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成本、地区比较优势与大国雁阵式产业集聚
2020-07-23纪玉俊尹晓婧
纪玉俊 尹晓婧
摘要:基于我国东、中、西部地区的差异,在雁阵模式的基础上提出大国雁阵式产业集聚,在克鲁格曼中心一外围模型框架下,以交易成本与地区比较优势作为切入点,分析了大国雁阵式产业集聚的形成机制,即如何实现产业由转出地向承接地的扩散与再集聚。研究发现:地方保护主义等因素导致的交易成本是阻碍大国雁阵式产业集聚形成的主要原因,可以通过提高市场一体化水平,降低交易成本,同时提升地区比较优势,增强产业由东部地区向外扩散的动力以及中、西部地区的产业承接能力,从而推动我国大国雁阵式产业集聚的实现。
關键词:交易成本;地区比较优势;雁阵式产业集聚
中图分类号:F12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2-626X(2020)04-0058-11
一、引言
我国东、中、西部的协调发展问题历来受到重视。十九大报告提出,要强化举措推进西部大开发形成新格局,发挥优势推动中部地区崛起,创新引领率先实现东部地区优化发展,建立更加有效的区域协调发展新机制。自西部大开发、中部崛起等区域政策实施后,东、中、西部地区间发展差距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和。但是在内陆地区承接来自东部地区、国际范围内产业转移过程中,一方面,因我国地区间交易成本较高、市场一体化水平较低,并没有利用大国优势实现规模化的产业扩散;另一方面,东、中、西部地区也没有很好地遵循自身比较优势演进,通过产业集聚、扩散与再集聚促进本地区的产业升级。在这一背景下,如何推动我国东、中、西部地区实现优势互补,进而优化区域发展格局,以实现大国雁阵式产业集聚就显得尤为重要。大国雁阵式产业集聚是指随着经济发展阶段比较优势的动态变化,先行发展的地区将该地区失去比较优势的产业转移至经济相对落后地区,落后地区通过承接并集聚该地区具有比较优势的产业,获得经济的发展,最终转移地和承接地都实现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和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雁阵模式最早由日本学者Akamatsu(1962)提出,解释了日本作为后发国家如何通过“进口一生产一进口”这一过程实现经济赶超;Kojima(2000)在此基础上,利用比较优势的动态变化理论阐述了东亚地区经过产业转移与升级之后经济的快速发展,雁阵模式也因此成为后发国家制定赶超政策的理论基础翻。Schou(2004)进一步从传统贸易的角度阐释了基于要素禀赋结构产生的比较优势是雁阵模式的主要驱动力。在产业转移的先后次序上,一般是从劳动密集型产业开始,并且可在产业转移的过程中通过提高资本一劳动比率来升级比较优势产业。空间上的转移承接和时间上的先后承接是雁阵模式的显著特点,这就要求产业转出地和承接地具有显著的经济发展水平上的差距以及要素禀赋即比较优势的不同。伴随着对雁阵模式研究角度的不断拓展,Curler等(2003)在研究日本、东盟四国、中国的雁阵模式发展路径的基础上,认为在赶超式发展的雁阵模式的传统中,出现了“市场再循环”的连续模式,并对循环现象的时间序列性质进行了实证研究。Owaza(2001)则结合雁阵模式,针对日本近年来经济发展的停滞提出了昔日“领头雁”受金融危机打击的深刻原因,并提出雁阵模式不仅是追赶工业方面的发展,还应包括制度层面。
我国作为一个大国,具有明显的大国效应,直接表现在区域经济的差异性和地区要素禀赋的异质性上。基于我国东、中、西部地区间发展的不平衡以及比较优势的不同,一些学者将研究国家之间产业转移和承接的雁阵模式应用于我国地区间产业转移的研究。蔡唠(2009)在我国经济本身所具有的地区差异性和比较优势动态变化的基础上,基于中、西部地区将逐渐取得劳动密集型产业比较优势的预期,认为在我国地区之间发生雁阵模式是有可能的;唐根年等(2015)就中国二位数制造业2000-2012年产业活动和产业规模相关数据,证明了我国制造产业发生了由东向西的转移现象,并发现东、中、西部地区在工业化发展阶段与产业增长动力方面皆呈现分异特征,大国区间雁阵模式已形成;曲玥等(2013)采用1998-2008年中国制造业规模以上数据,验证了我国制造业特别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在区域间“飞雁模式”的发生;Ruan等(2014)基于1997-2008年中国纺织服装行业数据,发现中国纺织服装业工业搬迁的“雁行”现象从2005年开始出现;纪玉俊等(2019)以制造业为例,构建基于企业一消费者一政府三方的数理模型,认为通过区域间产业集聚与扩散实现国内雁阵模式产业升级具有可行性。大国雁阵模式在我国的形成不但会有效地缩小区域差距,改善和优化空间结构,还将会推进产业结构的合理化与高度化。
