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岁那年的纸飞机

硬橙

[1]

“喂，让一让。”

林晓晓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这句话。章振南听见了，松开了交叉在一起的双手，微微侧开了身子。隔壁班几个男生站在后门笑嘻嘻地也跟着让开了位置。

林晓晓赶紧走了进去，坐在自己座位上，拿出数学课本，背下节课要测验的公式。

因为个子高，林晓晓的位置经常被老师安排到教室后排。在她的印象中，坐在后排的同学大多数都不怎么爱学习，经常打打闹闹，上课偷懒看漫画书，章振南就是这样一个人。

章振南长得也很高，一米七八左右，因为经常晒太阳、打篮球，皮肤黝黑，眼神里总是带着一点清冷。他好像一点儿都不在乎学习成绩，每次发考试卷子下来，总是随便看两眼成绩就趴下课桌继续睡觉。

林晓晓却是截然相反的一种人。从小妈妈就教育她要好好学习，要出人头地，经常跟她说什么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她也一直乖乖地听从父母的话，做一个好孩子，天天学习，只是很无奈，脑子总是不开窍，成绩依旧中等，虽然每次都能稳稳当当地出现在光荣榜上，但也只是排在末尾而已。

林曉晓想不通为什么他可以毫不在意成绩，有时候也会羡慕，暗自皱起眉头。

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章振南倏忽睁开眼睛，迎上林晓晓的目光，吓得林晓晓赶紧把脸给转开。

[2]

每两个月，班主任会适当根据具体情况调整位置，他们两个是上星期才变成同桌的。

虽然两个人是同桌，但是说话的次数却少得可怜。林晓晓不爱和章振南说话，章振南好像也懒得和林晓晓说话。

在那次意外发生之前，林晓晓觉得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和章振南还是会保持着不冷不淡的距离，没想到星期二下午的体育课进行跑步测验时，她铆足了劲儿往前跑，新买的鞋子鞋底太滑，她“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同学们“呼啦”围了上来，扶着她起来。

她跑得太猛了，这一跤可摔得不轻，连站起来都有点儿费力。

不知道是谁的后背靠了过来，大家急急忙忙地拉着林晓晓往上靠，等转过头来，林晓晓才发现，居然是平时不怎么和自己说话的章振南。

章振南也还是没怎么说话，“吭哧吭哧”背着她就来到了学校医务室。林晓晓的头靠在章振南的肩膀上，有些温热。她觉得很疲倦，迷迷糊糊地想睡过去，只是肩膀一晃一晃的，晃得她没能睡着。

“嘶——”在医务室的林晓晓看着校医帮自己清理伤口，痛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忍一忍啊，林晓晓。”章振南轻声安慰着林晓晓。

林晓晓把视线从伤口转移到章振南身上，午后的日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洒在章振南身上，逆光下男孩的轮廓棱角分明，青春阳光。林晓晓有些恍惚，突然觉得平时不好相处的章振南在此刻居然还挺温柔的嘛！

[3]

章振南第二天早晨来到教室的时候，刚想从课桌底下掏出耳机，却发现桌子底下多了几罐牛奶。

他拿出牛奶有些惊诧，第一反应转头看了看林晓晓：“你送的牛奶？”

林晓晓也转过身来，微微点了点头，只是那句“谢谢”还是没说出口。

“是体育老师叫我过去的。”章振南把牛奶递回去，林晓晓却把头扭开了，随手抓起旁边的练习题做起了题目。章振南只好把牛奶放回了自己的位置。

因为摔伤了膝盖，林晓晓上学有些行动不便，开始不骑自行车了，每天都是由妈妈开车载过来的。校运会她本来是接力赛的选手，因此把名额让给了别人。她有些郁闷，一个人拿着几个折好的纸飞机走上了教学楼的天台。

“先哈一口气，才会飞得更远嘛！”

林晓晓听见声音，蓦地转过身来，看见穿着蓝白色校服的章振南站在自己面前，他的嘴里嚼着口香糖，眼神带着不屑，吓得林晓晓手里的纸飞机攥在手里忘记扔出去。

“啧……”章振南走向林晓晓，拿起林晓晓的纸飞机往嘴里哈气儿，“都说要哈气儿才飞得远嘛。”说完就把林晓晓的纸飞机往下扔。林晓晓看着那白色的纸飞机顺着流畅的弧度滑落，没有说话。

章振南看着纸飞机掉在地上，抬头闷声说：“像你们这样的好学生，很不愿意和我说话吧？”

“你不也是不想和我说话？”林晓晓不甘示弱地回道。

章振南沉默了。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还是想起上次章振南在体育课上热心背着自己跑向医务室的情景，林晓晓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她开口带着几分挑衅的语气问他说：“你敢不敢和我比过两天摸底考试的排名？谁输了就送对方一个星期的牛奶。”

章振南先是一愣，随后笑了：“那我肯定输了。”

“那就只比数学，你看怎么样？”

