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天一阁
2020-07-31仇士鹏
仇士鹏
好蓝的天!
到宁波旅游,刚出地铁站,我便由衷地感叹道。深吸一口气,让肺泡和天空同享一片湛蓝,于是心情也变得分外晴朗。
把行李放在民宿,沿着月湖缓步向前。湖面波光粼粼,如碎语浮沉,浅亮的天蓝在湖水中蓄积,便融成了更深沉的靛青。它仿佛有着一种让人沉静的力量,细微的水声时起时落,带走了一路的舟车劳顿,也给心灵来了一次温柔的按摩。
不久,到了天一阁。清代学者阮元说:“范氏天一阁,自明至今数百年,海内藏书家,唯此岿然独存。”这是中国藏书文化的代表之作。记得梁启超有一句名言:“只有读书可以忘记打麻将,只有打麻将可以忘记读书。”在麻将的起源地宁波,参观天一阁,想来也别有一番趣味。
似乎文人和书房总有着不解之缘,比如归有光的“项脊轩”,刘禹锡的“陋室”,杜甫的“江南草堂”,而范钦则将他的书房取名为“东明草堂”。因为所藏书过多,范钦便新修了一书楼,这就是天一阁。
刚进门,便被一圈素雅的围墙吸引。灰白色的墙上,泛着雨雪留下的潮湿的痕迹,静立在蓝天之下,袒露着古老的时光。石头是时间最亲密的伙伴,虽然我读不懂它的语言,但仍能感到一份古意,被围墙裁剪了下来,存放在我的心里。于是,我也共享了这份淡看流云的心境。
草堂前,是范氏故居,内部是明代书房的布局,范钦分家授书的场景被固化成了塑像展现在世人眼前。范钦去世前,将家产分为藏书和万两白银两部分。長子范大冲主动选择继承了那7万余卷藏书,还拨出自己的部分良田,用田租充当藏书楼的保养费用。这也形成了天一阁“代不分书,书不出阁”的祖训。范大冲还建立了一系列族规,比如规定藏书归子孙共有,非各房齐集书橱钥匙,不得开锁。范氏后人更是立下禁碑三种,条款十五项,只为能确保“书不出阁”,文化传承的艰辛可见一斑。
往前走,到了千晋斋。据悉,民国期间宁波城墙拆毁时,出土了大量汉晋以来的古砖,人们纷求珍藏,甬上学人马廉访求最多,仅藏晋砖就达千余块,因此称其藏室为“千晋斋”。后来捐赠给天一阁,天一阁特辟一陈列室,仍采用此名。这里汇聚着宁波本地藏书家捐赠的大量书籍,是私家藏书百川归流的标志。
在馆中,还得闻一件趣事。因为马廉专门收集被轻视的小说戏曲,因此把藏书室叫做“不登大雅之堂”。多率性的名字!这是文人的固执,也是藏书家的幽默。
站在天一阁前,我突然想到了《藏书之家》里的范容三跪,“饥藏书,一字一句且为肉;寒藏书,一张一页但为裘。孤藏书,一册一卷援为友;忧藏书,一籍一典解以愁;喜藏书,一匣一箱但为宝;乐藏书,一楼一阁且风流!”
我想,中国的文化之火之所以星星不绝,正是因为这些默默无闻,如同旧的线装书一样偏居于历史一角的藏书家,用最大的赤诚、热爱与努力,保存下了大量珍贵书籍,才让文化的脉搏始终强劲有力。
若去宁波旅游,走进天一阁,闻一闻芸草的清香,听一听历史的回声,你会感到一个古老民族对文化的渴求与守护。一枚落叶飘过范钦的铜像,我分明看见他的身上泛起一种神圣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