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生态政治学研究综述:发展脉络与学科展望
2020-08-04殷峰
殷峰
[摘 要]中国生态政治学研究经过学理初创、分疏发展、系统研究和深化发展四个阶段的积累和沉淀,已初具理论规模和学科特质。通过梳理总结国内学者的代表性研究成果和学术观点,把握中国生态政治学的发展脉络并进行学科展望,可以为建构中国特色的生态政治学理论体系提供一定的学理参考。
[关键词]生态政治学研究;中国政治生态学;生态政治
作为工业化及后工业化时代理解和应对生态危机的一门新兴交叉学科,生态政治学以生态危机的有效政治应对为学科目标,以生态系统与政治系统互动关系及其规律为研究对象,将政治学的理论和方法引入生态问题的宏观分析和实践应对,为人类生态文明建设提供重要的学理支撑和实践助力。生态政治学的理论本质是通过认知视角和研究范式的政治化位移,提升生态问题的政治认知水平,扩展生态治理的政治路径选择,最终实现生态危机的政治实践解决。改革开放开启了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新纪元,拉开了中国生态文明建设的历史大幕。由于中国生态政治的发展与生态文明建设存在着历史性的契合,①因此,作为生态政治实践的学理反映,中国生态政治学的兴起与发展历程必然映照中国生态政治实践与生态文明建设的历史过程,遵循历史逻辑与理论逻辑相统一的必然要求,反映当代中国生态政治发展的运演逻辑,揭示当代中国生态文明建设的内在规律。本文立足于生态学和政治学交叉的理论视角,对中国生态政治学研究的发展脉络进行梳理总结,在评述国内学者代表性的研究成果和学术观点的基础上,探讨学科发展存在的问题,并展望学科发展前景。
一、学理初创
自20世纪80年代起,随着中国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人与自然的关系也日益紧张。这一时期,中国逐步确定了环境保护事业的大政方针和一系列的具体政策,在发展国民经济的同时开始注意环境建设,建立健全了环境管理机构,强化了环境管理,环境保护事业有了很大发展。②人们逐渐意识到,生态活动已不仅是经济和技术问题,也是一个包含着政治主张与选择的政治问题。③以1992年里约联合国环境与发展大会召开为标志,世界各国普遍开始从国家战略和全球安全的高度关注生态问题。在这一历史背景下,中国学者开始深入思考生态问题,并借助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交叉研究的新成果和新领域,推动中国生态政治学的学理初创。学者们明确提出“生態政治学”这一学术概念,并初步探索生态政治学的学理源头、学科特征和研究主题。
(一)生态政治学的学理源头
曲格平是中国早期环境管理及政策研究的代表人物。他总结了符合中国国情的“预防为主,(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同步发展”、“谁污染谁治理”和“强化环境管理”三大环境政策体系,①强调环境管理重在“编制规划”、“组织协调”和“环保监督”三大职能,探索适合中国环境管理的体制安排和机构设置。②宋殿棠认为,环境保护的好坏关键取决于该区域地方政府的环境保护姿态和对环境保护的重视程度。他指出,需要从制定地区环境保护条例,制定地区性的“三废”排放标准,编制环境保护规划和制定区域环境保护措施,组织开展地区综合性的环境科学研究工作,监督《环境保护法》的贯彻实施,以及积极开展环境科学知识宣传教育工作等方面落实地方政府的环境保护职责。③王宏章对环境政策进行了细致分类,建立了环境政策的系统结构,描述了各类各级环境政策之间的逻辑联系和关联方式,并引申出关于提高环境政策理论深度以及环境政策与环境法规对接的深层问题。以上成果都为生态政治学形成和发展提供了重要的理论来源和学理引导。④可以看出,对环境管理规律和环境保护政策的研究,事实上构成中国生态政治学的学理源头。
(二)关于生态政治学的学科归属
