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户地膜回收决策影响因素实证研究: 基于云南省9个典型农业县的调查数据

郑兆峰，朱润云，路 遥，龙 蔚①，陈 晓

(1.云南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云南 昆明 650201；2.云南省农业技术推广总站，云南 昆明 650201；3.云南农业大学新农村发展研究院，云南 昆明 650201)

我国是农业大国，水资源短缺严重制约着粮食安全。地膜覆盖技术解决了干旱地区农业生产长期缺水的问题，其增温、保墒和护苗效果，不仅能够明显提高农作物产量，还能提高果蔬品质,实现水果蔬菜的反季节生产。2017年，我国地膜覆盖面积为0.187亿hm2，使用量达143.6万t[1]。但地膜的大量使用对环境造成严重污染。因为残膜难回收且回收劳动强度大，很多农民直接将残膜翻到地下，常年积累的残膜对土壤和农作物的污染不可小觑。研究[2]表明，土壤中残膜量大于240 kg·hm-2会导致作物产量显著减少。我国农业农村部指出要确保到2020年农田地膜残留量明显下降，当季地膜回收处理利用率达到80%以上[3]。

我国地膜覆盖技术应用广泛且模式多样，地膜污染治理需要因地制宜、多措并举。从地膜残留污染防控技术上看，发展生物降解地膜和地膜回收机械是治理地膜残留污染的主要措施[4]。但目前大多数生物降解地膜因破裂和降解过早等原因无法满足作物生长需求[5]，且多数可降解地膜只能降解成小颗粒塑料，依旧会残留在土壤中，可降解地膜尚不能解决土壤污染问题[6]。同时，耕地破碎化和超薄膜的大量使用也给地膜机械化回收带来困难。由于地膜残留具有外部性，政府在解决地膜污染问题上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7]，选择政策手段时应考虑执行成本、可行性和公平性[8]，可以尝试建立地膜污染防治法律体系[9]。国内外污染治理经验表明，农户是农业生产活动的具体执行者，生产环节是农业污染治理的最佳环节。因此，解决地膜残留污染问题的关键是引导农户调整生产行为。有学者[10-11]从农户层面对地膜回收影响因素进行实证分析，结果表明年龄、受教育程度、耕地地块数、土地是否租用、非农就业和当地政府重视程度会影响农户地膜回收，但农业补贴与户主受教育程度对地膜回收率的影响不显著。

目前我国从农户行为层面探讨地膜回收问题的对策仍处于起步阶段，鲜有研究系统分析农户地膜回收决策行为，全面探究农户地膜回收决策的影响因素。另外，已有研究多针对大尺度区域，对西南地区农户地膜回收问题的研究较少。云南省地膜应用区域广泛，2017年地膜使用总量位居全国第4位，仅次于新疆、山东和甘肃，平均每公顷地膜使用量高于西南地区其他省份[1]。因此，选取云南省9个典型农业县(区)作为调查对象，尝试建立农户地膜回收行为决策模型，全面探究农户地膜回收决策的影响因素，并测算每个因素的影响方向和程度，为采取有效措施促进云南省地膜回收提供依据。

1 材料与方法

1.1 农户地膜回收决策的影响因素分析

是否对残留地膜进行回收，是农户从事农业生产经营活动过程中的一个决策。农户作为有限理性的“经济人”，在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同时，其决策会受个体差异和周围环境的影响。国内外学者从微观经济主体(农户、个人等)视角探讨农民生产活动与农业环境问题的关系的研究成果较为丰富，认为影响农户行为的因素包括个人特征、家庭经济状况、收入结构、对生态环境的认知、是否接受过相关培训、种植面积和政府宣传[12-16]。上述因素可以概括为农户个体因素、心理因素、经济因素和外部因素[17]。性别、年龄等个体因素通过绿色生产重要性认知这一中间层因素造成农户环保行动上的差异[13]，接受指导和培训改变的是农户认知状况，对生态环境是否关心则是农户环保意识的直接反映，因此个体因素和心理因素可以统一包含在认知因素里。

就农户地膜回收决策而言，外部因素主要是政策干预，我国针对地膜残留污染问题主要采取经济激励，因此外部因素可以包括在经济因素中。经济因素还包括家庭生产状况的影响：首先，覆膜面积可能对农户地膜回收决策产生影响，覆膜面积决定地膜用量，地膜使用量决定地膜可回收量，以及地膜回收带来的收入；其次，家庭劳动力人数会影响农户地膜回收行为，从调研结果看，云南省残膜回收全部为人工回收，无机械回收，因此，家庭劳动力能否满足务农需求，会影响农户地膜回收决策。出于对利益的追求，也会影响农户地膜回收决策。

