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

刘北

一

“一会儿在乔丹塑像下见。”莫豆拍拍我的肩膀，丢下一句神秘兮兮的话走出教室。

我正从书桌抽屉里掏运动鞋的手顿时停了下来，望着莫豆的背影愣怔起来。莫豆和班长“豆芽”是死党。

“哥们儿，快去训练吧。”班长“豆芽”拍拍我的肩膀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我“嗯”了一声，提着一双迷彩军用鞋快步走向运动场。

“嗨。”站在乔丹塑像下的莫豆朝我招着手。

“嗨。”我蔫蔫地打着招呼，走近莫豆。

莫豆背着的手突然伸出来，手里提着的是一只牛皮纸袋子。他递过来，说：“送给你的，耐克球鞋。”

我狐疑地看着他的脸，想寻找出一些恶作剧的蛛丝马迹，但是一无所获。

“瞧你那双鞋，会影响比赛成绩的。你的成绩就是我们班的荣誉。”莫豆伸手要与我手里的那双迷彩军用鞋交换，“这是班长的意思。”

“班长的意思？”我把自己提着鞋的一只手背到身后，一只迷彩军用鞋还探头探脑似的张望着。

“是啊。”莫豆冲着从身边跑过的班长“豆芽”递了个笑脸，“别磨叽了，有些不适应吧？”

“我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礼物。”我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转身离开。

“等等，这次比赛，班长必须是第一名。”莫豆甩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啊？”我怀疑我的耳朵出了毛病。我反复琢磨后，哼了一声：“没门儿。”

二

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我还是郁闷，上课时总是走神。

同桌叶颖拉拉我的衣角，示意我走神了。

我会意地朝她点点头。

就这样，几堂课马马虎虎地过去了，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

在食堂，我买了一份土豆炖肉片和一碗米饭，然后走到离卖饭窗口最远的一张餐桌旁，躲在那里不停地往嘴里扒拉着米饭。突然，一个装有两根鸡腿的碗落在我的饭碗边。我停下狼吞虎咽的样子，然后看到了叶颖微笑着的一张脸。我明白叶颖的眼神，但看着盘里的土豆炖肉片和边上的两根鸡腿突然不知所措。

“吃吧，我请客。”叶颖把鸡腿又往我的饭碗边推了推。

“我买菜了。”我往回推了一下。

“你应该加强营养。”

“这些东西全是饲料催长的，对人体不好。”我看了一眼叶颖，然后用筷子在自己的菜盘里指了指说道，“我从小就爱吃土豆。” 我知道自己说了谎，但故意掩饰着，希望她没有看出来。其实，我很久没有吃过鸡腿了，暑假时在山上捉野山鸡，那滋味美极了。

“别推让了，你还要为我们班争第一呢。”叶颖把鸡腿又推向了我的饭碗。

“我是真的不喜欢吃。”我说着又推了回去，可心里乱糟糟的，慌乱之中竟然把两根鸡腿推到地上。我顿时傻眼了，忙蹲下身子要捡起来。

叶颖说：“反正你也不愿意吃，还捡它干什么？”

我触电一般抽回即将接触到鸡腿的手，抬起头勉强笑了一下：“是啊。”

“真可惜啊！”莫豆突然到了跟前，“香喷喷的鸡腿就这样扔掉了？浪费啊！”

叶颖白了他一眼，说：“一边凉快去。”说完，她把一个优美的背影留给了我们两个尴尬的男生。

此时，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种难以名状的滋味涌上来。

莫豆猛地端起剩下的半碗米饭，顺手丢在餐桌上，晃着身子走出了餐厅。

三

临近运动会，我心里打翻的五味瓶还在晃荡着，很不舒服。我一直在反问自己为什么要放弃这次比赛。

晚饭时，满腹心事的我几次把夹起的菜长时间地悬在半空。

知子莫若父。爸爸知道我内心的矛盾，不得不开导说：“‘退一步海阔天空是什么意思，你是知道的。咱来城里干啥来了？要是为了跑步，咱就到后山梁子野去。俗话说得好，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我沉思了一会儿，放下手里的筷子，不声不响地走出屋子。

第二天上午，我在每堂课上都举起手说：“老师，我要去洗手间。”

下午放学后，我走进老师办公室，吞吞吐吐地说：“老师，我今天一直闹肚子，恐怕……”

我想借闹肚子推掉运动会。可是，班主任有些心急，没听我讲完下文，忙说：“现在怎么样了？明天在家休息一天，或者去医院看看。运动会已经迫在眉睫，咱们班能不能拿第一就看你了。”

我没敢正眼看老师，只得把想好的话憋在肚子里，后悔昨晚偷偷喝了一夜的冷水。

班主任说：“回去好好休息。”

我“嗯”了一声，说：“老师，再见。”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想，自己是哪只脚先迈出老师办公室的。我两腿沉重地走着，直到进了家门，还是没有弄明白。

四

关于哪只脚先迈出老师办公室的问题，困扰了我好几天。因为运动会开始了，我的大腿和思维就只能归于跑道了。

发令枪一响，我率先冲了出去，跑过几圈后，一直领先。在同学们的加油声中，我感觉脚步很轻，每圈都特意地看了看啦啦队里的同学们。叶颖突然站起身，挥舞着手里的一条红色丝巾，不停地喊“加油”。

我顿时充满力量，在跑道上遥遥领先。这与叶颖的加油可能没关系，但肯定和兜里的那几块巧克力有关，巧克力是叶颖硬塞進我兜里的。

我思绪跑偏时就被班长“豆芽”反超了很远。看到莫豆手舞足蹈地喊叫，也看到叶颖的焦急，于是，我加快了步伐，跑了半圈后再次领先于“豆芽”。

最后一圈，所有的队员都开始冲刺，包括我身后不足十米的“豆芽”。

我开始前倾身子，眯起眼睛，猛力地摆动起胳膊，努力加快步伐，向前冲。快到终点线时，我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跌倒在地上。

等睁开眼睛时，我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满眼都是老师和同学们的焦急和惊慌。

后来，班长“豆芽”和莫豆走进病房时捧着一束鲜花，被叶颖气呼呼地扔在地上。“豆芽”一直道歉，说不知道莫豆送鞋子的事情。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讲义气。可你不能这样做啊，太危险了！” 莫豆也检讨着自己。

“别玩小孩子把戏了。我看到假惺惺的家伙就恶心。” 叶颖好像吃了碗红辣椒，火气十足。

“不怪他们。”我苦笑了一下。其实，我真不怨他们。因为跑了几圈后，我就发现自己的鞋带松了。可是，我没时间停下来把鞋带系紧，担心会被很多人甩掉。当我冲刺时，又忘记鞋带的问题，于是踩到了。

经历这件事之后，我明白了，遇到事情不能逃避。不管结果如何，只有自己全力以赴去做，才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