熊利民最早使用“生态政治学”这一概念。他将生态政治学看作是社会生态学的分支领域,并简要描述了生态政治的现实表现。⑤吴永忠则借助后常规科学的学理架构,以水库建设为例阐发了生态政治学的学科属性和价值归属。他认为,生态政治应属于后常规科学(post-normal science)的学理范畴,强调生态政治通过多极参与的政治格局和人文主义的哲学倾向,实现对传统生态危机治理中“技治主义”弊端的纠补和超越,是一种新的生态文明观。⑥刘在平则主张生态政治学是政治学一个分支领域。他将生态政治学看作是政治科学对人类生态危机的正面回应,是化解生态危机的战略抉择和政治实践,是对传统生态认知的重新审视,是对社会发展和价值体系的重新审度。生态政治学具有三个研究向度:政治思维和政治价值的生态定位,生态问题和生态危机的政治解决,以及生态危机的全球共治。⑦李刚将生态政治学置于哲学社会科学“绿化”的学科背景之中,认为其落脚点不是研究如何利用权力对社会利益和价值进行分配,而是寻求一种确保生态和谐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人(社会)与自然的关系,它应当是科学、技术与社会(STS)研究的一个基本应用领域。①应当说,无论是社会生态学分支的学科定位,还是后常规科学的属性判断,抑或是政治学的一个分支领域,甚或是哲学社会科学的“绿化”背景,不仅从学科交叉的视角揭示和把握了生态政治学的学科特性,而且凸显了生态政治学实践应用型的学理导向。学者们围绕社会生态学、后常规学科以及哲学社会科学等相关主题展开的理论探讨和科学研究,为中国生态政治学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学理支撑。
(三)关于生态政治学的研究主题
叶峻首次明确提出生态政治学主要研究社会生态系统与社会政治系统的相互关系及其规律性,以使社会生态与社会政治能够相互适应与协调发展。②陈清硕认为,生态政治学应以社会生态的政治问题及其影响为研究对象,以探求社会生态系统与社会政治系统的相互关系及其规律性为研究内容,以使社会生态与社会政治能够相互适应与协调发展为研究目的。③芮国强认为,政治学将生态问题纳入自己的研究范畴,从政治的高度来认识把握生态问题,从而构成生态政治学。生态政治学以自然生态环境为中心,自然生态环境是目的,政治是维持和改善自然生态环境的手段和工具。④王子坤、李国防认为,生态政治学是以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之间的系统关系为研究对象,推进生态政治化的目的是为了达到政治的生态化,以提高国家、政府、群众、个体在政治维度上对解决生态问题或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关切度。⑤陈天林认为,研究生态与政治的关联及其对政治的影响,仍然是未来生态政治学的主要研究方向和思路,其目标是通过寻找生态问题政治化和政治范式生态化的结合点,以达到贯通和包容两者,并最终实现对两者的超越。⑥由此看见,将政治系统和生态系统的互动关系及其内在规律作为生态政治学的研究主题,已是中国学界的基本共识。
二、分疏发展
由于存在欧美学术概念“political ecology”译介过程中的文法对照和语义对接问题,也由于本土学术概念创制过程中的学者认知差异和话语偏好等原因,中国学者对“生态政治学”概念的理解产生分歧。这既反映了不同学科领域的学者切入生态环境议题时的视野多元化,也体现了中国学者对这一新兴交叉学科理论定位上的不够成熟。⑦尽管学者对生态政治学的研究主题争议不大,但基于概念理解分歧而产生的理论研究侧重点的差异,逐渐外显为“生态政治学”和“政治生态学”的分疏发展。
王沪宁是较早运用生态学思维分析中国政治问题的学者。他认为,在中国具体的历史条件下如何促进社会主义民主政治,需要从历史条件、时机、社会经济结构、文化因素、道德水平、心理定势等多方面因素进行生态学分析。⑧他虽然没有明确提出“政治生态学”的概念,但这种将生态学方法和视角引入政治学研究的学术尝试,具有以政治问题为研究中心,以生态学思维为研究方法的显著特征,客观上开辟了中国政治生态学的研究向度,为政治生态学的学科发展奠定了重要的理论基础。
