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图画书的不解之缘
2020-08-03王志庚
王志庚
我是一个喜欢读书的人,因为喜欢,24年前,受“我如鱼,书如水,北图如海”这句美言的感召,我把自己变成了一条在书海里游泳的魚,一个以“为人找书、为书找人”为职业信念的图书管理员。这些年我的生活和工作基本上都没有离开书,买书、读书、选书、荐书、赠书、讲书、译书、写书,还建立了自己的专题收藏。本以为我会在人文和学术阅读中度过余生,没想到图画书却带我闯入一片五彩斑斓的文学和艺术世界。因为图画书,我的人生发生了一些未曾预料的改变。我读过的那些图画书深深地改变了我,可以说,我的儿童观、教育观、文学观乃至世界观在很大程度上都因图画书而发生了积极的变化。回想起来,我与图画书似乎有着深刻的不解之缘。
这个过程是始料不及的。现在,我非常感谢与图画书的相遇,它带给我更广阔的人生格局和工作面貌。我想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也许到退休以后,我都将继续沉浸在图画书的阅读、研究与推广之中。这些是我的个人经历,也许是典型的,也许是普通的,但无论如何,它是属于这个图画书阅读新时代的真实的个体记忆。我相信,这样的个体记忆并不孤单,期待更多的人来记忆并分享你与图画书相遇并感动的故事,期待一个更加丰富多元、互动包容的图画书创作出版与阅读时代的来临。
一、遇见图画书
图画书,在很多人眼里就是彩色连环画,其实图画书和连环画有着很大的不同。图画书的读者是低幼儿童,属于幼儿读物的范畴,是给那些尚不识字的学前幼儿准备的。而连环画是给那些有文字阅读能力的少年儿童甚至成年人准备的,它的故事篇幅也比较长,图文形式上比较单一,而图画书的艺术性则更加多元,视觉叙事性更强。图画书在世界上差不多有200多年的历史,在我国也有100年的历史。我国也曾经出版过很多优秀的图画书作品,只不过由于我国近现代社会发展的重大事件和曲折进程阻碍甚至中断了图画书的连续出版,很多优秀的图画书也没有传承下来,以至于发展到今天,很多成年人会认为,绘本就是舶来品。
最早知道图画书(日语叫“绘本”)这一童书类型是在1998年。那一年,我受日本出版贩卖株式会社的邀请,经北京图书馆(今国家图书馆)派遣赴日研修,遍访了东京及周边地区的很多书店和出版社。当时,日本的很多出版社、书店和公共图书馆里琳琅满目的“绘本”让我感到很新奇,但那时的我并没有机缘进行深入的调查和研究。如果那算是初识图画书的话,那么与图画书深交就是11年以后的事情了。其中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我的女儿。2009年女儿出生后,我开始购买一些低幼图画书读给她听,这是我人生中大量阅读图画书的开始;二是因为我的工作。2011年1月,我受命担任国家图书馆典藏阅览部主任兼少年儿童馆馆长,儿童阅读研究与推广便成了我的工作职责之一。
21世纪以来,我国出版界引进了数万种国外优秀的图画书作品。我们大致用了十多年时间,几乎把西方上百年出版的优秀图画书“一网打尽”,这就使得这一代少年儿童拥有更丰富的童年记忆和文学体验。在引进国外图画书的同时,我国也创作出版了数量可观的原创图画书,有一些优秀的老图画书也得到重印再版。可以说,图画书出版热已经成为新世纪我国儿童文学创作和出版的一个重大的文学和社会现象。以图画书销售和增值服务为盈利点的网络社区、电商、绘本馆、自媒体、社群组织等新型公益组织、商业组织和服务模式也呈现方兴未艾的态势。同时,围绕图画书的文创周边产业也开始展示市场化的端倪。
从发达国家的图画书发展路径来看,图画书阅读热是随着中产阶级的发展壮大而兴盛起来的,我国自然也不例外。改革开放和城市化发展让很多中国家庭实现了小康生活,年轻一代父母不仅购买力强劲,而且更加重视科学育儿和孩子的阅读启蒙。国家放开二胎政策,给童书市场带来了更大红利。随着出版市场的开放,民营公司和国有出版单位都开始大量出版图画书,于是形成了一个空前的图画书热。
在这样一个史无前例的图画书热中,我和女儿一起遇见了图画书,不仅开始了大量阅读和研究,还建立了自己的图画书观,完成了从一个受益者到推广者的转变。现在回头来看,我与图画书结缘的过程,可以分为这样几个递进的阶段,即从阅读走向导读,进而开展评论和翻译,再而进行创作与研究。
二、亲子共读图画书
