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一飞的诗 [组诗]

费一飞

无 题

有一天下午

我专门跑到普陀

请教一位大师

怎样跨进寺门

大师跟我讲了很多

我似懂非懂

不忍心打断他，那么多

听上去很像哲学的道理

他的茶有点粗苦

我假装喜欢简饮

一直把苦涩喝得很淡

让他相信，我有点佛缘

送到门口

我又直接地问了一遍

大师，先出左脚

还是右脚

夜 读

夜读是一种奇妙的时刻

总有一些细小的声音

一点点，一滴滴地

钻进困顿的神经

比如这本书

悟不透言外之意

却能听见著书人，很久前

那声冥思苦想的叹息

远处有一个孩子降生了

在夜色里嘤嘤啼哭

就在今晚，肯定

又一片树叶落到了地上

自己的那些文字

藏到哪里去了，隱隐约约

许多路途上的脚印

被风吹来吹去

比如故事里有一个村庄

似曾相识，走进书房

伏在红烛跳动的案头

读着读着，睡熟了

看见一群羊

一片山坡上，看见一群羊

我停留了下来

坐在它们旁边，感到亲切

它们一点都不像云

白得怎么样，飘过怎么样

也不是草长高了，风吹什么的

那都是别人歌里的浪漫

我看到的是一片沉默

沉默地吃草，站立，等候

互相交换位置，然后继续吃草

并不关心我的到来

偶尔抬头看一眼

我刚要作出表示

它们已低头吃草

它们在这里生长，繁殖，排泄

一生的目的好像就是为了吃草

活得纯粹，心甘情愿

表情既放松，又懵懂

像我坐着的这块石头

既像老人，又像孩子

善良地等待命里的结局

——我不忍说出口

这时突然醒悟到自己的悲哀

因为我也属羊

今年正好本命年

听

这时有风

秋叶如雨

我也是其中的一页

送走了鲜花

送走了果实

也送走了自己的年轻

无声地坠落

等待阳光

对我批阅

我默默地听着

在意这一刻

但不会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