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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移植了一株山玫瑰

2020-08-03刘家朋

参花(上) 2020年9期
关键词:二婶大婶大哥

刘家朋

初夏时节。

旭日东升,光芒万丈。早饭后,崔大娘和张二婶结伴同行,通过一条一百多米长的东西胡同,一路说笑着,往西向村外走去。她们村西南方三里地外的丰盛村新开了一处大集,听说集上雇来了剧团唱大戏,崔大娘和张二婶都想去看看热闹。

二人刚走出胡同,只见本村的李玉倩从另一条胡同急速奔出来,一边向前急急地走着,一边向已经走出几十米开外的老伴儿梁希成高喊:“喂——老同学,等等我——老同学,等等我呀!”

这时,梁希成便也喊她:“听见啦!山玫瑰,你快走哇!”

崔大娘和张二婶估计李玉倩肯定是没有注意她们二人,因此夫妻之间才相互这样逗趣地喊着,不由得发出一阵阵笑声。与此同时,也打心眼儿里羡慕这一对老夫妻的深厚感情。

二人笑罢,崔大娘便对张二婶说:“看看人家老两口的感情,老婆喊男人不喊老头子,却喊老同学;男人叫老婆不叫名字,却叫起昵称来了。”

“就是,就是,人家老两口感情多好!”张二婶附和着。

张二婶年近五十,李玉倩和梁希成都是六十出头的人了,他俩热恋结婚的时候,张二婶还是个十几岁的娃娃,自然是不知道他们这种相互称呼的含义,不觉深感稀奇:“嘿嘿,既然玉倩大姐称呼梁大哥同学,就可能人家老两口年轻时真是同学。可是,梁大哥称呼玉倩大姐山玫瑰就让人费解了,难道是梁大哥有意夸玉倩大姐长得漂亮?”

“不是的,妹子,你只说对了一半。梁希成和李玉倩确实是同学,不过,李玉倩这个‘山玫瑰的称呼可不是像你所说的这个意思。”崔大娘给张二婶解释着。

崔大娘和梁希成夫妻年龄相仿,崔大娘与爱人结婚早,她结婚时,正赶上梁希成和李玉倩在恋爱阶段。因此,有关梁希成和李玉倩结婚前后的情况她大多数都知道。

张二婶好奇地问:“那不是因为长得漂亮起这么个名字,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崔大娘说:“难道妹子不知道人家两口子是自由恋爱结合的?”

张二婶说:“他们是自由恋爱结合的,这事我听说过。不过,山玫瑰这个名字的来历,我可不知,并且他们谈恋爱的具体细节和经过,我也不知道,毕竟那会儿我还是小孩,也不关注这种事呀。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给我讲讲!”

崔大娘呵呵一笑,想想这样的事本来是好事,说说也无妨,便一五一十地向张二婶述说起李玉倩和梁希成当初恋爱的经过来……

“提起这些事来可就热闹了。”崔大娘说道。

李玉倩的娘家是本村的,与梁希成的家向北相隔距离不到一百米。两个人同岁,按出生月份论,梁希成只比李玉倩大两个月。小时候,他们二人常常在一起玩,捉迷藏、唱歌跳舞、荡秋千、踢毽子等等,不亦乐乎。到了七岁那年,玉倩和希成便共同在本村的小学入学读书了,被分到同一个班。凑巧的是,从小学到初中,这九年时间里,两个人一直都同班。到了高中,二人虽然没有划分在一个班,却还是在一所学校里,依然常常相见。在日常生活学习中,二人互相关心、互相帮助,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高中毕业后,他们便共同回到家乡参加集体生产劳动。如此,二人见面说话的机会更频,感情日渐加深。