我的图画书阅读是从亲子共读开始的。我陪女儿读了大量的图画书,直到她升入小学以后才开始渐渐减少。记得是在2011年春节后,女儿快两周岁了,我想是时候带她一起读书了,于是根据网上评论买了一些低幼图画书回来。说实话,在那之前,我仅知道图画书是给幼儿的读物,自己从未有兴趣找来读过。记得当时买的书里有两套书孩子特别喜欢看,每天晚上都让我们夫妻读给她听,而且每晚都要读好几遍。那两套书直到今天我们还保留着,就是《小玻系列翻翻书》和《小猫当当》,后来我们又买了“鼠小弟”“巴巴爸爸”“米菲”“米莉茉莉”“折耳兔”“卡梅拉”“小熊可可”“大猩猩威利”……
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女儿更喜欢我给她读书。因为女儿喜欢,我就每天晚上睡前都给她读书,不厌其烦地声情并茂地开心地朗读,有时候还夹带一些个人演绎,我感觉她喜欢我夸张的即兴表演。因为我们的阅读量很大,家里的书不够了,我就充分利用工作便利,经常借一些新出版的图画书回家。记得那段时间,我刚一进家门,女儿便跑过来翻我的包,看看我又给她带了几本什么书,她总会把包里的书全部倾倒在沙发上或是地垫上,然后先自己翻一遍所有的书,其实她只是在看书里的画,然后不知道出于什么标准,就会拎出一本书来马上让我给她读,如果不读,就不罢休。那是我们的见面礼。
就这样,我们在一起读了很多书,还有一些不常见的立体书和无字书。在日常的阅读中,女儿的一些阅读反馈让我印象深刻。记得是3岁左右的时候,那段时间她似乎对书中的文字特别敏感,当我前后两遍给她读的文字不同时,她会第一时间指出我的“错误”,这让我感觉很奇妙,而我也发明了一个利用她的“耳聪”的阅读玩法。有时我会故意念错一些相对词或是将人物名称倒置,那样的搞笑阅读似乎更增加了她的阅读兴趣,搞笑阅读给我自己也留下了很多难忘的回忆。
给女儿读书,一般我不会做事前的预读和准备,也就是说,大多数时候,我和女儿是同时阅读一本新书。很多情况下,她总能发现一些我没注意到的图画细节,并且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大声告诉我。我承认,很多情况下,不是因为我在阅读文字而没能发现那些细节,而是女儿的确比我更加“目明”,那些图画的隐秘恰是插画师的有意为之和故事的意义所在。后来,我才知道,在很多开展亲子阅读的家庭里,家长都不如自己的孩子“耳聪”和“目明”。
为了有更好的阅读效果,我开始有目的地选择图画书借回家,并尽量做好预读。不知何时起,女儿开始对我借回家的书变得挑剔起来。我借回去的图画书,女儿不像以前那么喜欢了,有些只看一遍,有些甚至置之不理。她入大班后,有时周末我会带她去书店买书。在琳琅满目的书架上,她总能发现她自己喜欢的书——是我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的那种!不过,我并没有阻止她。后来,我发现她自己选的书,其实也还不错!我意识到,很多时候,影响一个人心智的书其实都是偶然的遇见。我的阅读中也不乏偶遇,我想似乎应该让孩子多接触些陌生的書,于是,在她升入小学后我开始在周末带她去图书馆,于是,她有了更多机会遇到属于自己的那本书,而我们的共读时间也渐渐地少了。
一个人的精神成长史就是他的阅读史,我特别同意朱永新老师这句话。影响一个人三观的书是很少的,哪一本书对孩子来说是必读的呢?其实哪一本都不是,孩子读过的书也未必都会留下深刻的记忆和明显的影响。我主张多读乱读,给孩子多一些自由选择的空间,正如上文所说,很多时候,影响一个人心智的书是偶然的遇见。我特别相信这种偶遇,我想家长能够做的应该就是让孩子们多接触书,多提供机会让孩子们遇到属于自己的那本书。美国儿童图书馆事业的先驱摩尔小姐曾说过:“儿童图书馆就是将儿童与图书快乐地连在一起的地方。”而在我看来,这种“连接”其实就是一种遇见,让孩子遇见书,让书遇见孩子。似乎可以说,儿童图书馆就是阅读的“偶遇”发生的地方。你看,图书馆里的有些书,封面悄悄地朝向了儿童,它们期待着新的“偶遇”。
因为和女儿共读过大量的图画书,加上翻译理论书和图画书的经历,我有了创作图画书的冲动。我创作的第一本图画书是《领读者》,其实那是我用图画书的形式,给自己收藏的一部分图画书编的一个目录,也是我和女儿共读经历的一个永恒记忆。我在献词中写道“献给Cindy,谢谢你带我回到童年!”
尽管现在女儿不需要我给她读书了,但我们还经常讨论阅读中的话题。回想起来,和女儿一起阅读的时光是美好而短暂的。我们在一起读了很多书。我特别感谢她,不仅是因为她让我有机会弥补自己童年阅读的不足,更重要的是,她带给我生活和工作中必不可少的儿童视角。而最让我欣慰的是,她成了一名读者!
(作者单位:国家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