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医传奇

任宏伟

清乾隆年间，昌州城里的大富翁周鑫荣家的大公子周志广得了怪病，请遍了郎中也治不了。

想当年周鑫荣的父亲也得过此病，缠绵病榻两三年，结果英年早逝，所以周鑫荣十分焦急。

眼看长子就快病死了，万般无奈，周家出银千两张榜招贤。

榜文贴出去的第二天下午，城里的穷秀才关天礼揭了榜。人们只知道关秀才夜夜苦读，却始终考不中举人。除此之外，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弹琴，弹琴时还特别投入，时而哭时而笑，被人认为是疯子，却从来不知道他还会治病，难免议论纷纷。

关天礼来到周府，周家老小也是一脸疑惑，周鑫荣皱眉说：“名医都治不了的病，你又能有啥办法？”

关天礼解释说，他祖上曾在宫里当过乐医，技术高超，祖上又结合实际病例做了改良增删，医术入神。至今家里还藏着一本乐曲治病的秘籍药疗秘方，祖上毕生所学的精华，都在这本书里。

见关天礼一脸严肃，周鑫荣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带着他进了病房。

只见躺在病榻上的大公子周志广面色苍白，瘦得和骷髅差不多。关天礼问周志广：“哪里不舒服？”周志广也说不出哪儿难受，只是夜夜难眠，食欲不振。

关天礼又了解了病人一些其他症状，说这病的症状和治疗手段那本书上有，他想弹首曲子试试看。

琴声一响，曲调舒缓轻柔，周志广觉得阵阵困意来袭，不一会儿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上午，醒来后觉得精神好了许多，连声喊饿。关天礼又根据祖传秘方开了药方，周志广服后，更见精神。

自那以后，关天礼天天晚上到周府弹琴，周志广的睡眠质量大大改善，又有了食欲。经过两个月治疗，周志广彻底康复。

周鑫荣连连慨叹，要是当年父亲也用这乐医治病，没准不会走得那么早！他很讲信用，二话没说命人把一千两银子送到关家。

周家两个家丁抬着一个大箱子穿街过巷，路人纷纷停步观看，嘴里不时发出“啧啧”声，连连赞叹发财也不是一件难事。

见到银子，关天礼和老婆何氏心花怒放，恨不得夜里都搂着银子睡。

这天夜里，何氏哄儿子关小虎睡着后，两口子商量这么多银子该咋花？买宅院置地还是开店经商。正在分派，突然敲门声响起。

关天礼十分不满地问：“谁？这么晚敲门是何道理？”

屋外人冷哼一声：“我是周府的家丁，周大公子突然不行了，周老爷让我过来请先生赶紧去瞧瞧。”

关天礼惊出一身冷汗，忙拔掉门闩开了门。三个持刀的蒙面人立刻挤进门，威胁关天礼马上把银子交出来。

关天礼吓坏了，只得手指一个箱子说银子藏在里面。一个蒙面人用刀指着关家三口，另两个打开箱子取出了一包包用布包成小包的银子，那些布都是何氏亲手织成预备过年用的。显然三个歹徒是有备而来，他们把银子分成三份装进三个口袋。为防不测，他们还把关家三口捆起来，堵住嘴后才离去。

第二天早上，一个邻居来串门替关家三口松了绑。关天礼又气又急，也顾不得周身疼痛，跑到衙门报了案。

昌州知县马德仪接到报案后，立即赶到现场调查。然而因关天礼收银子的事儿知道的人太多，三个歹徒也都没有明显特征，此案查来查去也没查出结果。

一晃半年过去，关天礼靠乐曲治病开始小有名气，逐渐有人请他去治病，虽然效果各异，收入不定，但小日子也过得很滋润。

这天，周府又派人来请关天礼，说周鑫荣的二儿子周志大也得了和周志广一样的病。看来，周家是有这个病的根儿呀。

关天礼心中暗喜，心想，周家出手大方，發财的机会来了！这次要吸取教训，治好病后就让周家秘密地把银子送来，然后再藏好。

关天礼来到周家，不等周鑫荣开口，就提出了要求：“治疗费加倍，我保证治好二公子的病。”周鑫荣有点儿吃惊但还是点了头。

转眼三天过去，周志大的病已有所起色。

关天礼兴冲冲地回到家，一进门看到何氏在哭，忙问妻子为何事悲伤？

何氏说，小虎下午出去玩儿，直到傍晚也没回家，她很担心，准备出门找儿子。谁知她刚锁好门，突然一支箭飞来射到木门上。箭上插着封信，粗通文墨的她看过信才知道，儿子被绑架了。

关天礼大吃一惊，忙问：“绑匪要多少银子放人？”

何氏叹了口气把信交到丈夫手里，关天礼把信拿到油灯下细看：

关天礼，我是周志大的仇人，如果你想让关小虎活命，就甭给周志大治病。如果七天内，周志大还没去见阎王，你就准备给儿子收尸吧！

关天礼急得驴拉磨一样原地转了半天，又拿出那本秘籍反复看了多遍。

第二天晚上，关天礼照例去治病，与以往不同，他换了首曲子，一曲弹罢，周志大很快进入梦乡。

第三天中午，关天礼正在家吃饭，突然周府管家跑来说，周志大一直睡到现在还没醒来。

关天礼心中明白，一定是前晚那首曲子起了作用。他故作惊慌，跑到周家安慰周鑫荣说：“周老太爷不必担心，我再弹首曲子，二公子必会醒来。”

周鑫荣点点头，关天礼开始弹琴。他刚弹了没几下，周志大就开始抽搐，屋外观看的人都以为周志大快醒了。谁知关天礼又弹了一会儿，周志大竟抽搐加剧，最后抽着抽着就不动弹了。周鑫荣忙走过去探了探周志大的鼻息，已没了呼吸。

