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事件引发美国新一轮种族问题思考

王波

2020年5月30日，因白人警察执法不当导致黑人弗洛伊德死亡，美国首都华盛顿爆发了大规模的抗议示威活动。

5月25日，46岁的黑人乔治·弗洛伊德在美国明尼苏达州的明尼阿波利斯市因涉嫌流通假钞被警方逮捕，之后被警察摁在地上，用膝盖压住脖子，他一边挣扎，一边喊着：“我无法呼吸。”这样的呼喊持续了8分46秒，他失去知觉，送往急救中心后宣告死亡。

据媒体报道，过去10年，美国共发生一万多起警察执法致死事件，黑人男性死亡率是白人的2.5倍，其中仅百名警察受到指控，最终30多人定罪。弗洛伊德事件发生后，在全美迅速发酵，引发上百个城市爆发示威游行，甚至出现大规模骚乱。该事件的发生引发了人们对美国种族问题现状的新一轮思考。

种族问题一直是一个火药桶

2008年，美国迎来首位黑人总统奥巴马，这是黑人民权事业划时代的进步。然而，一人升天并不意味着仙及鸡犬。黑人问题没有一夜之间彻底解决，它依然是美国社会一个火药桶，随时可能引爆。从奥巴马时代到后奥巴马时代不断爆发出来的种族冲突就是美国种族关系的现实。

2014年7月17日，43歲的黑人烟贩埃里克·加纳被疑非法出售免税香烟，被警察按倒在地，背后锁喉，患有肥胖症和哮喘病的加纳心脏病发作死亡。据当时媒体报道，1988年以来，加纳曾被捕31次，最近一次是在当年5月，也是因为非法出售免税香烟。2009年以来，加纳9次因同样罪名被捕。根据路人现场拍摄到的视频，加纳最后一次被捕时嚷着：“每次你们见到我，都质询我。我厌倦了。今天这一切该结束了。我在意我的生意，快离开我。我没做错啥……我无法呼吸。”加纳之死引燃“黑人的生命也是命”运动，在这次弗洛伊德事件引发的示威活动中，人们打出了同样的标语。

2014年8月9日，黑人迈克·布朗在密苏里州的弗格森小镇被警察射杀。布朗事件引发了大规模骚乱，包括白人在内的各方人士纷纷前往支援，州政府最后动用国民警卫队维持秩序。布朗事件并没有因为当时总统是相同肤色的奥巴马而很快偃旗息鼓，骚乱和动荡持续很久。奥巴马派黑人司法部长霍尔德前往处理危机，并反复强调，政府将依法处理。奥巴马非常明白自己政治身份的代表性，他代表的不仅仅是黑人，更多的是支持他的白人。

类似事件还有很多。2014年11月22日，12岁的黑人少年塔米尔·赖斯在俄亥俄州的克利夫兰一个游乐场挥舞玩具枪时被杀。2016年9月16日，40岁的特伦斯·克拉彻在俄克拉荷马州的塔尔萨被警察开枪打死。同年9月20日，43岁的基斯·拉蒙特·斯科特在北卡罗来纳州夏洛特市被警察打死。2018年3月18日，22岁的黑人青年斯蒂芬·克拉克在加州萨克拉门托市自家祖母的后院被警察枪杀。今年2月，佐治亚州港口城市不伦瑞克的25岁黑人青年艾哈迈德·阿尔伯里在跑步时被白人居民射杀。

这些事件发生的原因是复杂的，种族问题只是表象。由于执法警察或罪魁祸首主要是白人，因此很容易与白人对黑人过度执法和种族迫害联系起来。特别是，美国人在种族和性别等问题已形成极左“政治正确”思潮，往往导致人们不去认真反思和探究问题的深层次原因，过多被表象左右，简单地把问题归结为种族歧视，导致问题久而不决。比如，倡导“政治正确”的极左势力往往把黑人高失业率认为是白人不雇佣黑人造成的，是白人种族主义政策造成了黑人贫困。由于担心被扣上“政治不正确”大帽，人们不愿去讨论深层次的经济转型、全球化、技术进步等一系列社会变革带来的社会转型以及由此而引发的中下层民众的贫困和焦虑。加上社交媒体发达，人们的情绪很容易被媒体煽动和左右，看不到事实和真相。在这个后真相的社会，小事很容易酿成大事，甚至引发社会动荡和重大危机。