一九八一年,希成和玉倩都到了二十二岁的青春妙龄,希成生得健壮潇洒,玉倩则生得如花似玉。玉倩在不知不觉中,深深地爱上了希成。有时候,玉倩总是有意无意地暗示希成自己的情感,可希成却傻傻的好像听不懂,又不肯花心思去琢磨玉倩的暗示。因此日子久了,玉倩就有些心急,总担心希成会爱上别人,时常不由自主地用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看着希成。每逢跟希成见面,她的神情也明显表现得很不自然。

一九八二年阴历四月,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生产队忙完了春耕,队长一声令下,社员们便集结在一起,开始忙春种。如此,希成与玉倩见面的次数就更频繁了。这天上午,全生产队的社员都集结在村北头一块方形的二十亩地里种花生,按照队长安排,一共用四张犁铧拱沟,每张犁铧跟着六个人拈种,这六个人均匀地按照地的总长度分作六段,各自负责拈好自己的一段。扶犁手吆喝着在牲口头里拱出沟来,后面大家便开始拈种。在段落分工的时候,玉倩有意接近希成,自然而然就排在了与希成相邻的那一段。

男子汉干出大力的活比姑娘们效益大,可论起拈种这种细活来,可就远不如姑娘那样得心应手了。为了让希成不至于忙得连抬头小憩的时候都没有,玉倩很快把自己分工的那一段拈完后,总会帮希成拈上一段。为了把活干好,大家互助,这倒也是很正常的。可让希成感到纳闷儿的是:每逢二人打了照面,玉倩总会含情脉脉地瞅一会儿他的脸。待希成的目光跟她的目光一接触,她便急忙羞怯地把头转向一边。

“咦……奇怪,她今天这是怎么了?”希成这样想着,心里纳闷儿,却仍然没有往男女情事方面去考虑。

可是,希成感到更奇怪了,有半个上午,每逢希成抬起头来放松一下肩背与颈椎,冷不丁向玉倩那边看去,总会发现玉倩在凝神看着他,二人目光相碰,希成只得急忙低下头来。

扶犁手赶着牲口反复拱沟,拈种人员便需要反复跟着拈种。这一次,玉倩又帮希成拈了一段距离,待二人拈种接上了头,玉倩抬起头又含情脉脉地瞅向希成的脸。希成抬头猛然发现玉倩那两颗如水葡萄般的大眼睛在瞅着他。那眼神竟如两股电流一般,放射出灼热的光芒。这股电流通过他的面部直接传遍了他的全身,使他周身的热血顿时沸腾起来。他一时间不知所措,急忙低下头来继续拈他的种子……

难道她是喜欢我?

希成终于有些明白了,一瞬间回想起自己和玉倩从小到大那些如画面般的往来,倍感甜蜜。接着,他又聯想起近来玉倩多次含情看着他的眼神,想起玉倩每每见到他时那些对他关心备至的话语,心里竟似久旱的禾苗忽然获得了春雨,感到周围的一切在这春雨的洗礼下,竟是那样的清新,那样的美好……

希成想引玉倩向他说出心里话,便装作什么也觉察不到,随便问一句:“玉倩,你怎么回事,直看我干啥?”

谁想,他不问不打紧,这一问,玉倩竟毫不客气地向他甩出一句:“谁稀看你!似你这号人,快出家当和尚得了!”

“你……”希成慌乱中不知说句什么为好。看看扶犁手很快吆喝着牲口走过来,急忙掩饰:“呀,咱们快准备拈下一沟吧。”一边说着,一边心里反复琢磨玉倩刚刚对他说过的话。正琢磨着,他忽然想起在近些日子里,玉倩虽然对他关心,可是在跟他说话办事的同时,眼神中似乎还对他带有些恨的意味,不觉又有些费解起来。

自相矛盾!她既然是爱我,为什么还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我,并且刚才又跟我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呢?她是什么意思?希成左思右想,一直也没有找出个正确的答案。

