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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朋友是怎么“走散”的

2020-08-03

当代工人 2020年9期
关键词:阿芳女儿老师

主持人

“有多少好朋友最后成了陌路”,这是诗人的慨叹,也是友情不可回避的一种结局。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在某个命运的拐点,被岔到不同的路上,于是,就有了差别和距离。能一路同行到生命终点,所谓一辈子的朋友,终是极少数。

亲密无间的距离 鲁女士  46岁  工程师

【訴说】阿丹是母亲闺蜜的女儿,大我半岁,个子比我矮一头。我俩站在一起时,我会把胳膊压在她肩上。她靠在我身边,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从小我俩就像连体人,让人觉得是亲姐妹,而且我是姐姐。我俩功课都不错,课余时间一起到少年宫学舞蹈。我俩是小地方的女孩,一致认为再怎么出类拔萃,也不如去大城市闯闯。于是,我俩一起考上了省里最好的私立高中。

阿丹的性格平易近人,我则争强好胜。身高和成绩,我总压她一头,总爱在她面前嘚瑟,连写字也要争个我比她好。她对我的放肆从来不会生气,而是揉着我的脸说:“小丫头,你教我好不好?”高考时,我俩成绩不相上下,便报了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专业,最后分在同一个班同一个寝室。

大学期间,我的强势继续放飞,大四时飞大发了。苏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我至今都清晰记得,他第一次走进教室时,我听见自己的心“咣”地一声响,他寂寥的神情真像我的父亲。他在校园很有名,不仅是系里最年轻的副教授,课讲得还好,深受学生欢迎。更重要的是,他有一个因车祸瘫痪在床的妻子,10年之间,他不离不弃,这在浮华的现世里,显得格外传奇和珍贵。

我迷上了这个男人,自然要向阿丹倾诉。没想到她一脸不屑,口气相当冷静老道:“你呀你,也不动脑袋想想,他有老婆,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给你留着?”我很吃惊,原以为她会一如既往地顺着我的思路,谦让我、支持我。现在,她用这样一句话,要斩断我的美梦。

梦已开始了,拦是拦不住的。我没听她的话,而是像草丛里窥探的小蛇,在等待一个契机。不久,机会来了,苏老师的父亲病重,他要赶回老家尽孝,生活委员找到我说,他想找一个女生在课余时间,去家里照顾一下妻子,有一定的费用。我不打奔儿地应下,必须帮忙,费用免谈。当“上岗”时间定下来时,那种掺杂了兴奋和恐慌的情绪,很快融入对苏老师的期待里。

第一眼见到的苏妻,没有传说中的漂亮,大概是长期卧床的缘故,她的脸看上去有些浮肿,精神很萎靡。每晚,我提前结束晚自习,来到校园后面的家属楼,苏老师家在4层,我的工作是帮助苏妻洗漱,并把早餐食材准备好。一个月后,苏老师回来了,我已跟苏妻处得非常好,可能是禁足太久了,她与我无话不谈,甚至说到夫妻间的隐私,我觉得她好像知道了我的心事。

阿丹也看出我常走神,一个周末的晚上,我俩一起来到操场上,白天的喧嚣在夜色中安静下来,她幽幽地问:“跟苏老师的关系,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我愣了,但马上镇定下来,觉得没必要向她隐瞒,就说:“我们已经是男女朋友关系了,等我一毕业,就和他结婚,然后一起养他妻子。”她笑了,借着路灯我看见她的眼睛,依然眯成了一道缝,“傻丫头,知道我是劝不住你的,说多了你也不爱听,你的世界里只有苏老师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在你天天去他家期间,我去北京应聘了,毕业就过去。”

没错,我是满脑袋装的都是苏老师,但是,阿丹是我最好的朋友,跟苏老师没可比性。她背着我去北京应聘,这事还是让我受伤,有种说不出因由的愤怒,又不好讲出来,只能找苏老师倾诉。他看上去满腹心事,话里话外躲躲闪闪。一个生活危机四伏的男人,怎么可能撑起一个深情女子的天?我明白这一点时,已是大学毕业时,我与阿丹几乎是不欢而散。