自发的隔离现象依然存在

有些美国人一度认为，奥巴马历史性地当选为美国总统，标志着美国的种族关系进入了一个新时期——黑人等少数族裔已经完全和白人一样平等。这种美好愿景只是少数人的一厢情愿。恰恰相反，美国社会的种族隔离现象在一定程度和范围并没有因为奥巴马当选总统有所改善，相反日趋严重了。表面上看，美国的工作场所已实现种族融合，但是日常生活中自发的隔离现象依然如故。

2009年2月18日，被奥巴马任命为美国第一位黑人司法部长的艾瑞克·霍尔德就司法部“黑人历史月项目”发表讲演。霍尔德道出了当前美国种族关系的真相：“工作之余，黑人和白人并无实质性互动……周六和周日，某种程度上，今天的美国和50年前的美国相比，并无很大区别。这的确令人沮丧。”表面上看，美国在种族平等问题上取得了实质性突破：选出了第一位黑人总统，任命了第一位黑人司法部长，甚至之前还出现了黑人五星上将、参联会主席、国务卿鲍威尔以及黑人女性国务卿赖斯……但这并不意味着数百年来美国长期存在的种族问题一夜之间迎刃而解了。这正是美国社会种族关系的现状，是不得不面对的黑白关系现实。

因此，媒体经常曝光针对黑人的不平之事就不足为奇了。这次弗洛伊德事件又掀起一个高潮。前总统奥巴马已就弗洛伊德事件多次发声。5月29日，他表示事件“发生在2020年的美国是不正常的”。6月3日，奥巴马又公开讲话，表示看到那么多人站出来反对种族歧视，非常欣慰，认为国家将变得更好。

动用军队干预不被认同

不得不承认，特朗普上台以来，美国的种族问题更加激化。特朗普是近年来美国极右翼势力“茶党”运动的主要支持者之一。竞选时候，他得到“茶党”大力支持。上任以来，特朗普一直大打种族牌、移民牌，鼓吹白人至上，排斥外来移民。弗洛伊德事件一出，特朗普不是想着如何妥善解决，而是一下子采取强硬措施，这和他在种族问题上的一贯立场不无关系。

6月1日，特朗普在白宫玫瑰园发表全国电视讲话，称将动用军队迅速平息骚乱，同时，他建议各州动用国民警卫队，以压倒性优势尽快止暴。6月1日，美国共有26个州以及首都华盛顿特区启用国民警卫队应对全国范围内的示威活动。虽然动用军队处理种族冲突，特朗普不是第一人。早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黑人民权运动此起彼伏，总统就多次派出联邦军队保护黑人合法权益。比如，1957年，阿肯色州小石城发生反对取消学校种族隔离的暴力抵抗事件，艾森豪威尔总统派出军队去维持法院判决，保护黑人学生。

在1962年和1963年的民权危机中，肯尼迪总统派出联邦法警，征召国民警卫队，并动用联邦军队干预。按照美国法律，国民警卫队平时归州长指挥，特殊情况下，作为武装力量总司令的总统有权征召州的国民警卫队，把它置于联邦管辖之内。

但美国政府这几次出动军队干预，主要是为了保护黑人合法权利，保护黑人和平集会和请愿权利。1992年，由于白人警察殴打黑人罗德尼·金的不公正裁决，引发洛杉矶大骚乱，并蔓延到各州。克林顿总统征召了国民警卫队，坚决压制骚乱。与特朗普不同的是，克林顿本人是黑人民权的坚定支持者。

此次特朗普扬言派军队制暴，恢复秩序，这是总统的权力。他可以动用联邦军队，也可以征召国民警卫队。但是，特朗普动用军队想对付的主要是黑人以及支持黑人平等权利的美国人（当然也有些是暴乱分子），这也是为何美国很多政要和前政要以及军方公开反对的原因。如果动用军队，特朗普和之前艾森豪威尔和肯尼迪派军队保护黑人完全不同。特朗普如果这么做，就回到了历史上南方白人的做法，和历史上的白人种族主义分子没有任何区别。这只能进一步加深美国的种族矛盾。由于受到各方反对， 6月7日，特朗普下令国民警卫队撤离华盛顿，表示首都抗议活动已较为平和，处于可控状态。