新结构经济学强调,在发展中国家的产业升级过程中,要素禀赋结构决定了最优产业结构,一个经济体的禀赋及其结构在不同的发展阶段并不相同,产业结构也随之发生变化。地区比较优势也内生决定于该地区的要素禀赋结构,并呈现动态变化趋势,东、中、西部地区比较优势的动态变化与经济发展的差异是大国雁阵式产业集聚实现的基础。同时由于财政分权、地方官员晋升锦标赛形成的地方保护主义,导致地区间交易成本较高、市场一体化水平较低,使得在东部地区丧失比较优势的产业向中、西部地区的转移与集聚较为困难,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三地区按照其比较优势发展相应产业,影响了我国的区域产业格局。本文在雁阵模式的基础上,提出了大国雁阵式产业集聚,以地区比较优势、交易成本为切入点探讨其形成机制,以期促进我国区域经济的协调发展。
目前国内学者对雁阵模式的研究主要包括两方面:(1)集中于理论层面上雁阵模式在我国的可行性研究,以及利用数据对特定产业是否形成雁阵式产业转移的实证研究;(2)主要讨论由于地方保护主义等原因产生的交易成本对地区间产业转移与集聚的影响。鲜有学者将以上两方面相结合,探讨我国大国雁阵式产业集聚的形成机制,即在交易成本等因素的影响下,如何实现产业由转出地向承接地的扩散与再集聚。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综合考虑我国东、中、西部地区经济发展水平、资源禀赋以及地理位置等因素,探索性地将我国大国雁阵式产业集聚的形成过程分为有先后顺序的两个阶段,首先是产业从东部地区向内陆地区,然后为中部地区向西部地区的扩散与再集聚。由于两阶段只是产业扩散与再集聚的地区不同,内部具体作用机制并无显著差异,因此,本文在克鲁格曼中心一外围模型的框架下主要探讨第一阶段的形成机制,将交易成本、地区比较优势作为重要变量进行动态数据模拟,为推动形成有利于我国东、中、西部经济协调发展、产业结构优化升级的大国雁阵式产业集聚提供相关启示。
四、相关结论的数值模拟
根据函数v的表达式,下文将通过比较静态分析和数值模拟的方法探讨交易成本τ和比较优势ηi两大变量与函数v的关系。模型中参数的细小变化将对函数值产生较大影响,替代弹性的大小会显著影响产业集聚水平的高低,且在高替代弹性即σ值较大的情况下,地区间集聚差异程度较小。一方面考虑到本部分主要讨论交易成本与比较优势对收益函数v的影响,因此总体上遵循的原则是尽可能弱化替代弹性σ和工业产品支出比例u对函数数值变化的影响;另一方面就具体数值而言,结合我国东部与中、西部地区集聚程度差异较大的背景,为使模型的数值模拟结果更符合我国现状,将替代弹性σ取值为2,此外依据Krugman(1991)在模型中对u的赋值,并参考2017年我国居民消费支出中第二产业产品支出所占比重,将工业产品支出比例u取值为0.3。在对比较优势ηi的讨论中,为计算的简便将东部地区作为参照,设η1=1。观察得到的模拟结果是否与前文得到的结论相一致,并进一步分析地区间的交易成本、比较优势与大国雁阵式产业集聚间的作用机理。
(一)交易成本τ
根据交易成本与函数v的数值模拟结果可得:(1)在变化趋势方面,与前文的比较静态分析得出的结论一致,v值随交易成本τ数值的增大而增大,当τ数值较大时表示较低的交易成本水平。即交易成本的降低,使得函数v值增大,对扩散厂商而言,v值越大获利的可能性越大,有助于推动厂商至内陆地区的扩散与再集聚。(2)对比V值为1时强、弱比较优势下交易成本的取值,交易成本τ在强比较优势下位于0.5~0.6之间,弱比较优势下位于0.8-0.9之间。当内陆地区比较优势较弱时,需更低的交易成本以推动厂商在内陆地区的扩散与再集聚。表明在比较优势不显著的情形下,大幅降低交易成本才可能形成大国雁阵式产业集聚。
依据新经济地理学对交易成本与产业集聚呈倒u型关系的推论,当交易成本降低到一定程度时,厂商才会由于拥挤成本等因素选择将企业厂址迁出集聚区,出现扩散与转移现象。交易成本可分为显性和隐性两部分,显性交易成本主要指与交通运输相关的成本,随着我国交通基础设施的日益完善,运输成本对地區间经济往来的影响正在弱化;隐性交易成本则主要是由地方保护主义造成,地方保护主义形成的市场分割使得我国地区间交易成本较高,阻碍了地区间商品和要素流动。路江涌等(2007)利用制造业行业数据实证检验地方保护主义、运输成本等因素限制了制造业的区域集聚,盛龙等(2013)基于地级市和服务行业数据的研究表明地方保护显著阻碍了生产性服务业的地区集聚,地方保护主义越严重,地区间的服务贸易所受阻力越大。在地区间存在比较优势差异的基础上,降低交易成本,雁阵模式才可能在国内地区间发生。因此,应进一步降低交易成本,打破当前东部地区过度集聚的状况,促使集聚厂商向中、西部地区扩散与再集聚,以缩小我国地区之间的发展差距。