阿丹去北京就职了,我则在本市漂了6个多月,才找到工作。对苏老师的梦总算醒了,随着他带着妻子去了南方,这段恋情无疾而终。转眼10年,阿丹在北京已是外企的业务经理。最初两三年,我俩互动频繁,春节相约老家,跟着网络社交工具的变化,一路升级到使用微信。但真说不上是从何时起,我俩的互动越来越少,到了今天,连节日问候都没有了。

其实,大四的那次谈话,“走散”的结局就已注定。她不再容忍我的不切实际,还有多年对她的强势挤压。她的务实和理性,与我的随意、任性和不着边际的梦想渐渐拉开了距离。现在,我们完全是两个维度的人,与陌生人相差无几了。

走散不必再见 邵先生  49岁  大学教师

【诉说】我和阿天都是1971年生人,在沈阳过着粗陋简单的日子。从小学到高中,我俩是同班同学,因为喜欢崔健,成了要好的朋友。阿天的父母都是机床厂的工人,那时,铁西区的天总是灰蒙蒙的,工厂日益衰落,前景一片迷茫。窘迫的家境并没有阻碍他长成一个乐观开朗,并愿意用歌唱来表达心情的小伙子,这或许跟他的父亲有关。

他父亲是个老沈阳人,是厂乐队的一员,擅长吉他、贝斯这些看似沉默的乐器,他成了儿子的音乐启蒙。阿天高考成绩不好,又不想复读,就进了工厂,我的成绩则送我来到了北京。一个工人一个大学生,对友谊并没构成障碍,我俩仍是最铁的朋友。

1993年我大学毕业,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继续留在北京。阿天来过一次,我在校园酒吧请他,他说回去就办辞职手续,全身心投入歌唱。回沈阳后,他果然这么做了,和一位音乐同道一起去了丽江,后来又漂到了上海。居无定所,卖唱为生,期间返回沈阳一段时间,在中山广场附近开了间酒吧。

2003年夏天,我回沈阳探亲,阿天请我到他的酒吧坐坐。那里的硬条件不是很好,空间不大,狭窄拥挤,棚上吊个大风扇,转起来像龙卷风。台上的歌手和台下的听众,只有一臂之遥,音响效果也不太好。阿天是主唱,一开口,我就傻掉了,那是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嘶吼,这座我一直想逃离的城市,被这种声音直接空运到眼前,然后重重地落地,就像孙悟空一直飞不过去的五指山。

阿天在台上笑着唱着,特别投入,瘦脸上挤满了张艺谋式的皱纹,披肩长发中分着从脑门飞流直下。他唱的是只有两句歌词的《早知道》:“早知道黄河的水要干哪,修他妈的那个铁桥是做啥哩?早知道尕妹妹的心灵要变哪,谈他妈的那个恋爱又是做啥哩?”

他翻来覆去地唱,把人生的悲凉全都掏出来给我看,却又用热闹的形式掩埋自己。那晚,我在这首歌里喝高了,跑到大街上,晃晃悠悠地来到广场中央。那里耸立着伟人挥手的巨型群雕,工农兵的造型像极了当年的我俩,紧绷着神经,时刻发起冲击似的。我坐在台阶上打了一圈电话,有的接了,有的一听酒蒙子的声音,也不问是谁,直接摁掉了。

阿天找到我时天都快亮了,他扶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附近的出租屋。我醒时已是下午,阳光像巨大的热源,把房间变成了烤箱。他买来一箱冰镇的“老雪”,“哥们儿,还喝呀?”我的头还在疼,有点儿发怵,他把五官拧在一起,撇着嘴说:“装什么装,当喝凉水了,行不?”