治标更得治本

由于“政治正确”思潮和社交媒体推波助澜，种族问题愈演愈烈。当下，街头暴力事件频发，有些城市实行了宵禁。9.11以后，为了对付恐怖分子，加上普通美国人拥有持枪权，美国警察装备愈加军事化，执法致死事件时有发生。这次特朗普打着制止骚乱的旗号又出动了国民警卫队，有人认为，美国可能再次发生内战。内战的说辞有点耸人听闻，危机早晚会结束，但是种族冲突的创伤将长期留在记忆中。美国人已用南北战争这么血淋淋的代价宣示联邦不可分割。当下虽有太多杂音，暴力事件也频发，但是美国毕竟是一个法治国家，最终一切问题要回归到法律方式解决。

6月8日，民主党在国会提出一项大规模整改警察执法程序和问责的法案。在公布法案之前，参众两院民主党人在国会大厅单膝下跪8分46秒，这是弗洛伊德被警察摁倒在地的时间，象征着警察的残酷与暴力。众议院议长佩洛西表示：“必须进行结构性改革。”特朗普则发推反驳道：“我要的是法律与秩序！”特朗普认为，99%的警察是伟大的。因此，他不会削弱警队。

6月9日，共和党控制的参议院全票通过查尔斯·布朗出任空军参谋长，这是美军史上首次由非裔担任该职务。参议院主席、副总统彭斯主持了投票。特朗普发推自夸：“我任命的首位非裔空军参谋长获得参议院批准。这是历史性一天。我将与布朗将军更紧密地合作，他是一位爱国者和伟大的将军。”有评论称，特朗普这么干，是想借此挽回一定的社会舆论，平息种族矛盾。

根据宪法，美国公民有和平請愿的权利，暴力骚乱不合法。由于新冠肺炎肆虐，美国一开始没有很好地控制疫情，导致一大批美国人感染病毒，且有进一步扩大趋势。抗疫、种族冲突成为特朗普大选前的严峻大考。突如其来的疫情，特别是由于缺乏有效应对，让美国经济严重滑坡，很多人失业，少数族裔等弱势群体受害最严重。在这种情况下，弗洛伊德事件犹如星星之火，迅速燎原。人们对现实太不满了，怒火需要宣泄。

其实，弗洛伊德事件不只是种族问题这么简单，如果仅把它看做种族问题，这就成了“政治正确”了。特朗普应该认真反思，在思考如何解决种族矛盾的同时，去解决其他更严重的深层次的社会矛盾和制度问题。治标更得治本，强硬态度和武力方法不是首选。当前，特朗普尤其需要倾听民众的呼声，关切他们的诉求，并通过法律手段处理骚乱，恢复秩序。

2020年6月13日，在美国旧金山市政厅附近街道的地面上，人们用黄油漆涂写巨幅字样：“Black LivesMatter”（黑人的命也是命），抗议明尼苏达州白人警察暴力执法致非洲裔男子乔治·弗洛伊德死亡。

据说，弗洛伊德的弟弟到哥哥被害现场后，一方面感谢人们的支持，另一方面呼吁人们去投票。投票，应该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是着眼于未来的选择。事实上，在20世纪60年代黑人民权运动中，肯尼迪政府当时采取的一大策略就是鼓励黑人投票，用合法手段、和平方式改变命运。

早在2014年弗格森小镇黑人青年迈克·布朗被杀，人们在抱怨白人警察暴力执法的同时，也看到一个不争的事实：黑人不关心政治，投票率很低。弗格森小镇人口2/3是黑人，但镇长是白人，小镇6名议员中有5名是白人，教育委员会全是白人。警察局里53名警官有50名是白人，警察执法稍有不慎，就容易造成种族冲突的表象，被扣上“政治不正确”的帽子。因此，黑人要想改变命运，要出来投票，参与管理。正如一句名言所说的：“我们不靠子弹去战斗，我们依靠选票来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