周鑫荣怒目圆睁，抡起拐杖朝关天礼头上打去：“好你个庸医，竟把我儿子害死了！”

周家人怕周鑫荣盛怒之下把关天礼打死，纷纷劝周鑫荣停手。

周鑫荣瞅了眼头破血流的关天礼，命两个家丁把他绑了去见官。

知县马德仪接到报案后，立即带着仵作赶到案发现场，仵作简单验了下尸，确认周志大已经死亡后，周家上下就忙着为周志大操办起了丧事。

因还有其他公务，此事过去三天后，马德仪才开始审案。

关天礼被带上大堂后，马德仪惊堂木一拍，大喝一声：“关天礼，你医术不精，治病不成，反害人性命，该当何罪？”

马德仪原以为关天礼会认罪服法，谁知关天礼脖子一梗，竟说知县冤枉他。

马德仪冷哼一声：“大胆狂徒，周志大的尸体本官亲眼所见，你还敢抵赖？不动大刑，料你不肯招认。来人呀，先打他四十大板。”

两个衙役把关天礼按倒在地，正要打板子，突然周府管家跑来说，周志大复活了。

马德仪惊得目瞪口呆，片刻后，才问管家到底咋回事儿？

管家说，周志大的棺材停在院中，谁知今天中午，棺材中竟然有了动静。人们都以为是诈尸，吓得四处逃窜。

周鑫荣走近棺材，脸贴着棺材听了听，吩咐家丁快把棺材盖撬开。家丁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周鑫荣不顾年迈体虚，亲自取来工具撬开了棺材盖。

移开棺材盖，周志大竟然坐了起来：“憋死我了！”

马德仪一怔，突然想起刚才关天礼喊冤的事儿，于是他问关天礼：“看来你早就知道周志大没死。快说，你故弄玄虚，让周志大假死棺中是何用意？”

关天礼这才说出真相。原来，儿子被绑后，关天礼心急如焚，他也想过报案，但又怕报案后官府救不了他儿子，反而害了儿子的性命。但如果按照绑匪的要求不但不治病，还得要了病人的命，他又实在下不去手。

实在想不出万全之策，关天礼无奈地翻起了那本祖传秘籍。他一连翻了几遍，突然眼睛一亮，他看到有首曲子名字居然叫“假死咒”。

毕竟让人假死有危险，关天礼不敢直接拿周志大的性命开玩笑。他略一思忖，就用自家养的几只鸡做试验。他仅弹了一小段，几只鸡都进入了假死状态，他找来一根针在一只鸡的腿上狠扎一针，那只鸡就神奇地复活了。

试验成功，关天礼与何氏商量好计策后依计而行。和他想的一样，周志大进入假死状态后，周家果然把他送交官府处理。

关天礼被关进大牢的第二天早上，何氏重金贿赂狱卒见到丈夫。当初两口子商量好，如果关小虎被放回家，何氏就穿红鞋。关天礼看到妻子的一双红鞋，这才放了心。

马德仪的脸色缓和下来：“绑匪的那封信还在吗？本官要通过笔迹查出绑匪。”

关天礼说信在何氏手里，马德仪命人让何氏带信来见。何氏把信拿来，马德仪凝神细看，但见信的字迹遒劲有力，挥洒自如，看着有点儿面熟，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县令拿着那封信，翻来覆去也想不出是谁写的，于是来到周鑫荣家，想问问他能不能提供点儿线索，可他进了客厅落座，一搭眼就看见了一幅和勒索信一模一样字迹的书法，而落款居然是周家大公子周志广！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周志广被押上大堂，马德仪惊堂木一拍，问他周志大和他有何怨仇，为何要致亲兄弟于死地？

周志广招认说，周鑫荣一向偏心，总在人前夸赞周志大，言来语去的，流露出以后周家这份家业要靠次子才能光大。而周志大仗着父亲的宠爱，从不把他这个兄长放在眼里。日久天长，他就对周志大有了恨意。周志大生病后，他暗想，如果单身未婚的周志大病死，他就能继承全部家业了。

马德仪审案向来严谨，他命人把关小虎找来辨认绑他的人是否是周志广。关小虎被带上大堂后说，绑他的人是两个壮汉，不是又瘦又高的周志广。当时他被两个壮汉用麻袋装着关进一个小黑屋，在屋里他还看到他娘曾经织的布片。

马德仪明白，周志广很可能是幕后指使者，他手下一定还有同伙，有可能夜入民宅，持刀抢劫关天礼那起案子也是这伙人干的。

马德仪惊堂木一拍，问周志广两起案子是否都是他派人干的。

周志广开始喊冤叫屈，直到衙役们到他家地下室搜出包银子的布，周志广抵赖不过，只得承认，他确实是幕后指使人，另外两人都是他的酒肉朋友，赵七和马二黑。

周志广说，关天礼治好他的病不假，但他认为关天礼收费不合理，他只不过弹了两个月琴，就索要了一千两银子的诊费，越想越气，这才伙同赵七和马二黑实施抢劫。

赵七和马二黑被带来后，很快招供。马德仪依法对三人判了刑，并从三家搜出银子交还关天礼。

真相大白，关天礼暗暗心惊，在心底发誓，以后就算碰上疑难杂症，也不敢再漫天要价了。

赵、马二人被关进牢房后，每隔一段日子还有亲人探监;周志广因做事太毒，亲人们谁也没看过他。他又气又怒，沒过多久怪病又犯了，他夜夜难眠，食欲不振，这回再也没有乐医为他治病，最后瘦得骷髅一样，就此一病不起，也算是应有之报了。

选自《民间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