基于以上分析，建立由认知因素和经济因素构成的农户地膜回收行为决策模型(图1)。

图1 农户地膜回收的理论决策模型

1.2 农户地膜回收决策的指标选取

根据农户地膜回收行为决策模型，从个体特征、政府宣传、直接认知、家庭经济状况、家庭生产特征和政策支持6个方面选取11个农户地膜回收决策的影响指标，各指标赋值及相关说明见表1。

表1 变量赋值及预期作用方向

个体特征。农户个体特征采用农户性别、年龄和受教育程度反映。一般来说，年轻人比老年人更关注环境质量[13]；相对于男性，女性对环境更为关注，也更容易大量参与到保护环境的行为、政策及建议中[18]；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在环境保护行为中一般会更积极[14]。

政府宣传。政府宣传采用农户是否参与过政府关于回收地膜的宣传活动反映。接受过政府关于地膜残留对土壤环境污染相关宣传的农户会产生相关方面认知，地膜回收的意愿会更加强烈。

直接认知。直接认知采用农户是否认为残膜危害环境反映。农户能够意识到地膜残留在农田里会污染环境，考虑到地膜残留造成农作物减产，回收地膜的意愿就会更强。

家庭经济状况。家庭经济状况采用农户家庭总收入和农业收入占家庭总收入比例反映。一般来说，家庭收入高的农户更关心环境，经济状况较差群体的环保行为明显差于经济状况较好的群体[19]。有非农就业人员的家庭，其从事环境友好型农业的意愿会下降[16]，反之，农业收入占家庭总收入比例越大的农户会越倾向于环境友好型行为，地膜回收的意愿也会越强烈。

家庭生产特征。家庭生产特征采用家庭内农业从业劳动力人数和覆膜面积反映。农户产生地膜回收行为会考虑以下2点：(1)回收量够不够大，能否产生显著效益；(2)家庭是否有充足劳动力进行地膜回收工作。家庭农业从业劳动力人数较多的农户，劳动力比较宽裕，可能倾向于地膜回收。计算覆膜面积时多茬种植的每茬覆膜面积都统计在内。覆膜面积较大的农户，可回收地膜就较多，由此产生的效益也就较大，进行地膜回收的意愿会更强烈。

政策支持。政府的政策支持对降低农膜污染具有重要作用[8]。地膜回收所受到的政策支持主要包括设置地膜回收机构和发放地膜回收补贴2个方面。因此选取当地是否有地膜回收组织和地膜回收补贴2个指标，当地是否有地膜回收组织以5 km范围为界限，地膜回收补贴以农民最近1次获得的地膜补贴价格计算。

1.3 研究方法

农户地膜回收决策是二分类变量，即回收或者不回收，设“1”表示农户回收残留地膜，“0”表示农户不回收残留地膜。选择二元Logistic回归模型分析农户地膜回收决策的影响因素。Logistic模型计算公式为

(1)

对式(1)取对数得到Logistic模型的线性表达式，计算公式为

(2)

式(1)～(2)中，Pi为地膜回收概率；Xj(j=1，2，…，m)为第j个指标；m为指标数；β0为常数项；βj(j=1，2，…，m)为通过最大似然估计得到的自变量回归系数；ε为模型残差。βj为正值时，表示第j个指标对农户地膜回收决策有正向影响；βj为负值时，则表示第j个指标对农户地膜回收决策有负向影响。

2 数据来源与描述性统计分析

2.1 数据来源

对云南省建水县、墨江县、腾冲县、通海县、祥云县、宣威县、寻甸县、麒麟区和昭阳县农户开展抽样调查。每个县(区)随机抽取5～10个乡镇，每个乡镇调研1个村子，共发放调查问卷1 089份。调研采取入户调查方式，受访者为家庭实际决策者。对随机抽取的样本逐一进行调查，问卷回收率为100%，剔除问卷填写不规范或者关键信息缺失的问卷126份，实得有效问卷963份，问卷有效率为88.43%。