赵健雄从生态和谐的角度审视了人类的政治生活,认为人与人之间(尤其在争斗激烈的政治领域)也应当像自然界一样采取共生共存的态度,而这也是人类认识到生态问题之后才用类似的态度返观自身的结果,由此产生“政治生态”这个词。①这种政治生态观,既反映着政治生活的客观状态,又包含着和谐共生的道德诉求,无疑构成政治生态学的概念基础和思维向度。
然而,黄爱宝在研究生态政治的双重定位时,却将政治生态学的思维向度放置于“生态政治”这一概念中。他认为,“生态政治”的“生态中心”定位,是以解决生态问题为核心,着重在传统政治学理论框架中寻求对生态问题的政治解决,具有实践性、应用性和问题性等特征。而“生态政治”的“政治中心”定位,则侧重于运用生态学思维方式重构一种全新的大政治学理论体系,即以阐释生态政治系统为主要内容的生态主义(政治学)理论架构,因此具有理论性、逻辑性和体系性等特征。生态政治的双重定位存在着明显不同,但亦有相通与互补之处,不可简单地互相否证或厚此薄彼。②这种“双重定位”的学理解读揭示了不同研究侧重所具有的理论特征,指明了“生态政治学”和“政治生态学”两种不同的学理路径。但将这两种理论路径放置于“生态政治”这一概念之下,极易造成学理概念宽泛化,导致概念内涵不清,从而不利于明晰学科界限。
刘京希的系列研究成果③被认为“标志着中国政治学界的生态政治学之系统研究的开始”④。他认为,学术界多把生态政治视为自然生态环境与政治的互动,且视之为以自然生态环境为中心的政治价值观,这是欠全面考虑的。他主张生态政治理论应当研究政治体系及其机制的“内生态”,以及政治体系在运作过程中与社会及自然环境间的生态关系。不难看出,他所阐发的生态政治理论是“以政治的生态化为中心”⑤。由于其“对生态政治理论在内涵和外延上进行了新的阐释和推展”⑥,且先后使用“生态政治学”和“政治生态学”来表达学术观点,因此有学者认为他“没有对生态政治学与政治生态学进行严格区分”,而是“在一定程度上将政治生态学纳入生态政治学的视野”。⑦事实上,刘京希更倾向于使用“政治生态学”⑧来统括自己的研究成果,其理论研究基本上沿袭了王沪宁的政治生态学的研究进路,具有鲜明的政治学学科属性和生态学方法论色彩,其理论成果对中国政治生态学的发展产生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随着理论研究的不断深入,国内学者对“生态政治学”和“政治生态学”的内涵辨析更加清晰化,也为学术研究路线的分疏发展及不同学科体系的形成奠定了必要的学理前提。芮国强首次对“生态政治学”和“政治生态学”进行了明确区分。他强调,生态政治学的要义是政治学将生态问题纳入自己的研究范畴,从政治的高度来认识把握生态问题。生态政治学以自然生态环境为中心,自然生态环境是目的,政治是维持和改善自然生态环境的手段和工具。而政治学运用生态学的方法来开展研究,注重对政治系统的环境分析和系统分析,从而建构了政治生态学。它以政治环境要素及其相互关系为研究重点,系统考察是其研究方法。二者含义完全不同,概念分殊严格,在学术研究中不能相互替代或等同使用。①刘京希也认为,生态政治学与政治生态学虽然初看起来意思相近,但无论从内涵界定还是从研究对象上说,二者都有明显不同的涵指:生态政治学关注的重心是探讨如何借助政治手段和政府力量,解决因社会无序发展而导致的日益严重的自然生态和社会环境问题,更接近于“绿色政治学”;而政治生态学是运用生态学的观点,研究政治体系及其行为与其所处社会文化环境及自然生态环境之间关系的理论与方法。②
