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达自画像中动物的隐喻性探究
2020-08-04赵淑萍
赵淑萍
南京师范大学
一、自画像的创作动因
(一)身体上的疼痛
弗里达·卡洛的一生都在与疾病与苦痛斗争着,从小伴有得小儿麻痹症导致她右腿萎缩,没有办法像其他姐妹一样自信开朗的生活,因此她是一个自尊心极强、不愿意服输的女人。然而上天并没有因为她的苦痛而怜悯她,在她十八岁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在这场惨烈的车祸中她身受重伤,她在这种情况下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但是伴随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疼痛,还有心灵上的折磨,伤痛成为弗里达需要终身面对的障碍,正如她所言:"每天早晨醒来,我都为去见上帝而梳妆打扮。"
在这样的契机下,绘画成为了弗里达宣泄情绪与自我疗愈的唯一途径,一九二六年,她对着镜子完成了自己的第一张自画像,在与镜中人的对话中,学会了如何表现自己的坚定与炙热,苦痛与脆弱,通过绘画的方式去寻找、去思考生命的意义。对于孤独的弗里达来说,通过这样与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的对话,镜子里的仿佛是平行时空下健全的、幸福的弗里达。
(二)情感上的背叛
除了身体上的疼痛,弗里达的感情之路也并不顺利,她与迭戈·里维拉的感情一波三折,他们的感情时好时坏,虽然拥有着共同的艺术理想与共产主义理想,但是里维拉并不是一个对待婚姻忠诚的丈夫,他在婚姻中极不专一的态度伤害了表面坚强但内心脆弱孤独的弗里达。弗里达的自画像中,她那充满忧郁且坚定的目光,冷静且坚毅的表情如同符号一般反复出现在她的自画像中。在她的自画像中,她总是端庄且冷峻,面部是标志性的冷漠的、带有一丝傲慢不屑的表情凝视着前方。这些符号化的面部是弗里达对自己的重新塑造,画中的人是另一个自己,这也是画家对自己内心孤独的一种宣泄的方式,通过这样的艺术创作方式来达到自我保护的目的,也表现了弗里达对现实世界中自我形象的建立与期盼。
二、弗里达绘画中动物的隐喻
在弗里达自画像中经常会出现穿插的植物背景与不同的动物元素,例如黑猫、墨西哥犬、猴子、鹦鹉、小鹿以及不同的植物。不同的动物与植物的出现,不仅丰富了画面的视觉效果,同样的也有其不同的隐喻内容。
(一)猴子
在弗里达1943 年所绘制的《和猴子在一起的自画像》中,弗里达仍然处于画面的中心位置,被身后的芭蕉叶簇拥着。两只猴子从身后的芭蕉叶中探出脑袋,警惕的看着画面中心的弗里达。另外两只猴子则一只蹲在弗里达的手臂上,用手臂勾着弗里达的脖子,另一只手臂则搭在了弗里达的胸部,另一只猴子在弗里达的身后一只手搭在了弗里达另一边的胸口上。画面前方两只猴子与画面后方芭蕉叶中的两只猴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现实中弗里达有一只名叫扶郎一长的宠物猴子,弗里达喜欢给它穿上一件小马甲,当弗里达抱着它时就像抱着一个孩子,也许从猴子身上弗里达可以找到一些母性的感觉,来抚慰自己失去孩子的伤痛。在墨西哥神话中猴子是爱与欲的象征,但是在弗里达心中猴子就如孩子般乖巧。在这幅画中,猴子们表现的安静、腼腆,不再是天性中那样的活泼好动,而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窥视着外面的世界。