原来,玉倩之所以这样对待希成,有她的难言之隐。

凡属于正当的恋爱关系,男女双方都是希望向着婚姻过渡,而要向婚姻去过渡,无疑就要涉及男女双方的家境条件。希成兄妹四人,三男一女。按照年龄排行,最大的是大姐。大姐下面是比希成大两岁的大哥,再往下就是希成,希成下面还有个比他小两岁的弟弟。此时乡亲们家家经济条件都比较差,作为女孩子,只要尽力降低自己对男方的要求,出嫁并不难。希成的大姐于三年前便出嫁了。轮到大哥和他的婚事,可就难办了。凡成婚就必须有房子住,全家人省吃俭用刚刚把大哥建房的料备齐,也刚刚开始有介绍人上门提亲。要说希成的新房,父母连想都没有想过,更别说是婚娶必需的其他条件了。

而玉倩家呢?他们一家五口人虽然也算是经济负担大的人家,但因女孩子们不用为成家的事建新房,也不用多攒钱置办婚礼用品及家具。爹在外工资又极高,娘则是个很勤快的人,能养猪养鸡,再加上玉倩天天到生产队干活挣工分,收入也很好。因此,论起经济条件,与希成家相比,玉倩家可谓与其有天壤之别。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农村人的思想大多还有些封建。玉倩的妈妈李大婶因受身为政府工作人员的丈夫思想的影响,本来是不封建的。但是,人类几千年留下来的旧风俗,这是谁都一下子改不了的,该随风就俗还是要随风就俗,不然,事事脱离群众便不好办事。丈夫从年轻时便在县里工作,李大婶在家是特别地守本分。她很少和男人们单独谈话,有些生产方面的话非和男人们谈不可,她往往找个女伴陪着她谈,以防人们说三道四。早上晚开门,晚上早关门,这是她多年的老习惯。待大女儿和玉倩长大成人后,她对女儿的管教也是比较严厉的。女儿小时候和男同学一起玩,她还能允许,自从女儿过了十八岁以后,便管得严起来。除了谈生产、学习方面的事以外,女儿和男人们单独闲谈三言两语还可以,谈得时间长了,她是决不允许的。

对于给女儿找婆家的问题,李大婶极不提倡那种自由恋爱的结合方式,总希望凭媒人撮合,除了小伙子的人品能让女儿和自己看中以外,还要按照她给女儿所要求的男方的家境条件来论婚事。她希望女儿能找一个条件比较富裕的婆家。

玉倩本是一个孝女,凡事不愿惹娘生气。她爱上了希成不假,但是,总担心一旦主动找希成吐露爱意,久后希成创造不出结婚所需的基本条件,无条件娶她,自己的名声一败涂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自己既然开口向人家吐露过爱意,要是再改变主意,怕显得自己没有立场。她总希望希成能主动找她明确表达爱意,然后双双都保守秘密,等到男方什么时候创造好了结婚条件,便什么时候结婚。如果男方创造不起结婚条件,便协议分手。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在自己家,父母没法埋怨她什么,在外又不招闲言碎语,万无一失。玉倩属于那种极为爱面子的姑娘,要是让她主动约男方,然后再向男方表达爱意,不到得了相思病的时候,她是决不会这样做的。

而希成这个人呢?虽然聪明,但毕竟是一个毫无感情经验的愣头青。他所掌握的恋爱知识,除了小说和新式戏剧中的恋爱范例外,也不过就是摆在面上的《婚姻法》所允许的自由恋爱条文,要讲具体如何谈法,却是一窍不通!

休息时间已到,队长一声令下,大家便三三两两分别凑成一组,各自在地堰上随便找点干草或别的什么放在屁股下,然后坐下闲拉起呱(拉呱:方言,聊天的意思)来。

希成无心与别人拉呱,自己坐在一边,两眼望着远处的蓝天,只顾考虑心事。玉倩就坐在离他七八步远的地边,他再也不敢看玉倩那漂亮的圆脸,更不敢看她那深含爱意的眼神,他实在不知道这回事到底应当怎样去处理。

他侧了侧身,看到地堰边一簇正在盛开的山玫瑰花,感到玉倩就如这些玫瑰花儿一样美。可是,当他想起玉倩近来每每跟自己见面时那爱中又含恨的表情,再想想刚刚她对自己说过的那两句奇奇怪怪的话语。忽然由此引起悲伤:只可惜,玉倩这株山玫瑰再美,但却浑身上下都是刺。有心抛弃,舍不得,想移植个“新地方”,说不定自己就会受伤,真是让人作难极了!