进入21世纪,中国政治生态学的研究进程加快,国内学者开始从“政治生态”的视角审视中国台湾、香港等地区的政治发展状况,并引申至对欧美及全球政治生态的分析,反映了生态学视角分析政治问题的独特方法论意义。同时,学者们还对中国现实问题给予理论观照,对小康社会政治生态、农村政治生态、政府政治生态等展开研究。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政治生态问题,“政治生态”开始成为理论研究热点,学者们以党内政治生态建设研究为重点,围绕内涵界定、要素构成、政治生态价值、政治生态污染和政治生态建设等重要议题进行深入研究,形成丰富的理论成果,中国政治生态学的学科发展呈现出蓬勃生机。③
三、系统研究
随着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现代工商业的规模效应不断显现,污染排放总量也随之增加,生态质量出现整体恶化的趋势。强化环境保护,践行科学发展成为中国社会发展的戰略目标。中国学者从科学发展宏观理论视角出发,积极关注中国的环境保护和生态建设问题,一方面不断推进生态政治学理论体系的建构,另一方面不断加强生态政治学的应用型议题研究。
(一)理论体系的初步建构
这一时期,生态政治学的体系化研究逐渐成为国内学者关注的重点。肖显静以生态政治的实践运演为逻辑进路,以生态危机的政治应对为研究主题,运用生态中心主义的研究范式,建构了一种生态政治学的应用分析框架。④孙正甲主编的《生态政治学》是目前国内唯一一部以建构生态政治学的理论体系为目标,从系统学角度研究分析生态政治的学术著作。⑤该书遵循“学术背景研究—学理架构勾勒—实践问题呈现—发展前景判断”的推演逻辑,尝试性地建构了生态政治学的理论体系,具有一定的学术代表性。但由于参编人员众多,导致书中呈现的生态政治学体系,在生态化的逻辑关系和政治性的议题选择方面,还有进一步探讨的空间。吴海晶从生态中心的视角勾勒了生态政治学的学理体系。他认为,寻求和构建与生态保护生态建设相配套的政策分析系统和政治支持系统是其学科目的;坚持经济利益、社会效果和环境成本的统一是其学科理念;生态系统与政治系统的关系,以及隐藏其后的运行机制和发展规律是其研究对象;生态与人类政治行为的关系,生态建设、生态保护与公共政策的关系,生态安全与国家安全的关系是其研究内容;生态政治、生态运动、生态智慧、生态保护、生态安全等是其概念体系;单项研究与多项研究结合,历史研究与现实研究结合,理论研究与应用研究结合,定性研究与定量研究结合是其研究方法。①张连国以“生态政治文明”的概念创制为基础,推演出生态政治学的逻辑结构,即:以生态哲学理念和生态文化为核心,以生态经济为基础,以政治生态体系为内容,以生态政治秩序为目标。②黄晓云以生态政治化、政治生态化、生态学和政治学的融合三种理论为研究重心,阐发了生态政治理论的绿色意蕴,勾勒了生态政治理论体系的三维向度,揭示了三种理论之间的演进关系,并最终证明生态政治理论的发展趋势是走向生态学和政治学的融合。③李立嘉尝试建构生态政治建设理论体系,认为生态政治建设是一个由生态政治主体、生态政治价值观、生态问题(生态政治客体)、生态政治治理行为和生态政治反馈等要素构成的系统回路。④
郇庆治认为,环境政治学(生态政治学)⑤具有交叉性和应用性的学科属性,因此应既是环境人文社会科学的一个新兴分支学科,又是比较政治学的一个议题政治学科分支。他主张环境政治学应包括四大政治板块,即:生态政治理论(思想),环境运动(社会组织)和政党,环境管治与公共政策,国际(全球)环境政治。⑥其学术研究逐步从较为单一的研究议题走向一种国际视野下的多议题领域比较,最后提升为一种跨文明的生态思想与绿色实践的反思、凝练与超越。⑦其系列研究成果引发国内外学术界的高度关注,产生广泛的学术影响,为中国生态政治理论体系的发展和完善提供了重要的成果支撑。
(二)实践议题的系统观照
这一时期,学者们也从历史必然、形态特征、现实困境和建设路径等方面,对中国生态政治的实践议题予以较为系统的理论解读和学理观照,反映了国内学者问题意识的逐步成熟。
1.关于中国生态政治的历史必然
