实的。他用温柔的笔触描绘女子动人的神情、细腻的皮肤、柔软的发梢,他以画面形式与现实对象之间高度匹配的艺术风格让观者产生亲切感、从心理上对画面产生认同;另一方面,他又将寻常事物以非常规的构成并置在画面中,以制造一种心理上的陌生感从而达到具有超现实意味的视觉冲击力。

《飞》就是诠释这种具有超现实意味构成的代表作品。《飞》中的女子手里捏着一枝花,悬停在一个铺着木地板、没有任何场景的室内。在她的前方,有四只并不属于这个空间的飞鸟,与其解释成四只飞鸟,不如理解為一只鸟从蓄势起飞到腾空后,在一条时间线上四个时间节点的不同状态,在画面记录的瞬间,它并没有到达一个平衡的状态,也就是说它还处于一个向上飞的动势,并且把这个自下而上动势传递给了女子,无形的动势支撑着她的衣裙和刘海漂浮在空中。本属于自然界的飞鸟以它在自然界该有的不拘束的姿态,与女子同时出现在作为“人造产物”的室内,这种对常规物象的非常规组合是观者“视觉新颖”印象产生的原因之一;另外,画中女子在不借由任何支撑的情况下悬停在空中的画面与人们一贯所接受的物理认知相悖,这种反物理表现的安排,构成了观者眼中另外一处视觉新颖点。值得一提的是,这件作品和李贵君其他无特定光源的画作相比,增加了从人物身后左下角的来光,这处光源的设置,使侧对光源的面部有了更为清晰的明暗对比,从而突出了人物沉静而又迷离的表情,也营造出一种超现实意味的奇幻氛围。画面表现的虽然是一个瞬间的动势,但是却因为客体与主体之间相互呼应的平衡而具备一种永恒的美感。类似这种以超现实的形式表现来构成画面的作品还有《红玫瑰》《飘动的红丝巾》等。

让画面只有在借助于可靠的,以“写实”为基础的图像造型才能转达出超现实的戏剧性,激发对人内心的潜意识的探索,最终达到改变“现实”的境界。[5]李贵君将超现实的构成手法作为传统艺术与现代艺术的结合点,相对于单纯运用传统写实手法创作的作品,这种运用了超现实构成手法所创作的作品,所蕴含的意味及能传达的讯息要更加丰富得多。超现实的构成给原本普通的画面营造了一种特殊的氛围,让整体的作品更具诗意和灵性,它使平常的“空间”转化为人们平常认知范围之外的不平常的“空间意象”,使女性与生俱来的灵气和归属自然的飞鸟浑然天成的“灵性”相辅相成。李贵君懂得如何创造超现实的戏剧性来抓住观者的眼球,但他并不滥用,始终将画面维持在简单、干净的状态。李贵君以其始终不变的艺术情思,将各有特点的不同意象和谐地串联在一起,共同运作了一个充满诗意与灵性的生命主题。

四、结语

李贵君的艺术是宁静、野逸的田园诗,将超然物外的浪漫情怀掩藏于岁月静好的画面中。他笔下的女性不被世俗所束缚,她们不同于历史上男性画家作品中扮演着“文化宠物”角色的女性形象,她们不是被捧上神坛的精神意识寄托,也不是被剥去人的基本属性用来欣赏的完美典范;不是男性视觉文化中的依附品,也不被伦理道德、生育繁衍等社会价值绑架……她们衣着简单,被褪去了所有的地域特征和社会性质,她们既不是医生也不是老师,只作为一个自然人的身份,在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空间里与自我对话、与自然对话、与时空对话。他作品中不断出现的飞鸟,并不作为承载着某一种感情的托物言志对象,它与女性一样,因一种自然的底蕴美而被画家作为表现的对象,它代表着自然与主体产生对话,这种“自然”既是生态环境层面的自然,亦是内心情感状态的自然,这种“自然”使得李贵君的女性题材从主体人物到客体意象都透着一种本真。

画家抛开一切社会化的外界因素,将处于生命最本真状态的主客体,以非常规的方式构建出超自然的状态。在这个诗意化的灵性空间中,画家对于内心情感的表达和直觉的、本能状态的捕捉,带来了女性题材下的形象表达更多样化的可能,也从生命的高度对女性的形象做出了全新的理解和阐释。

参考文献:

[1][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M].沈海波,评注..北京:中华书局,2007.

[2]陈捷.中国女性绘画中的“微场景”研究[D].武汉:华中师范大学,2014年.

[3]彭茂芸.《诗经》鸟意象的审美探究[J].西北成人教育学院学报,2016,(03).

[4]闻一多.闻一多全集·第三卷[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4.

[5]胡蓉,黄薇.“写实”在现实主义和超现实主义作品里的意义[J].艺海,2018,(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