希成的大脑正挤得慌,忽听得东面六步开外有个壮年男子大声干咳了两声,希成如梦中被人惊醒,急忙向那边看去,这个壮年男子正在和蔼地看着他,希成一时间不知所措。

原来看着希成的这个人不是外人,正是他一个家族的堂叔伯大哥。这个人的名字叫梁智星。智星大哥早已发现希成近几天和玉倩眉来眼去,此时见希成只顾呆呆地坐在那里苦思冥想,担心他这样想下去会过分伤脑筋,故意打断他的思路。

希成被惊动,估摸智星大哥对自己的心事已有所猜测,忽然想起大哥从前曾启发过他:凡事要多思多想,灵活机动,一切做到胸有成竹,然后才可动手去做。想到这里,希成不觉心头一亮:我和玉倩都是从小的耍伴,又是多年的老同学,我可以常到玉倩家玩呀!在去他们家玩的过程中,说不定玉倩就会主动抽出时间跟我谈心事,即便她不能主动跟我谈,我可以察言观色,可以主动约她谈话时,便约她谈,不可约放下这份心事就是了。

不料,希成的想法与实际情况极不合拍,弄巧成拙!

玉倩既无兄也无弟,一共姐妹三人,她排行老二。大姐于兩年前已嫁人,父亲因工作忙,常常是一个星期就回家和家里人相会一次。如此,家中常久生活在一起的就是自己和娘,再加上一个只有八岁的小妹妹。希成来到玉倩家中,只能和玉倩及李大婶聊天。这天晚上,饭后,小妹妹去西间做作业。玉倩和娘正坐在炕上围着一个簸箕选花生种子,希成突然来了。

客套话说过,李大婶用手指一下炕旮旯的椅子说:“快坐坐,快坐坐。”玉倩想起近几天自己对他的一些言行,不知他来何干,心里有些紧张,但表面也尽量装出对他客气礼貌的样子。玉倩下地,到炕边的桌子上取暖壶给希成倒上了一杯水,放在桌子边,“大哥你喝水,大哥你喝水。”

“好,好好。”希成心里激动得不知说什么为好,两眼直直地看着玉倩的脸。

四目相碰,玉倩见他的眼神中对她充满了期盼,她的心里顿时感到一阵温暖。可是,当着母亲的面,她没法多说什么,便把眼神向外面一瞟,意思是:有话最好到外面找个秘密的地方谈。希成却暗暗地想:哦,看把她羞得,表情都有些不自然了。急忙把脸转向一边。

这时,李大婶便跟希成拉起闲话,希成嘴里应承着,却掩藏不住心里的秘密,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时而看看这里,时而看看那里;时而咂咂舌头,时而扯扯自己的袄襟……

李大婶说:“希成你自己随便喝水,俺家人不会说客气话,你别见怪。”

希成急忙说:“不见怪,不见怪,见得什么怪呢!”因无话可说,心里一直是尴尬得慌。玉倩见他如此不自然,便邀他帮着选花生种,他把椅子往前挪了挪,便帮着挑选起来。但是,他仍是觉得不知话应从何说起。只是随着李大婶的话头说话,竟然没有一句话是发自个人内心先说出口的。

坐了大约半个小时,希成便告辞回家去。如此,他第一次想找玉倩谈话的想法宣告失败,他心里很是扫兴,同时也有些纳闷儿。

怪了,玉倩既然喜欢我,怎么就不抽时间跟我谈谈呢?