陈潭、张晓亮认为,生态政治是工业化国家和正处于工业化进程中国家的一种社会政治现象,是对经济化政治的反叛。只有政治人成为生态“道德代理人”,才能避免环境主体缺失的尴尬和无奈;只有借助政治力量,才能彻底解决企业经济效益和外部社会效用脱离甚至对立的问题;只有有效的政治参与,才能形成社会、市场、政治间相互制约的生态治理结构。⑧彭金玉认为,要从根本上解决中国的生态环境问题,长远的目标就是推进生态政治化。⑨张劲松也认为生态政治是解决当前中国生态危机的关键性路径选择。由于从科技、道德和增长这三个维度去治理生态危机均存在着局限性,因此政治考量为主的综合治理应当成为生态治理的重要手段。生态治理政治考量的本质是反思工业化道路,寻找不同于工业文明的生态文明。①
关于中国生态政治的形态特征,郭庭天认为,中国共产党的生态关注和政治主张,地方和全国“两会”的有关生态政治活动和决议,中国政府的具体行动以及科学发展观的纲领指引,是当代中国生态政治的具体形态;科学性、全面性、人文性、和谐性、公正性、民主性和有序性,是当代中国生态政治的主要特征。②刘希刚、徐民华总结了中国生态政治的历时性阶段特征。他们认为,生态环境问题于1949—1973年远离政治视野,于1973—1983年开始进入国家政治生活,于1983—1992年在政治上获得高度重视,于1992—2010年开始成为左右政治生活的重要力量。③李咏梅认为,民生政治是中国生态政治的实践本质,要解决民生问题就必须走构建生态型政府、促进生态民生化和追求民生生态化的生态政治之路。这既是生态政治民生本质的体现,也是社会主义生态本质的体现。④
关于中国生态政治的现实困境。陈治桃、李三虎通过分析生态问题对中国政治权力、政治结构和国家法律的影响,发现生态政治化过程中还存在着政治认知偏差、战略统筹不足、组织协调不力等现实障碍。⑤钟宁、赵连章指出,经济发展与生态保护之间的矛盾,政府结构职能与生态政治发展的冲突,政府生态治理的行动力制约,政府生态治理手段的局限性,是当代中国生态政治发展的现实矛盾和困境。⑥胡永认为,科学理念逐步确立但落实不够全面,法制框架基本形成但系统性不强,实践效果显现但功利化倾向明显,行政能力和生态意识不断增强但行政体制不顺、参与主体不广等,是当代中国生态政治建设的现实困境。⑦
关于中国生态政治的建设路径,陈治桃、李三虎认为,需要通过增注政治文明的生态内涵,加强生态持续的政治保障,参与环保的国际政治合作等政治生态化措施来推动生态政治化进程。⑧赛明明、孙发峰主张,要强化政府的生态责任,加强生态环保的制度建设;加快环保立法进程,加大环境执法力度;建立健全全国统一的环境监管体制,完善监督制度和机制;积极推进社会公众有序参与生态政治建设;加强环保的国际合作,使中国的生态政治建设造福全人类。⑨陈潭、张晓亮鼓励公民绿色政治参与,认为应从全球治理的战略高度统筹解决社会与生态的平衡问题,应完善相关法律制度,强调立法、执法和监督并重。⑩彭金玉认为,必须完善政府生态责任机制,激励社会公众环境政治参与,加强生态环境保护的国际政治合作。{11}刘希刚、徐民华主张政府主导下的生态政治建设,其基本路径是:加强生态法治建设,完善生态公共政策体系,加强生态制度和管理体制建设,推进生态民主建设。{12}
四、深化发展
党的十八大将“生态文明”确定为国家发展的总体战略目标之一,从而将中国生态文明建设推进到新的历史阶段。中国生态文明建设开始呈现出历史性的新局面和新高度,并逐步展现出自身发展演进的特色逻辑。从这时起,学者对当代中国生态政治的研究也逐步深化。一方面立足于当代中国生态政治的实践进程,不断总结当代中国生态政治的实践特质;另一方面挖掘当代中国生态政治的文化根源,不仅对马克思主义生态政治思想的历史表达进行理论总结,更对习近平生态政治思想进行理论研究,为当代中国生态政治实践提供战略思想支持。
(一)中國特色社会主义的生态政治研究
