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鲁迅杂文的性质与当代启示
2020-08-04陈文颖
陈文颖
山东大学(威海)文化传播学院
纵观关于鲁迅的相关研究,在最开始我们最关注的是他的小说创作,小学、中学教育期间基本从未系统学习过其杂文,直到近几年,鲁迅的杂文才被人们广泛挖掘。
很多人对鲁迅的杂文产生误解,但殊不知杂文却是鲁迅生命与文学的重大体现。从1908 年2 月鲁迅创作的第一篇杂文《摩罗诗力说》开始,前后历经近三十年的时间,后期尤其致力于杂文的创作,多收录在《热风》、《坟》、《三闲集》、《华盖集》等杂文集中。直到1936 年10 月17 日,鲁迅仍在进行《因太炎先生而想起的二三事》的创作,未完成而两日后逝世。他在《准风月谈·后记》自称“中国大众的灵魂,现在是反映在我的杂文里了。”足以窥见鲁迅本人对杂文的重视。
鲁迅杂文之多,在《鲁迅全集》里就可见一斑。笔者试图从其杂文的文学性和现实性两方面对部分具体作品进行分析,并与当代社会实际相结合,探究鲁迅杂文的性质与当代启示。
一、文学性的多重体现
作为杂文文体的开创者,鲁迅不同于后世许多人杂文创作学术化的倾向,更具有文学色彩,可以看作是小说趣味性笔法的融入。
首先,鲁迅的杂文满含幽默感,且大多将幽默与讽刺相结合。我们可将鲁迅杂文的幽默大体分为情节幽默、逻辑幽默和语言幽默三类。情节幽默如那篇著名的《论“他妈的”》中作者这样举例:“我曾在家乡看见乡农父子一同午饭,儿子指一碗菜向他父亲说:‘这不坏,妈的你尝尝看!’那父亲回答道:‘我不要吃。妈的你吃去罢!’则简直已经醇化为现在时行的“我的亲爱的”的意思了。”鲁迅运用通俗的日常事件进行举例,通过有理有据的谴责或谩骂使讽刺中带有幽默感,同时用幽默的笔法适度敛去一些讽刺意味。在《而已集·小杂感》中,鲁迅深刻地指出中国人的想象惟在关于“性想象”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借助情节上的直接描写,不论是通俗还是直白,作者的幽默描写无疑在使人们忍俊不禁之际冷静下来思考更深层的问题。
逻辑幽默和语言本身带来的幽默常常结合在一起,给人以丰富体验。作为白话文运动的支持者,鲁迅尤其在小说和杂文上坚持以口语为依托进行文学创作,而“从旧文中取得若干资料”,继而用白话文进行直接表现。同时在创作过程中,鲁迅加以部分外文单词,如《从胡须说到牙齿》中的“gentleman”者、穿插在其中的“yes”,多为突然引用,给人出其不意、前后连贯而又故意使用并强调之感,恰到好处,更具幽默性。
其次,其杂文有随处可见的生动性,主要通过作者本人开阔的想象力和联想性表现出来。如各种“狗”的形象,“叭儿狗”、“资本家的乏走狗”等。《小品文的危机》中开篇不直接论述小品文,而是用一个收集“小摆设”名人的逝世展开,在充分叙述“小摆设”后再引向对 小品文的论述,且其中多夹杂对“小摆设”的描写,使小品文面临的危机形象化,从侧面生动地表达作者预想达到的大众理解度。鲁迅广阔深刻的联想力在《现代史》体现得淋漓尽致。不同于《小品文的危机》的穿插论述,《现代史》通篇写“变把戏”的人和事,甚至从幼时的记忆入手,指出“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直到文章的最后一句作者似乎才恍然大悟:“到这里我才记得写错了题目,这真是成了‘不死不活’的东西。”鲁迅真的是跑题了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先生在构思整篇文章的时候,其实早已做好计划,一部“现代史”,其实就是对当时政坛上各种戏法变换的乱象的揭露讽刺。
二、批判性的深刻揭示
鲁迅杂文的批判性可谓无处不在、无时不含。作者多为侧面象征讽喻和正面说理批驳,通过幽默性和生动性、联想性的表现方面对各种社会现象进行深刻揭示,其批判性的表现也可以大体从两个方面展开。因为前文再论述鲁迅杂文的文学性时已经涉及到了其作品的批判现实意义,在这里我们进行简要归纳。
其一,历史性的结合。在《爬和撞》里,作者从现实联想到“爬是自古有之”,继而运用古代从童生到状元、从小瘪三到康白度的“爬”,同时把“撞”考据到古时张望“小姐抛彩球”想吃天鹅肉的男子身上,继而再回到现实,批判了社会争名夺利甚至为名利而无底线暗斗的现象。《说胡须》中从自己上唇的胡须联想到古代宋太祖或什么宗的画像、中国皇帝的肖像等;《寡妇主义》引用作者了解的“奉母权作道场”者、“神道设教”者、“谈人闺阃”者等。
其二,时代性与现实性的表现。鲁迅批判的对象归根到底是从当时现实社会的各种乱象和反面人物的所作所为,而历史化的引用其实也是为时代和现实服务,即以历史人物或事件加强读者对现实事件的理解,或旁敲侧击,或直言披露。同样立足社会时事的还有《推》,是针对报纸上刊登卖报孩子被乘客推下电车被碾压而死作出的评论,从容易被当时大众忽略的“小事”逐渐上升到整个社会,揭示了麻木和自私的国民性,意蕴深刻。
三、当代启示意义
很多未了解过鲁迅杂文的当代人,仅从社会的片面舆论出发泛泛而论,称鲁迅的杂文已过时,失去了其当代的指导价值,由此得出不看也罢的结论。近年来随着大众理性水平的提升,这种无知的言论渐渐湮没在时代的大潮中。实际上,正如很多人认为鲁迅的杂文或其他文体的创作无聊乏味一样,人们并未深入阅读就得出类似结论并大肆宣扬,无疑会使社会产生一些错误的导向。
鲁迅杂文创作的素材多来自当时报刊的社会新闻或时事热点,也即从当时时代先进的大众传媒而来,在当时早已具有很大的先进性。他的杂文非但不过时,反而随着时代而发展,或者说鲁迅本人超越时代的认知力,使其文章在当代同样能显示出普遍的启示意义,似乎每句话都放之任何时代而皆准,由此爆发出蓬勃的生命力。
鲁迅在《论辩的魂灵》中说:“我是畜类,现在我就叫你爹爹。你既然是畜类的爹爹,当然也就是畜类了。”这种滑稽的论辩逻辑也正是现在网络很多“键盘侠”的争论方式;《爬和撞》中拼命为了世俗名利或金钱而拼命向上爬甚至陷害他人的现象,在“老虎苍蝇一起打”之前的时期也尤为普遍,社会很多完全的利己主义、享乐主义者的形象完全暴露在时代的聚光灯下,与鲁迅所指完全相同。其外鲁迅论述的“阿Q”、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文明人”等形象现在也仍然存在。
除具体内容与人物的启示作用外,鲁迅由小到大、从浅至深的论述方法,独创的偏散文、战斗化、批判性、幽默性的杂文文体对后世直至当代的文学创作都具有振聋发聩的指导意义,值得我们进一步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