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夫号子
2020-07-26陈平军
陈平军
一
“拿篙喂嗨,拿篙喂走,拿篙喂嗬,嗨哟,嗨哟。”
脚下的河道更窄了,水流更湍急了。
水情未知,多变,唯有步履稳健,方能征服急浪险滩。
古铜色的脸庞,裸露的肌腱,弯曲的身影,隐现的纤绳,榫眼中来回拉动的纤套在头顶重重的水光中,闪耀着汗水的光泽。
活锚,用坚韧的爪子抓住可以稳定希望的角度,只为一次艰辛的路程。
扯篷,盖住山货、土特产,凭借责任守住喂养饥饿的保障。说什么也不能让简单的愿望被潮水淋湿。
“哈嗬着哈嗬嗨嗨。”
二
“看到嗨嗨,嗨嗨,哈嗨。”
歌声在悬崖上长出坚毅的眼神,山岩上油亮的榫眼,也高涨着抗争的不屈。殷红的登脚石,反射如火的骄阳,脚掌如刀割般疼痛,一股股强大的泪流冲击着不屈的内心,鼓胀着我们的肉身。
溯水拉纤。绳索,不是生活的束缚,而是一种方向的牵引。纤绳勒进生活内部的刻度,是艰难的程度,也是幸福的指数。
疼痛的程度决定幸福的深浅。
生活的无奈,不能只用叹息来表达。
最后的出路,一定是面对风,面对雨,仰天呐喊。
“加把劲呐,嗨嗨,脚踩稳呐,莫松劲呐,嗨嗨,蹬上一腿嗨嗨,再蹬一腿嗨嗨。”
三
“抬到嗨嗨,幺嘿,荡到嗨嗨。”
推船,手脚并用,调动可以调动一切的力量。借助风,借助于意念与阻力对抗,必要的时候可以采取避其风浪,这样可以顺当些。
摇橹,学会寻找撬动重量的最佳支点,四两拨千斤。生活的缤纷多彩,不只是一味地挥洒汗水,还有退让的学问。
炊烟在哪里?在哪里飘摇着亘古不变的乡愁?曾经的喧嚣,曾经的败落,宛如过眼云烟。
水流平緩,也不是懈怠的理由。
歌唱吧,舒缓些。
让号角长短不一地回荡在大巴山中,丈量着回家的脚步,经久不息,奏出时代特有的节奏。永远地回荡在任河两岸。
“唷咿哦,唷咿哦,嗨嗬。”
四
“进滩了,加把劲,唷,嗨嗨。”
峡谷中回荡的甩高腔,吼山调,搅动着浪花与秋风,风化着纤夫的血与泪。
被赤脚丈量无数遍的古老的大力滩栈道、白河栈道、任河栈道,长满老茧的手掌抚摸那攀上距任河十米高的绝壁上,那长约百米凿石栽桩而成的亮风岩栈道,翻身贴在虎口岩空悬的栈道上,那苍凉博大的气势融化吸收了多少悲情的细节。闪耀着突破生死,传递的是永生的光芒。
湍急的河水流逝的不仅仅是沦桑岁月,还有伤感的情怀。
当船逐渐靠岸,收桨入舱,五味杂陈的目光,闪现出的是谁的辉煌与破败?
歌声余韵中,你的角色是领唱,还是和声的一部分,这都无关紧要,重点是声调短促,要你用一生来演绎。
生活的脚步一迈出,各种相互参杂的味道接踵而至,随声附和。
无论是几声部,心中激荡的都是辛酸的过往。
最后的歌词只有一句:生活太艰难,歌唱是绝望的最后抗议。
“快了快了,快脱水了,上来了啊,唷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