黄爱宝集中研究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政治的基本蕴含、主要特征和动力资源。他认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政治具有“聚焦自然生态政治领域”、“坚持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则”和“中国特色”三大基本蕴含;①强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政治既有一般生态政治的总体特征,也有社会主义生态政治的核心特征,还有“中国元素”特征;②并将当代中国生态政治发展的动力资源看作是一个由“基本矛盾动力”、“基础物质动力”、“内在精神动力”、“根本主体动力”、“关键主体动力”、“主要直接动力”和“重要外部动力”共同构成的要素复合体。③方世南认为,生态安全是中国生态政治的实践价值,具体表现为:将生态安全理念融入执政理念之中会使执政党与民众的关系更加和谐,从而有利于社会稳定;用生态安全理念指导政府的公共管理,有利于建设生态型政府,维护人民群众的生态权益;用生态安全理念指导社会建设,会极大促进生态型公民社会的形成,培育出一大批生态理性人,推动生态文化价值观的发展。④刘然、刘逸夫认为,统筹人与自然和谐发展,建设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构建资源节约型和环境友好型社会,实现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是改革开放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政治观的主要内容。⑤覃冰玉认为,具有自发性组织的反对环境污染与破坏的行为,是中国特色生态政治的具体表现。当前中国式的生态政治行动表现为事件性质,关注的主题为具体环境问题,参与主体为广泛的民众但不存在强有力的领导力量,行动表现为地方性规模且暴力与非暴力的行动方式并存。⑥夏静雷研究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政治变革,认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政治建设面临着复杂的国际背景和现实困境,政府机构、企事业单位、民间组织与社会公众等主体参与机制不足。因而,要强化政府部门的生态责任,推动生态治理的范式转变;要完善生态环保监管体制,健全生态环保管理机制;要强化生态政治建设的相关制度,完善生态政治建设的政策体系;要强化生态政治的国际合作,积极应对全球性环境挑战。⑦
(二)马克思主义生态政治思想研究
挖掘马克思主义生态政治思想,是这一阶段国内理论研究的一大特色,反映了新时期中国生态政治建设需要更具科学性理论指引的现实。学者不仅挖掘马克思主义生态政治的思想元素,而且通过梳理中国生态政治实践的发展进程和思想演变,不断揭示当代中国生态政治演进的内在逻辑。徐罗卿认为,马克思的生态政治思想主要包括:从人类永续生存的政治高度把握人与自然的内在统一性;从制度和体制方面遏制两种异化状况的产生;强调资本对自然的非法占有权是导致资本主义社会生态问题的根本原因;人口增长与自然资源和谐一致的制度保证等。①杨日鹏概述总结了中国共产党领导人的生态政治观,认为从毛泽东的“人定胜天”到邓小平“在发展经济的同时保护生态环境”,再到江泽民提出可持续发展战略,及至胡锦涛系统阐述生态文明,这一演进过程体现了党的与时俱进精神。②秦立春梳理了1949年以来中国共产党生态政治思想的演进历程,将中国共产党的生态政治思想发展分为四个时期:萌芽期(1949—1977)并没有形成对生态环境问题系统性、理论性的认识,但是党的领导人还是认识到了自然资源的重要性和生态环境恶化的危害性;形成期(1978—1991)党正确的生态政治思想开始逐渐形成,但主要基于对环境保护的重视,对环境问题的认识比较笼统和狭隘;发展期(1992—2001)党在战略上重视生态环境问题,形成更加全面的生态政治思想;成熟期(2002—2013)科学发展观的提出标志着具有中国特色的生态政治思想逐步走向成熟。③邵光学则总结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年来中国共产党生态文明建设思想的发展历程,将中国共产党的生态文明建设思想分为三个阶段:1956—1978年从征服自然到注重环保;1979—2012年从注重环保到生态文明建设纳入总体布局;2013年至今主要是实现人与自然和人与人之间的双重和谐,保护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改善生态环境就是发展生产力,以及实行最严格的生态环境保护制度。④