20年前的那个晚上,是我记忆中浓墨重彩的一笔。我研究生毕业后留校任教,结婚生子,现在已是奔五大叔了。但这并不妨碍我怀念那个时刻——音乐煽风点火,酒精推波助澜,有人上桌跳舞,有人醉倒在地,有人干脆冲上台去一起歌唱……没有规则,没有旁观者,音乐就像中午下过的那场大雨,噼哩噼哩猛砸不停。

什么时候跟阿天失联的?想不起来了,或者说,根本就没想过。反正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已没了他的脸和他的歌。现在,中学同学群有五六个,哪个都没他,但哪个都飘着他的名字。不止一人说,阿天组建了自己的乐队,到全国各地演出。经济上时好时坏,好时一掷千金,恨不能拿百元钞票点烟抽;坏时身无分文,在城市的涵洞过夜。他的酒吧都开到了拉萨,在那里,他跟一位外国女歌手有了恋情,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但女儿如何,女歌手如何,他如何,谁都说不清楚。阿天成了同学群里的传说。

我若真找他,不是没有线索,他父母住在铁西区一个回迁的小区里。但我不想找,一来,北京的校园生活,已经把我的人生定格,我已经失去越格的兴趣;二来,相见不如怀念,毕竟我们曾是那么好的朋友,在各自生命最灿烂的时候“走散”。他热情、爽朗、豪迈的性格和飘逸洒脱的外表,长留在我的记忆里,这比“团圆”更有意义。

活在自编的故事里 伍女士  51岁  财务人员

【诉说】认识阿芳时,她刚离婚,女儿6岁。她说,在没有女儿之前,常觉得心里揣着火山一样的爱,却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有了女儿后,所有的爱都有了去处,特别踏实。丈夫出轨、离婚、丢了工作,诸多波折,她都受之泰然。

为了生计,阿芳跟发小在菜市场边上开了一家美甲店。她脾气好,有耐心,又能研究新样式,生意越来越好。就盘算着,何不盘一个正经的店面,做大一点儿?当初和发小说得清楚,两人五五投资。扩店发小则要占大头,阿芳想不通,发小更想不通,没好脸地说:“当时看你可怜,才帮你一把,没有我,你能有今天?”

我是在做销售时认识阿芳的。那是2003年,我下岗了,卖彩妆之类的小玩意贴补家用。我推开美甲店的门,就跟她一见如故。她跟我讲与发小的矛盾,说心里发堵时,就去菜市场,在那里,她会放下心事,只想做饭。女儿最爱吃的是芝麻鸡,轻油炸了,撒一层芝麻,嚼起来脆生生,吃一嘴的油。看孩子吃饭的样子,觉得世界的苦楚都能担当。女子虽弱,为母则强,这个,我全懂。

那阵子,我常往她家跑,一住就是四五天。她做的早餐花不了多少钱,总能折腾出许多花样,讲究颜值要好看,食材要均衡。山里的食物,有山药、地瓜、木耳;海里的食物,有紫菜、小鱼、虾米……轻油淡盐,颜色鲜亮,码放得整整齐齐。一起出去吃饭时,她总是最后一个走,没动过的剩菜打包回家,几块鸡,一块鱼,摆放在第二天的饭盒里,漂亮的不是食物,是心意。

如此近距离的交往,其实未必是好事。说不上是从哪天起的,我开始觉得阿芳有些矫情,爱编造生活故事。她多次跟我说,她的生母是一位又漂亮又有才干的优秀女子,在大学期间爱上一位男老师,并怀上对方的孩子,这孩子就是她。这女子死于难产,阿芳不是母亲的亲女儿,母亲其实是继母。

我无意间从她妹妹口中得知,阿芳跟母亲关系一直不好,亲娘变继母的故事,是她自己编造的。妹妹说,这个故事姐姐跟许多人都讲过,共4个版本,有一见钟情恋的,上下级恋的,她讲给我的,是师生恋。

知道真相再看阿芳,我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回到过去了,不可能跟她繼续近距离的交往下去,加上2015年8月,我正式入职公司,早8晚5非常忙,无暇也无必要光顾她的美甲店。现在,她怎么样,女儿又怎么样,我无从得知。偶尔遇到她妹妹,问她情况,也是淡淡一句“都挺好”。也许,我不该在她的造假上纠结,她在编织自己的故事,又没有伤害他人。但朋友是要观点互换、智力相辅的,连起码的信息都不真实,这样的友情真没必要继续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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