章振南虽然总体成绩不怎么样，偏偏只对数学情有独钟，不怎么努力也能够考个不错的分数。而林晓晓文史地样样精通，却对数学经常感到头疼。

“无聊。”章振南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转身慢慢走向了下楼回教室的方向。

林晓晓眼神里闪过一丝失落，抓起另一只纸飞机，在嘴里哈了一口气儿，也把纸飞机给飞了下来。

章振南走着走着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林晓晓： “一个星期的牛奶可不可以换成可乐啊？”

[4]

摸底考试成绩公布的那几天，林晓晓比以往任何一次考试都要紧张。

数学课代表把卷子往下发，放在章振南桌子上的时候，林晓晓若无其事地偷偷瞟了一眼，章振南嘴角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第二天早读的时候，章振南发现自己的桌子底下多了好几瓶可乐。

日子慢悠悠地过去，林晓晓的腿恢复了健康，可以继续骑自行车上学了。可能因为好一段时间没骑车，放学的时候开始掉链子，林晓晓捡了根树枝蹲着鼓捣了好一阵儿也没能弄好。

章振南跟着隔壁班的那几个男生一起出来吃饭，看见了林晓晓，于是走了过来，也不说话，没两下就把车给修好了。不远处的男生还是那样嘻嘻哈哈笑个没完，吹起了几声口哨，言语里都是八卦的声音。

林晓晓赶紧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满手油污的章振南，不停地说“谢谢”，踩上自行车赶紧走了。

晚上做数学卷子最后的大题目时林晓晓卡住了思路，开始发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回想起这句千古不变的哲理，心里开始动摇，愧疚从心头涌上来，为自己的自私，也为章振南的善良。

后来调位置的时候，林晓晓坐到了前面一些的座位，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本来就和章振南不怎么说话，这样一来话就更少了。只是偶尔会在成绩出来的时候，林晓晓过去问几句话。

高二分文理科的时候，林晓晓毫无悬念地选择了文科，章振南也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理科。

时间真快啊，林晓晓感慨道，现在就是高二生了，離高考越来越近了。她感到焦虑和不安。升入高二，大家搬完课桌的那天，大部分同学都收拾好书包离开了教室。

林晓晓握着一个玻璃罐子的纸飞机，心跳得比平时快多了，急匆匆地走向了章振南的位置，找到他的书包，趁没人注意把礼物塞了进去。

[5]

高考出成绩的那天，看见那个熟悉的QQ头像跳动，林晓晓点开屏幕，看着那几行字，放下心来。班级群里也很热闹，班主任在群里“劈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话。

夜深人静的时候，林晓晓回想起最后一次和章振南站在天台放纸飞机的情景。

看着折叠好的纸飞机捏在手里，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再顺畅地往下落地，内心的压力好像也得到了小小的释放，那是高考前的他们乐此不疲的一个小游戏。两个人在天台一起喝可乐闲聊，最后再跑下来把纸飞机捡起来。

“有时候我觉得，虽然是同样的材质、同样的手法叠的纸飞机，可是它们依然会飞向不同的地方落地。”章振南看着开始慢慢坠落在地的纸飞机说话。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瞬间长大了，曾经不爱学习的章振南也开始认真听起课来，偶尔竟然也能够挤进光荣榜，令不少人刮目相看，林晓晓也很惊讶他的改变。

林晓晓笑着说：“能够起飞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林晓晓……”章振南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想考哪个大学？”

“还没想好。你呢？”

“我想考离家乡越远越好的大学。”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林晓晓心想，章振南这人真奇怪。她跟随着章振南的目光望向了天色有些灰暗的天空，那时候风有点大，“呼啦啦”地横冲直撞灌进校服里，似乎在寻求什么安身之处。

你折过纸飞机吗？

15岁那年，林晓晓折过好多好多的纸飞机。然后把它们塞进了一个玻璃瓶子里，送给了一个男孩。长大后陆陆续续还学过一些纸飞机的其他折法，但是林晓晓最习惯也最喜欢的还是这种最简单的纸飞机折法，买来长方形的纸，沿着纸张的中间对折，然后将两个角对折成三角形，继续把纸张的1/2处上下对折就大功告成啦！

很快就到了填志愿的环节，林晓晓没有按照妈妈的想法填报教育学，最终还是写了自己喜欢的专业。周末章振南喊她出来吃炸串、喝可乐。他穿着一身蓝色运动衫，个子更高了，准备去打暑期工。吃喝闲聊完准备走的时候，章振南提议去教学楼最后放一次纸飞机。两个人在天台俯视着楼下，才发现原来以为漫长的高中三年，其实就只有这么长而已。

章振南还跟林晓晓说：“你知道吗？从小我妈妈说放纸飞机前要吹一口气，我以为吹平机头上的毛刺，这样就会更有流线，让飞机飞得更远。没想到看电视的时候看到专家说，就是图个吉利……”

章振南哈哈大笑，林晓晓也跟着笑，两个人还是习惯地握着纸飞机在嘴巴面前哈了一口气然后放飞，看着纸飞机划出漂亮的弧线。

那天天气是很好很好的。

同样材质、同样手法叠的纸飞机，它们依然会飞向不同的地方落地，但是承载在纸飞机身上的感情永远不会改变。纸飞机带着自己的梦想翱翔在自己心之所向的天空，无论最后落在哪里，我们都会有光明而广阔的未来。

编辑：李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