(三)习近平生态政治思想的学理解读
对习近平生态政治思想的理论研究,是当代中国生态政治学深化发展的重要标志,是中国生态政治学本土话语建构的关键环节,也是探索中国生态政治发展内在逻辑的必由之路。学者们对习近平生态政治思想的核心内容、哲学意蕴、逻辑结构和理论品格等方面展开研究。段蕾一方面概括了习近平生态政治观的主要内容,即:把生态文明置于“五位一体”总体布局的价值观,“生态环境也是生产力”的经济观,“最公平的公共产品,最普惠的民生福祉”的公正观,“实行最严格的制度”的政策体系;另一方面分析了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生态政治学意义,即:丰富了党和政府的生态治理理论,提升了中国共产党的施政理念,实现了中国共产党执政逻辑的转换。⑤郇庆治从“社会主义生态文明”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和实践的关系,“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实践的关系,“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愿景与“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新蓝图”构想的关系等三个层面,剖析了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政治哲学意蕴。⑥刘吉发、何梦焕从政治哲学角度分析了习近平生态政治观的时代意义,将其历史生成看作是生态理论与生态实践双向互动的历史过程,认为习近平生态政治观具有生态本原观、生态动力观、生态价值观、生态民生观和生态战略观“五位一体”的逻辑结构,强调习近平生态政治观的实践路径是凝聚政治共识、加强制度建设、构建生态方式和开展国际合作。⑦方世南认为,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具有鲜明的政治指向,具体表现为:以鲜明的政治立场揭示生态环境是重大政治问题和重大民生问题,以高度的政治责任指明维护人民群众环境权益是重大政治任务,以严肃的政治态度阐述实行最严格的生态环境保护制度是重大政治纪律,以宽广的政治视野提出加强全球生态合作治理是重大国际政治义务等。这是对马克思主义生态政治思想的继承和发展,彰显了在生态问题上旗帜鲜明讲政治的政治品格和政治站位。①
五、学科展望
总体看来,生态政治学作为一门生态学和政治学的新兴交叉学科,在中国尚处于学术积累期。前期的理论研究主要集中在内涵辨析、学科定位、思想研究和宏观议题研究等方面,在研究方法上也偏向于规范性研究。随着当代中国生态文明建设进程的不断深化,中国生态政治实践的特质性和规律性也不断呈现,这就要求学术界在新的历史起点上,对当代中国的生态政治实践进行更深层次的理论观照,以建构中国特色生态政治学理论体系为目标,将中国的生态政治学推向新的发展高度。
其一,针对“学理基础尚可但话语创新不足”的学理局限,学界应当在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体系之中对习近平生态政治观进行深入研究,并以此作为“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场域下中國特色生态政治学的出场前提。党的十八以后,生态文明成为国家战略布局的核心内容,生态文明建设以前所未有的推进态势深刻影响着当代中国的社会发展和文明演进,呈现出特色鲜明的运演逻辑。