失败一次,希成并不就此泄气,过了一天又装作去玉倩家玩,等待着玉倩约他单独谈话,可是,玉倩还是没有约他单谈。希成还是不泄气,接着,隔两天便去玉倩家玩一次,先后又去了三次。玉倩每次见到他,都把眼光向外面一瞟,表示有话需要出外密谈,他却一直不理解。

常言说:言行不给思想保密。十几天来,玉倩和希成的言谈举止,都被李大婶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作为娘,对女儿的终身大事虽不可干涉,却是有责任为女儿的幸福引路的,也有责任保护女儿的身心健康。李大婶有心支持这一对年轻人的爱情发展,因见希成现时一无所有,也不知何时才能创造好结婚条件,生怕耽误了玉倩的婚事。有心不支持他们发展这个爱情,又不愿直接伤女儿的心。为此,不由不忍地便产生了一些忧虑和对希成的戒备心。

又是一个晚上,饭后,李大婶把一个长四尺、宽一米的花撑子搬到了炕上,然后娘儿俩坐在花撑子边绣花。绣了不大一会儿,希成又来了。相互见面,大家依旧客套一番。

屋子里的灯光闪动似疑,四下里的器具也都似乎暗暗地显现出疑惑的面孔。希成眼不由己,时不时便热切地看看玉倩。玉倩用眼角的余光早已发现希成在看她,心里激动,当着娘的面,却不便抬起头来看他。只是红着脸蛋坐在那里心神不宁地绣她的花儿。这时,李大婶也早已用眼角的余光发觉到希成的眼神,心里就像是一锅开水那样沸腾起来,一会儿,她一边继续在花案上飞针走线,一边说:“希成啊!你说你近些日子来我们家也好多次了。常言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要是有什么事想跟我们说,你就直接说出来。俺家人办事都喜欢直来直去,看不惯那些拐弯抹角的做法。”

“哦,这个……”

希成听李大婶说话那沙哑的声音,很似因心里高兴而引起激动的样子。可是观其面部表情,却又明显地现出对他有些不满意的神态。希成暗暗地想:哦,我和玉倩相爱的事已被她看破了呀!人家心里激动说不定就是因自己养了个好女儿,而感到自豪而已。在这个节骨眼上,本应玉倩约我谈话,她却突然来了这一手,并且表情似这般严肃,这肯定是反对我和玉倩相爱呀!他不觉有些心慌意乱,于是便说:“大婶,我没有什么事,我就是到你们家里来玩。”说罢,便又急忙观察玉倩的表情,玉倩见希成瞅她,先是抬起头向外面瞟了一眼,很快地又转过脸来,坦然地甩出一句:“有话你就直说,都是直来直去的人。”说罢,便眯起眼睛,显现出幸福的神态。希成见她这般表现,心里便稍微轻松了一些。再看李大婶,神情依然那么严肃,她说:“春天本来就天长夜短,生产队的活又这么忙,你说你白天干了一天活,不在家好好歇歇,晚上三天两头跑你大婶家串门,说心里没有事,谁信!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有话自管说嘛!”

玉倩便补充一句:“你有话就自管跟我妈说出来吧,在这儿说了话,消息走不了。”

希成胆子一下子大了起来,可是,他又不知这话该怎么说,犹豫了一会儿,便说:“这样,大婶,我想……我想……”说着又瞅一眼玉倩,试探一句,“咱们从今后改一下称呼可以吗?”

“改称呼?”李大婶的眼神左右迅速移动了几下,同时脸上显现出很生气的神色,“你什么意思,咱们老街旧邻的,一直交往得好好的。虽说不是同宗族,可比同宗族交往得都要好。这怎么能说改称呼就改称呼呢!”