弗里达一生中创作了多幅与猴子有关的自画像,1940年创作的《和猴子在一起的自画像》画面的背景要比1943年创作的那幅自画像更加的昏暗,在深色的树叶下露出一条条黑色的缝隙,使画面变得更加深沉,弗里达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宣泄自己内心的阴暗面。在这幅画中,红色的丝带将猴子与自己缠绕链接在一起,并且在她的头发与脖子上绕满了血红色的丝带,给人一种窒息的观感。在1940 年创作的《戴荆棘项链的自画像》中同样也出现了猴子的形象,画面中的弗里达带着一条满是尖刺的荆棘项链,身后的猴子正低头玩弄着这条荆棘项链,仿佛猴子握住荆棘项链的手每动一下,项链的刺就会往弗里达的皮肤里扎得更深一寸。弗里达还是用她符号化的表情注视着画面外的观者。猴子对于弗里达来说是婴孩的象征,但是弗里达在经历过两次流产之后几乎再无可能拥有孩子,生下属于她与里维拉的孩子成为了弗里达内心深处的一个执念,也成为她的痛苦源泉之一。猴子拉扯项链给画中的弗里达所带来的伤害与痛苦,正隐喻了弗里达对孩子爱而不得的痛苦与无奈。在弗里达1945 年创作的《自画像与猴和狗》中出现的猴与狗以及人的形象,都被一条丝带缠着脖子。猴子作为弗里达母性的寄托,象征了弗里达对成为一个母亲的期盼,而画面中的猴子又时常以被缠绕的形象出现,隐喻了弗里达失去孩子的痛苦与恐惧,也展现了她内心的控制欲与不安的情绪。
(二)小鹿
弗里达的绘画中的动物除了猴子还有其他动物的存在,例如在她1946 年创作的一幅题名为《小鹿》的自画像,画中小鹿的脸却是弗里达符号化的面部,她目光直视画面外的观者,脑袋上长着两只鹿角,九支箭插在小鹿的身上,伤口中流出鲜血,但是小鹿并没有倒下而是在林中奔跑着,小鹿在林中奔跑着似乎在逃避一种伤害与痛苦,受伤惊吓的小鹿就如处在悲痛之中的弗里达。而被折断的树干又象征着生命的凋零。这幅画是弗里达送给同样受背部疾病困扰的好友的礼物,并且弗里达还在信中写道“我所有的绘画,都是悲伤在描绘自身,那就是我真实的境况,而并非结构的产物。”在阿兹特克文明中,鹿是健康长寿的象征,弗里达将自己与鹿相结合,也象征了她对健康、健全的身体的向往。弗里达的一生都在与死亡做着斗争,林中受伤的小鹿是她自己的真实写照,小鹿所受到的伤害隐喻了她所承受的无数的伤,小儿麻痹留下的后遗症、差点失去性命的车祸、难以忍受的各种手术、流产失去孩子、以及遭到丈夫迭戈·里维拉背叛的种种痛苦。画面左下角的签名后面写着“carma”,译为“天意、命运”。也隐喻了弗里达坎坷的一生,如这只林中小鹿一样伤痕累累累仿佛皆由命运的安排,自己面对这些苦难却也无计可施,只能通过画笔来传达心意。通过绘画的途径创造了一个焕然一新的弗里达,纵使身体上的残缺与痛苦无法改变,但是她所经历的与她的才华使她在艺术史中留下了姓名。
(三)黑猫与蜂鸟
古往今来,猫一直是画家、文人笔下所表现的重要题材,猫多以高傲冷峻、特立独行且心思敏捷的形象出现。黑猫出现在弗里达1940 年所绘制的《戴荆棘项链的自画像》中,画面中出现了三种动物:猴子、猫、蜂鸟,并且无一意外都是黑色。猴子和黑猫分别在弗里达的两边肩膀上,黑猫目光凌厉地凝视着前方,眼神中透露着警惕与凶狠。在传说中黑猫本身一直都与巫术、魔法相关联,是邪恶力量与不祥的象征。在墨西哥人的传统观念中黑猫是死神的象征,黑猫会降临到濒临死亡者的肩上。弗里达用黑猫隐喻了自己与死亡所做的斗争,在一次又一次的沉痛打击下,脆弱不堪的身体与病痛的折磨,早已使弗里达感受到死亡的危险气息。一只黑色的蜂鸟悬挂在弗里达的荆棘项链上,似乎已经死去。蜂鸟是世界上最小的鸟,蜂鸟虽然渺小但它顽强的生命力驱使着它向希望飞去,在阿兹特克文明中,一位死去的将士灵魂化为一只蜂鸟而得以重返人间。因此,蜂鸟可以被视为希望与生的轮回的象征。但是在弗里达的画中蜂鸟早已死亡,仿佛预示着弗里达对生命的渴望、对身体可以得到重生的期望,以及拥有健康不再受疾病与灾难磨砺的顽强身躯的愿望已经没有那么的强烈。也隐喻了她对生的希望破灭在与里维拉的感情纠葛中、在一次次情感的伤害中,在一次次不堪忍耐的痛苦的手术中。
三、结语
弗里达自画像中充满了对生活、命运的隐喻内容,画中出现的每一种动物都表达了弗里达心中所想,复杂的情绪,与命运抗争的精神,都在画中诉说着。动物是弗里达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这些动物成为渴望孩子的弗里达的精神慰藉,隐喻了弗里达对于生育的欲望、对生命的体验。弗里达作为生活中的苦难者,艺术上的创造者,她绘画中的形象隐秘地揭示了她复杂矛盾的内心,使我们在不断地探寻中发现真实的、动人的、使人迷恋的一位女神般的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