尽管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研究成果日益丰硕,但对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政治学解读还比较薄弱,对其生态政治思想的意涵挖掘和理论阐发还缺乏立体的研究视域和多样的研究方法,从而使得中国特色生态政治学的理论体系建构,要么是从生态学马克思主义那里获得经典理论支持,要么是从西方环境主义学说那里获得域外理论借鉴,却因为缺乏自身权威话语引领和高度理性阐发而显得文化根基不稳和话语特色不足。习近平生态政治观揭示了当代中国生态文明建设的政治规律,构成当代中国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政治文化动力资源,无疑是中国特色生态政治学的理论核心和文化标识。因此,要推动中国特色生态政治学的理论发展和体系建构,无疑要立足当代中国生态文明建设的实践进程,反映自身生态发展的内在政治逻辑和生态意蕴,以自身的政治话语和文化逻辑为学理根基;要依托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研究的宏观理论背景,运用政治学的理论方法对习近平生态政治观进行深刻解读,并将其核心内容融入中国特色生态政治学的理论体系之中。
其二,针对“议题研究较强但逻辑建构较弱”的体系局限,学界应当在前期学术成果积累的基础上,不断推进当代中国生态政治学的整体性研究,利用哲学思维、生态思维和系统思维来建构中国特色生态政治学的理论体系。随着学者问题意识的不断增强,有关生态政治的议题性研究逐渐增多。尽管有学者尝试建构生态政治学的学理体系,但从整体学术成果来看,中国生态政治学研究仍然存在着学科特性不强、研究主题不清、理论深度不够和体系结构不定等问题,中国特色生态政治学至今没有确立起自己的体系化研究主题。此外,学者开展的议题研究也由于其中的整体性和逻辑性关联比较薄弱,从而难以为中国特色生态政治学的体系建构所吸纳,这从侧面印证了当前学术研究零散化的事实。这既是主题上因为研究者多样化的学科背景、研究旨趣及研究方法而造成学术共识不够以及学术团队不强,从而导致生态政治学的学术力量和成果表现比较分散,大家无法在一个较为稳定且获得共识的学理体系下开展集体性研究;也是客观上因为当代中国生态政治的实践积累相对不足,生态政治的运演规律缺少足够的时空场域呈现,从而导致生态政治学理论研究缺乏厚实的实践经验支撑。由于生态政治学“既不是参照现有的政治学知识体系来改造构建生态学知识体系,也不是参照生态学体系来建立一个使之更加有利于社会发展的人类生态体系的政治学,……而是改造现有的政治学体系以使人类对自然的改造符合生态规律”①;因此,我们应当依据中国生态发展的自身规律,对生态政治学的研究要义和核心议题进行逻辑梳理和学理筛选,凸显生态政治学的现实观照性及其理论要素的整体性,以此确立中国特色生态政治学的学理特性和体系标识。
其三,针对“规范研究较多但交叉研究不够”的方法局限,学界应当一方面依托当代中国的生态政治实践,重视对中国生态政治建设规律的学理分析,重点研究当代中国生态政治实践过程中的关键性议题,主动观照当代中国生态文明建设实践和生态政治实施过程中依然存在的理念认知偏差、实践能力不足和体制机制障碍等现实问题,围绕当代中国生态政治的主体能力、关系特征、文化本质、制度体系、行为模式、价值取向等关键问题开展深入探讨。另一方面,应当调动交叉学科研究力量的积极性,充分发挥生态政治学交叉学科的理论和方法优势,既要发挥历史分析、规范研究和定性研究等人文社会科学方法在理论体系建构方面的特长,也要利用经验研究、实证研究和定量研究等自然科学方法在特定议题研究方面的优势。唯有如此,才能保证中国特色生态政治学既有宏观整体性的结构特征,又有中观议题性的经验属性,从而实现生态政治学对交叉领域的学理覆盖和理论观照。
责任编辑:王俊暐 徐 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