2.2 描述性统计分析

根据调研数据，采用SPSS 24.0软件对样本农户进行描述性统计分析，结果见表2。

表2显示，963个样本农户中，男性受访者多于女性受访者，男性726户，占比为75.4%，女性237户，占比为24.6%。被调查者年龄大多为30～60岁，年龄最小的为18岁，最大的为82岁，平均年龄为47.6。被调查者文化程度普遍较低，大多数在初中及以下，占比为87.7%。参与过政府关于回收地膜宣传的农户为580户，占比为60.2%，未参与过政府相关宣传活动的占39.8%。样本农户家庭总收入主要集中在5万元以下，占比为54.6%，说明农民收入水平普遍较低。进一步分析发现家庭总收入为5万元以下且农业收入占比为67%以上的农户占比为73.88%，家庭总收入为5～10万元且农业收入占比为67%以上的农户占比为72.6%，家庭总收入为10万元以上且农业收入占比为67%以上的农户占比为71.92%，3个家庭收入层次的农户对农业收入的依赖程度几乎没有差别。这说明大多数农户家庭对农业收入的依赖比较强，农业收入占家庭总收入比例为67%～100%的农户占比为72.8%。覆膜面积最少的为0.006 7 hm2，最大的为23.33 hm2，1.33 hm2以下的占比为82.6%。家庭内农业从业劳动力人数主要为1～2人，样本农户中劳动力人数最多为7人。

表2显示，调查样本中有524户表示当地有地膜回收组织，占比为54.4%，439户表示当地没有地膜回收组织，占比为45.6%。各调查地区地膜回收价格也不一致，且大多数地区地膜回收没有补贴，有552户表示地膜回收没有补贴，占比为57.3%。对残膜危害生态环境有认知的农户占比达83.1%，远多于没有认知的农户。这说明随着现代信息传播途经的多样化，农户接收到信息更加便捷，绝大多数农户对残膜污染环境都有认知，只有少数农户认为残膜不会对环境产生危害。回收残膜的农户多于不回收残膜的农户，其中回收的有705户，占比为73.2%。

表2 描述性统计结果

从直接认知和残膜回收决策描述性统计结果来看，农户认知和行为存在不一致。有地膜残留危害环境认知并作出残膜回收行为的农户占比为63.6%；有认知无行为的农户占比为19.4%，这部分农户可能是因为地膜回收工作复杂且耗时较多而做出不回收残膜的决策；无认知有行为的农户占比为9.6%，这部分农户可能是受地膜回收补贴的经济效益刺激影响；无认知无行为的农户占比为7.4%。

3 结果与分析

3.1 认知因素和经济因素检验结果与分析

为获得反映认知因素和经济因素的数据，利用主成分分析法分别对2个因素中各指标进行综合，分析结果显示KMO值均大于0.6，表明可以进行主成分分析；主成分累计贡献率均超过80%，表明提取的主成分能够涵盖大部分信息。分别从认知因素提取2个主成分，从经济因素提取3个主成分，以每个主成分对应的特征值占所提取主成分总特征值的比例作为权重计算每个主成分的综合主成分值，其中认知因素的2个主成分权重分别为0.559 5和0.440 5；经济因素的3个主成分权重分别为0.483 2、0.272 4和0.244 4；对得到的综合主成分值进行0～1标准化处理，采用标准化数据进行Logistic回归分析(表3)。

表3 认知因素和经济因素二元Logistic回归模型估计结果

由表3可知，认知因素和经济因素均在1%水平上通过显著性检验，这表明认知因素和经济因素都会对农户地膜回收决策产生显著正向促进作用，从回归系数看，经济因素的影响程度大于认知因素。

3.2 变量检验结果与分析

利用各指标数据对模型进行估算，根据变量显著性对认知因素和经济因素的主要显著来源进行辨析。在模型拟合过程中，采用进入法迫使所有自变量同时进入模型，模型估算结果见表4。由表4可知，Cox & SnellR2和NagelkerkeR2分别为0.337和0.452，模型预测正确百分比为78.5%，这表明模型整体拟合效果较好，可以采用该模型分析结果说明自变量作用方向和大小。

表4 自变量二元Logistic回归模型估计结果

被访者个体特征。结果表明，被访者性别和受教育程度对农户地膜回收决策的影响均不显著，农户年龄在10%水平上通过显著性检验。这可能与地膜回收的特殊性有关，一方面在部分地区地膜回收有直接收益；另一方面绝大多数农户对残膜污染都有一定认知，这一认知与受教育程度关系并不强，因此性别和受教育程度对农户地膜回收决策作用不明显。年龄越大的农户越倾向于回收地膜，这可能与年轻农户农业从业时间较短，对残膜污染土壤带来的减产感受不明显有关。

