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买书，暑假卖瓜挣了8万元

王道生

上中学时，学校的宿舍是由一个大仓库改造的。那个床太大了，从墙这头一直到墙那头，是用木板钉成的大通铺，并排睡40个人。上面还有第二层，也是睡40个人，在这两层大通铺的对面是同样的两层，也就是说一个大房子里共住160人。除了宿管老师管得严之外，还有一件事让我多少年都忘不了。

有一天上午，我发现一位高二同学的铺位上放着一本我从未见过的厚书。好家伙，足有我的语文课本十个厚。那天我从下午下课就趴在那位同学的铺位上，好奇地翻看那本书。封面上《铁道游击队》几个大字格外醒目。翻开目录看，“王强夜谈敌情”“刘洪飞车搞机枪”“松尾进苗庄”……章章勾人心魄;翻开正文看，页页扣人心弦。自从上学认字，从来没见过这么令人心动、勾魂摄魄的书。进了书的世界，忘了书外的一切。直到转天中午饭后，那位同学回到宿舍从我手中拿走那本书，我才如梦初醒。

“老大哥，这叫什么书？太好了！”

“这叫长篇小说。”他一字一顿地说。

“你這本长篇小说，能借给我看看吗？求求你！”

“不行，我是用借书证从区图书馆借来的，不按时归还，就取消我的借书资格了。”

“那，有卖的吗？到哪儿能买到？”

“新华书店有，你自己买一本更好。”

当天，我没吃午饭就跑到新华书店询问。一问定价，一万三千元（旧币，相当于新币1元3角）。我对着那本书眼巴巴地看了一会儿便退了出来。当时我上学连伙食费都是靠人民助学金，还是先回去上课吧！

那个星期天，我跑回27里以外的家，兴冲冲地对母亲说：“妈，我看见一本特别好的书，专门写铁道游击队打鬼子的。我简直着了迷，给我买一本吧！”妈妈非常爱我，并以我考上中学而荣耀，她毫不犹豫地说：“买，买！妈就给你买一本，妈就喜欢你爱读书……多少钱一本啊？”

“一万三千元。”

“啊？这么多钱啊！”妈的表情一下子惊讶地凝固了，“这么贵的书，连听都没听说过。妈哪有这么多钱啊！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等到秋后把地里的玉米卖了，妈妈说什么也要给你买一本。”

我知道妈实在是没有钱给我买这么贵的书。回到学校，每天上午我把作业写完，就跑到新华书店，对店员说：“同志，把《铁道游击队》拿来给我看看。”

我站在柜台前或蹲在书架下，一看就是几个小时。看到第三天，店员不给看了，对我说：“小同学，我们这里是新华书店，不是图书馆阅览室，你天天来看，把书看脏了，我们就不好卖了。”我只好恋恋不舍地走开。

放暑假了，我回到家，看见几个同班毕业的小学同学挑着担子卖香瓜，这给我的心里点亮了一盏灯。我对他们说：“让我跟你们去卖瓜吧！”他们说：“我们没出息才卖瓜，你考上了中学还去卖瓜，不怕别人笑话吗？”我说：“挣钱买书读，有什么丢人？不怕！”

从第二天开始，我每天凌晨三点钟便与伙伴出发去瓜地，头顶着天上的星斗，脚踩着田间的小路，到瓜地挑瓜摘瓜先吃个饱，再装满篮子过秤交钱，挎在胳膊上，走上七八里地到砖厂去卖。晨露打湿了裤腿和鞋子，汗水浸透了衣衫，两只胳膊压得红肿。到了中午，烈日晒，地面烤，腰酸腿疼真叫苦。但只因想着买书便都能忍受了。一个夏天，我净挣了八万元（合新币8元）。第一件事就是到城里买了一本《铁道游击队》，剩下的钱到沈阳南湖市场买了一个矿石收音机，从此可以收听电台的长篇小说连播和电影录音剪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