“这……”希成听罢,不由得又瞅了一眼玉倩。玉倩仍不作声,脸上还是和起初一样显现出幸福的神态。

李大婶接着说:“想什么呢你,哦,你这天天来我家耍,耍来耍去,闹了半天,就是在俺二嫚身上打主意呀!”说着,她的声音又有些嘶哑起来,“别看你大婶文化不高,可也不是个傻子,你真是把你大婶看得半文钱都不值了,俺二嫚可不缺少你这样的人……既是这样,以后你就别再来了。”

“为什么?”希成皱着脑门问了一句,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

李大婶木着脸说:“不用为什么,闺女是我养的,有了大事还是得听我的,她就是不需要你这样的人。”

“哦……”希成一听李大婶这般说法,心里彻底凉透了。希成本来胆量就不大,鼓了百倍的勇气,还没等彻底说出心里话,便碰了这样的钉子,同时也有些灰心了。心想:也罢,玉倩一直不和我明谈,她娘又瞧不起我,要是在這里再继续絮下去,惹李大婶发起火来,可就麻烦了。“好吧,大婶,你放心,我再也不来了……再也不来了……”一边反复地说着,一边起身告辞。

没想到,李大婶却认为希成是在说赌气话,立即便说:“好哇!要是为别的事你来,大婶欢迎,为这事,你不来就不来,谁也不会去请你来。”

“好,好,我听大哥的。”

一瞬间,希成只觉得眼前全亮了,仿佛见到了不远的前方出现了一片绿洲,那里有清清的湖泊,绿绿的草坪,还有奔腾的骏马、羊群,放牧人正在仰望着天空中的朵朵白云纵情歌唱……

不料,希成刚刚见到了光明,很快又陷入了死胡同。

第二天早饭后,太阳跃过东屋山顶。有位邻居大婶来希成家跟希成娘闲聊,说话其间,这位大婶告诉希成娘,说是玉倩要去姥姥家看看姥姥。希成一听到这个消息,匆匆便写了个求爱字条。他知道玉倩的姥姥家是西面五里外的大王家村,便把求爱字条装在衣兜里,准备预先到村西头等着玉倩,见面后便把字条递给她。谁想,刚刚走出大门,他便思虑重重,不由得便想这想那。

“不对呀!玉倩究竟是嫌我不尽快发挥创业的心呢,还是根深蒂固就是那种认钱不认人的势利眼女子?这其中可没有个足够的见证。智星大哥只说是结婚需要个基本条件,她具体要求条件高低却只有她自己知道。说来说去,大嫂还是个婆娘,她就是嫌我穷罢了……”他两眼瞅着天空:“什么找个中间人传通话语,说白了,就是女方自己不好意思讲条件,需要找个媒人凭条件论婚姻便是!”想到此,一股莫明其妙的怒火涌上心头,“呸,这事到底还是应当你玉倩先向我交代个明白,你不先找我谈,我不理你便是!”他猛一转身,回头便向屋里走去,一气之下,把已写好的字条撕得粉碎,再也不思量如何跟玉倩谈情说爱的事了。

接着,他便赌气地想:哼,千主要万主要,眼下设法挣钱最主要,等把日子过起来,我愿要个啥样媳妇便娶个啥样的媳妇,有的是!气愤之余,他暗暗立下誓言:不把日子过富,绝不再考虑爱情和婚事!

如此,玉倩不肯约他单谈,他又不肯主动找玉倩谈,二人的事也就暂时放下了。

一九八三年春天,希成征得父母支持后,到外地参观学习那些养猪大户建造大型猪圈的方法,又细心跟他们学习给猪喂料饮水的经验。什么经验技法都掌握了,便初次到银行贷款两万元,建了一处能养四十头猪的中型养猪场,开始发展养猪业。一开始只养十几头,养了一段时间,见没有什么风险,便增加了数量。不出一年的时间,便赚了一万块钱。此时的农村,出一家万元户很少见,他一跃便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富户。

