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球

张馨月

小区里种着两排银杏树，秋风起，一树树金黄飒飒。而我，最喜欢在慵懒的午后，躺在树下的长椅上，一卷在握，消磨悠闲的寂寞时光。金风瑟瑟，斜阳斑驳，打破这寂寞的，只有在树上玩耍的“黑球”了。

黑球是一只野猫的名字，这个名字背后还有一段有趣的小故事呢。初夏的夜晚，我在小区里散步，无意间被垃圾桶里一根飘摇的黑穗吸引。我好奇心大起，蹑手蹑脚地潜过去，拇指和食指快速一捏，突然觉得捏了空，垃圾箱里“咕咚”一声，好像风箱被锤了个大洞，一团黑影，挟着锐风，“刺啦啦”地从我脸上刮过。妈呀！我一个趔趄，惊魂未定。

待到“砰砰”的心跳声平静下来，我回忆起来，那是一只寻食的黑猫。心中顿生温情，立刻回家寻了些剩鱼，胡乱用煎饼卷了，放在那只黑猫最后消失的冬青丛下。我躲在一边，正感到不耐烦，煎饼卷突然动了一下，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从冬青缝隙里小心翼翼地伸出来，又连忙缩回去。等了半天，似乎觉得没有危险，小爪子搭在煎饼卷一头往后一拨拉，煎饼卷就消失在树丛后，只剩下半截黑尾猛地一晃。

第二天晚上，我照旧在原地放了一些食物。它似乎稍稍放松了警惕，露出半截猫身。两只绿眼泛著幽光，通体黝黑，无一根杂色，仍旧快速而粗鲁地叼走了食物。渐渐地，我和黑猫就熟络了。我给它取名叫“黑球”，投食时轻轻唤它，可它却不领情，只是看我的眼神渐渐柔和，也敢在我的注视下用它那可爱的粉红色小舌头舔咬食物。

它渐渐粗壮起来，毛色油亮，行动敏捷。吃完食物后，它也会在我裤腿边撒娇似的绕圈，若有似无地蹭两下，“喵呜”地叫几声，声音雄浑而略显稚气。许多次，我在散步时，隐约能感觉到它在后面跟踪我，回头再唤时，却千呼万唤不出来。

想到这里，我嘴角不禁露出微笑。抬眼望去，在枝叶之间，黑球蜷着身子，像一张弓，四只爪子都按在枝条上，那条长长的粗尾巴垂下来，轻轻晃动，似乎在钓鱼。一颗熟透的银杏果随风飘荡，“啪”的一声落下来，黑球吃了一惊，“呼”地弹起来，眨眼间已跃到另一根树枝上。我轻柔地呼唤：“黑球！黑球！”它倒转了身子，头下脚上顺着树干向我爬过来，靠近了，盯着我的双眼，似乎想看出什么。我伸出双手，迎了上去。它忽而退了一步，我眼前一花，它已调转身子，那条毛茸茸的尾巴垂到我的手心里，轻轻地扫来扫去，痒痒的，我忍不住“咯咯”笑了。

日影西斜，远处传来“咕咕”的鸟鸣，两只斑鸠在草丛边觅食。风从地上掠过，卷起落叶，瑟瑟有声，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的杀气。黑球正蜷卧在树荫下一堆土丘后面，它向前伸着脖颈，两耳竖起，眼睛眯着，左肩耸起，右肩伏下，左腿蜷缩着，右腿伸长蹬着地，肚皮紧贴着地面。它以一种不易察觉的动作，交换四肢姿势，缓缓靠近猎物。风忽然大了些，眼前腾起一蓬细尘，一道黑箭弹射出去！那只可怜的猎物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黑球卡住喉咙，叼在嘴边。我张大了嘴巴，惊呆了。

一条大黄狗不知从什么地方冲出来，向黑球扑去。黑球叼着斑鸠，飞也似的掉转头往斜刺里冲去。黑影快，黄影更快，眨眼间，黑球就到了车棚立柱下。它一个急刹车，抱住立柱往上爬，立柱太滑，黑球失败了。大黄狗利齿已到眼前，黑球拱起身，毛发炸开，“嘶嘶”有声。大黄狗把脸凑上去，露出獠牙。黑球仍旧死死咬住斑鸠，一只前爪护住猎物，另一只前爪做势欲挠。

对峙持续着，“咄，去！”大黄狗顿时像挨了一鞭子，它的主人—物业管理员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他一声轻叱，大黄狗飞扑上去。地上黄黑翻滚，狗吠声、猫叫声刺人耳膜。可怜的黑球终于不敌，脖子上被扯掉了两块皮毛，涌出滴滴血珠，而大黄狗脸上也留下了几道鲜红的抓痕。那个战利品—斑鸠，早在争斗中被物业管理员拿走了。黑球绝望地逃走了，它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哀怨，仿佛在责怪我袖手旁观。

天气一天冷似一天，许久不见黑球了，我心里溢满了愧疚和怀念。雪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更烈，那棵黑球喜欢戏耍的银杏树下堆积了厚厚的落雪和碎叶。直到来年雪化了，露出一张干瘪的黑猫皮，脖子上有两个洞，是狗的尖牙齿痕。

我默默地来到树下，把一张卡片挂在树枝上，上书：黑球之冢。你爱过，也恨过；争过，也斗过；生如夏花，去若微尘，安息吧！

春光正艳，树影婆娑。青枝绿叶间仿佛又见那矫健的黑影，两颗绿宝石，调皮地晃动着黑尾巴……

名师点评

本文讲述了作者与一只小猫咪的交往过程，表达了动物和人之间温馨依恋的感情。对猫咪不幸命运的叙述，衬托了作者的思念与愧疚之情。猫咪外貌、动作的细节描写栩栩如生，语言生动平实，温情感人，体现出作者观察入微，善于挖掘日常生活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