根据比较优势与函数v的数值模拟结果可得:(1)在变化趋势方面,v值随比较优势数值的增大而下降,η数值越大表示比较优势越不显著。即比较优势弱化时,v值减小,扩散厂商获利的可能性越小,不利于厂商由东部地区扩散至内陆地区。显然,地区比较优势较为显著时更易实现大国雁阵式产业集聚。(2)对比v值为1时高、低交易成本τ下町η2的取值,比较优势η2在低交易成本τ=0.7下位于0.4-0.5之间,高交易成本τ=0.4下位于0.2-0.3之间。即当地区间交易成本较高时,内陆地区需要显著的比较优势才能够推动厂商在内陆地区的扩散与再集聚。表明当交易成本较高时,注重提升比较优势将有助于大国雁阵式产业集聚的形成。
上述数据模拟结果验证了比较优势更为显著的地区,比较收益函数的数值更大,更容易吸引厂商的扩散与再集聚。韩峰等(2013)利用我国地级市数据实证检验了比较优势对产业集聚的正向影响,而且通过对比东、中、西部地区比较优势与产业集聚水平的关系,发现相较于东部地区而言,比较优势对中、西部地区产业集聚的形成更为重要。现阶段,东部地区资本、知识密集,技术水平较高,但也面临着劳动力、土地等要素成本上升的压力,内陆地区虽然在基础设施建设、生产技术等方面仍存在不足,但是在劳动力供给、地租成本、资源储量上仍然具有显著的比较优势,一定程度上与东部地区形成了互补。要素禀赋是地区比较优势形成的基础,但能否发挥比较优势对经济发展的促进作用,则与政府行为等因素密切相关。一方面,在政府追求经济增长、稳定地区就业等目标的影响下,东部地区已经失去比较优势的产业难以向内陆地区扩散,阻碍了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导致东部地区作为“领头雁”对经济发展的带动作用有限。另一方面,内陆地区基础设施的不完善以及地方政府对本地产业的保护使得内陆地区产业承接能力有限,难以利用比较优势吸引东部厂商的扩散与再集聚。因此,在强化地区比较优势的同时,应转变政府观念,激励地方政府利用当地比较优势发展相应产业。
五、结论与启示
本文针对我国在推动东、中、西部地区协调发展过程中出现的区域分工不合理、产业集聚背离地区比较优势等问题,根据三地区要素禀赋、比较优势与经济发展水平等方面的差异,在雁阵模式的基础上提出了大国雁阵式产业集聚,即将东部地区已经丧失比较优势的产业向内陆地区扩散并形成再集聚,以推动地区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与区域的合理分工。具体而言,本文在克鲁格曼中心一外围模型的框架下,将交易成本、地区比较优势作为两个重要影响因素,探讨大国雁阵式产业集聚的形成机制。通过对模型推导结果和数据模拟结果的分析,得到以下结论:(1)地区间交易成本是影响大国雁阵式产业集聚形成的重要因素,当交易成本较低、市场一体化水平较高时,厂商扩散之后可以获得更高的利润,更易实现产业的扩散与再集聚。降低交易成本,建立国内统一的商品、要素等市场是我国大国雁阵式产业集聚形成的关键。(2)地区间不同的比较优势是大国雁阵式产业集聚形成的基础,地区比较优势较为显著时对相关产业的扩散与再集聚具有更强的吸引力。虽然我国东部与内陆地区具有明显不同的比较优势,但由于地方保护主义较为严重,地区潜在比较优势并没有得到充分发挥,以致当前我国的产业集聚并不完全符合地区比较优势。因此,提升地区比较优势的同时鼓励地方政府依据地区比较优势发展相应产业,这对大国雁阵式产业集聚的形成具有重要意义。
基于上述结论,对于大国雁阵式产业集聚的实现而言:(1)要继续加强地区间高铁、公路等交通基础设施建设,提高运输效率,降低运输成本。(2)要以政府行为作为着力点,进一步改革完善以分税制为核心的财税体制,健全地方税收体系,并通过中央政府补贴等举措确保地方政府具有可支撑经济发展的财政收入水平,减少政府为推动本地区经济增长、保障税收而对本地产业采取的保护行为,降低由于地方保护主义产生的隐性交易成本。(3)要完善我国政府官员的晋升评价体系,将考核指标由单一的GDP增长拓展至包括民生福利、环境保护等多方面,提高评价体系的科学性,促使地方政府转变观念,减少对经济发展的不当干预,提高市场一体化水平。(4)应强化地区比较优势对经济发展的促进作用,东部地区可以将不再具有比较优势的产业扩散至内陆地区,并利用FDI、生产技术、人才积累等比较优势发展新兴产业,推动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发挥东部地区作为“领头雁”对经济发展的带动作用;内陆地区作为“雁翼”,不仅要提升在劳动力供给、地租成本、资源储量等方面的比较优势,也应加强基础设施建设,优化投资环境,提高产业承接能力,创新产业承接模式,增强产业集聚力,推动有利于东、中、西部地区区域合理分工、产业结构优化的大国雁阵式产业集聚的形成,以促进我国区域经济的协调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