从希成跟李大婶产生误会开始,一直到希成发了家,希成见了玉倩一家人的面,该礼貌说话,还是礼貌说话,和过去没有两样。

说来也怪,希成越是不往爱情上去考虑,李大婶反而打心眼儿里佩服起他来,玉倩则对希成的爱意发展到似火盆一样地热。李大婶和玉倩每每与希成见面时都是喜不自胜,梁智星看在眼里,心里暗暗祝福他们恋爱成功。有时候,梁智星与希成见了面便关切地问:“兄弟,最近跟玉倩关系搞得怎么样啊?”希成心里明白,为了不让智星大哥扫兴,便答道:“大哥放心,我们的关系搞得很好!”梁智星很高兴地想:哦,说不定他们早就拥抱过了!因此,也就不再多问。梁智星是个能盛住话的人,不到希成和玉倩公开恋爱关系的时刻,在外并不提起这事。

又是一个春天,农历三月中旬,鲜花笑颜迎春种,燕子呢喃报农忙。一天晚上,玉倩和李大婶正在家掰花生种子,李大婶说:“二嫚哪!看来,那年春天希成到咱家玩的那天夜里,娘对他说话有些刻薄了。人,穷不能穷到老,富不能扎下根,只要有志气创业,就是一个有骨气的小伙子。”

玉倩噘着嘴说:“人家本来就是一个有骨气的人。”

李大婶说:“不管怎么说,他以前来咱家,那言语行动,还有当着我的面说的那几句话,那种求亲方式还是让人看不惯。”

玉倩说:“嗯,他就是嘴拙,不会花言巧语。”

娘细看女儿脸上的表情,知道她只是表面怨希成嘴拙,而内心里却反而佩服他的憨厚,便说:“要不这样,以后你们俩再见了面,他要是表现出对你有意思,你就跟他谈谈便是。”

玉倩当着娘的面有些羞,开口便说:“我才不跟他谈呢!”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恨不得立即跟希成谈谈。

李大婶暗暗想道:要是希成一直不是个赌气挣钱的人,我倒是永远都不会被闺女埋怨,于今希成把日子过起来了,恐怕我以后会被二嫚埋怨一辈子的。情况既已发展到了这一步,我不如设个法引导希成还和一年前那样常来我家玩,来了后我便借口出外办事,制造他们俩说话的机会,不就什么事都解决了嘛!

事逢凑巧,第二天中午,玉倩娘出门办事走在街上,走至村里的中心大街,希成从猪场回家迎面走来。李大婶老远便喊:

“哟!希成,你可真忙啊,又在猪场忙着喂猪啦!”

“是呀,大婶,我一天价没有别的活,就是天天忙着喂猪。大婶要干啥去呢?”

“哦,我没有什么事,要去南头子串门去。”李大嬸说着,已来到了希成面前,她机警地向大街两头看了看,见没有人来,便低声说:“对了,玉倩希望你有时间到俺家教她画山水画呢!有时间的话,你就上家教教她吧。”

希成随口回一声:“好啊,我一定去。”

李大婶听希成答应得痛快,满心欢喜地离去。

谁想,希成只顾精心喂养他的猪,早已把爱情的事抛在脑后,至于同学之间一起习练画画的事,本来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事后,他竟把李大婶的话给忘了。

五天过去了,李大婶见希成没有到她家玩,心里感到纳闷儿,便把自己的想法以及有意引导希成去她家玩的话语都跟玉倩说了。玉倩见希成日子过富了,反而不想追求她了,心里着急万分,便只有自己想办法了。她每每打扮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然后估摸希成能从哪里走,她便装作有事要办,故意也从那里走,以此诱发希成对她的爱意。可是,几次诱导,希成都没往心里去。

一天上午,希成从猪场回家取卷尺,在返回猪场的路上,又走至中心大街,正往西低头走着,猛然抬起头,忽然见玉倩从北面的街口走出来。希成急忙打招呼:

“哦,是玉倩啊,要忙什么去呀?”

玉倩不说话,站在他的面前,显现出满脸的情意,同时又带出几分羞色,“你……你……”她把脸转向一边,“你日子过发了,不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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