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约之约

陈韶华

我平生极好藏书，爱书如命，凡遇到好书，想尽办法，也要买到。

那是1980年，国庆期间，我们黄梅剧团在南京工人文化宫演出，演的是《莫愁女》《奇婚记》。那天中午，我到新街口新华书店去逛，收获颇丰，买到了《全唐五代词》《当代美国短篇小说集》等七八本新书，就在出门之际，突然有人拽了拽我的衣服，是个小女孩，十五六岁的模样，两条辫子，扎着蝴蝶结，斯文俊秀，“叔叔，这书你买吗？”边说边将书递过来——《契诃夫小说选》上、下集两本，书相当旧了，不到五成新，但我做梦都想得到它！接过来一翻，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版，汝龙翻译的，定价2.05元。“你卖多少钱？”“两元。”“这么旧还这么贵？”“好书哇，你能买到吗？”“为什么要卖？”“我爸爸是作家，他新买了套《契诃夫全集》。”“我买了。”一掏口袋，坏了，钱已用光了，我说：“对不起，明天中午你来吗？”她说：“只要你买，我就来。”

第二天，不凑巧，星期天，下午加演日场，实在走不开，心里也只有暗自焦急，受着“痛失良机”的煎熬，这天晚上，一夜无眠。

第三天中午，想想心里不甘，还是到新华书店去转悠，刚到门口，眼前一亮，就见那小女孩蹲在那里，有个60岁左右的老人正同她说话：“哎呀，小姑娘，卖给我算了，3元钱！”“不，这书有人订了。”“昨天不就说订了吗？”“也许，他今天会来的……”刚说到这，见到我，她立即站起来：“叔叔，你到底来了。”一脸的笑容与欣慰。

人在，书在，我大喜过望，付了钱，我说：“你昨天为什么不卖给别人？”“人要有信用，爱书人更要有。”“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呢？”“我爸爸说，你昨天一定有事，真正爱書的，今天一定会来。”简单的一句话，充满真诚与信任，令我热泪盈眶。

许多年过去了，我始终珍爱这套《契诃夫小说选》，更难忘怀这次宝贵的失约之约。

（选自《思维与智慧》）

【赏析】

文章记录了一次因书而起的失约之约——小女孩经历了时间和金钱的考验，仍然遵守约定，等待因事失约的“我”，最后完成了约定。信用是一笔无形的财富，让每个人的心灵更加充盈，让每个人的人生更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