政府宣传。是否参与过政府关于回收地膜的宣传活动在1%水平上通过显著性检验，且对地膜回收表现出较强的正向促进作用。这表明尽管农户获取信息、改变认知的方法很多，但由于政府的权威形象，政府所做的宣传有更好的号召力，因此也能够对农户地膜回收决策起到显著促进作用。

直接认知。农户对地膜残留危害环境的直接认知在5%水平上通过显著性检验且对农户地膜回收决策起到正向促进作用。这表明农户对地膜污染环境的认知与农户地膜回收决策相关，农户对残膜污染土壤从而造成生态环境破坏和作物减产的认知是农户作出地膜回收决策的重要前提，农户对地膜回收行为的意义和价值认识越深入，作出地膜回收决策的可能性就越大。

家庭经济状况。家庭总收入和农业收入占家庭总收入比例这2个指标都在1%水平上通过显著性检验，且回归系数都为正。这表明家庭总收入越高且农业收入占家庭总收入比例越高的农户更倾向于进行地膜回收。从农户角度来看，只有在解决温饱的前提下才会关注环境保护[19]。家庭总收入较低的农户可能疲于解决生计问题，无暇顾及环境，虽然地膜回收也可能产生直接收益，但用相同时间在其他方面获得的收益可能更多，因此不倾向回收地膜。家庭总收入较高的农户因为基本生活问题已经得到解决，更加关注环境问题，进行地膜回收的意愿也更加强烈。访谈中获知，没有兼业收入或者兼业收入较少的农户对土地依赖性强，更加爱惜耕地。随着近年来非农收入快速上涨，非农收入高的农户越来越不愿意在农田中投入劳动。纯农户对土壤环境污染带来的作物减产问题比较敏感，促使其作出回收残膜的决策。

家庭生产特征。家庭农业从业劳动力人数在5%水平上通过显著性检验，但回归系数为负，覆膜面积对地膜回收决策影响不显著。这表明家庭劳动力人数越多，更倾向于不回收地膜，与预期相悖。覆膜面积对回收决策影响不显著可能是由于地膜回收的工作量与地膜回收所获得的利益不呈正比，地膜回收耗时耗力巨大获得的收益却相对较少。家庭农业从业劳动力人数对地膜回收起反向促进作用，经访谈得知，农业从业劳动力多的农户家庭中有一部分劳动力存在兼业情况，农闲时这部分劳动力外出务工争取更多经济收益，因此对地膜回收产生的收入更加不看重。

政策支持。当地是否有地膜回收组织和地膜回收补贴这2个指标均在1%水平上通过显著性检验，且回归系数均为正。这表明当地有地膜回收企业能够显著促进农户进行地膜回收；地膜回收补贴对农户回收决策有显著正向促进作用，且地膜回收补贴价格越高，农户进行地膜回收的意愿更加强烈。很显然，经济利益是农民参与污染治理的内在动力，政府采取经济激励政策能够有效促进农户地膜回收行为。在当地设立地膜回收机构，可以方便农户低成本处理残膜，地膜回收有补贴，还能额外增加收入，因此，农户更加倾向于地膜回收。

4 结论与建议

使用云南省微观调查数据对农户地膜回收决策影响因素进行分析。主要研究结论如下：(1)认知因素和经济因素对农户地膜回收决策都有显著正向促进作用。(2)农户年龄、政府宣传、农户对残膜污染的直接认知、家庭经济状况和政策支持对农户地膜回收决策起正向促进作用；家庭农业从业劳动力人数对农户地膜回收决策起负向促进作用；农户个体特征中性别和文化程度对地膜回收决策的影响不显著。(3)政府宣传和政策支持在农户地膜回收决策中起到关键作用。

针对以上结论，提出建议如下：(1)政府应该加大地膜回收宣传力度，科普地膜残留对土壤及环境造成危害的相关知识，改变农户认知，让农户意识到地膜残留对未来农业生产及生态环境的严重危害，以促进农户地膜回收行为。(2)在不同经济发展水平的农村，政府应采取不同地膜回收激励措施：对于经济发达地区，在方便农户的地域设立地膜回收点；对于经济不发达地区，需要采用地膜回收补贴(支付给农户或者回收企业)的经济鼓励措施。(3)完善以绿色生态为导向的农业补贴制度，鼓励社会资本投入，尤其是鼓励地膜回收企业和可降解地膜生产企业，按照地膜回收(生产)数量给予补贴。(4)蔬菜主产区要在田间设立固定地膜回收点并由专人负责处理，让农户回收的地膜有处可去；适当提高地膜回收价格，发挥残膜回收补贴对农户地膜回收行为的激励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