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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狗小黑的爱情故事

2020-07-23孙越

看世界 2020年12期
关键词:狗崽狗儿尼安德

孙越

小黑

小黑

家有柴狗小黑,说是小黑,其实它并非浑身上下长满黑毛,而是通体金黄色。我之所以给它起名小黑,有两个原因。其一,纪念我童年时养过的一条同名柴狗;其二,小黑的下半张脸,即眼睛之下皆为黑色,成为它的面部特征,故称小黑。我的俄罗斯作家朋友还送它一个美丽的俄语名字:“切尔尼亚克”,意思是,小黑球。

命中注定的邂逅

小黑是只本地狗,所谓本地,就是中国。史书说,柴狗分布于长城以南、青藏高原以东的华夏中部低海拔地区,甚至还远播至东南亚。照书上所说,小黑应该就是中华数千年农耕社会的产物。

且说小黑的长相,嘴尖短,额平坦,粽子脸,前耷耳,卷花尾,四腿细长,瘦骨嶙峋。小黑原本流浪在街头,经常出入我们小区觅食。我们在一个美丽的早晨邂逅,我觉得那不是偶遇,而是命中注定的邂逅。我們认真地确认过眼神,小黑便跟着我走过了整整一条街,扭扭捏捏地上楼,提心吊胆地来到我的陋室。

安顿、洗澡、喂食和熟悉新环境,经历了夜不能寐、呜咽与狂吠等很多过程,小黑总算在我家安顿了下来。动物医院的医生给小黑做完全套体检说:“你家这狗子大约一岁多,祝贺你,它很健康。”我听罢心喜。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我牵着小黑,心中荡漾激情,于是迈着四方步,拿腔拿调地哼起了苏轼的《密州出猎》:“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

小黑就这样成了我家的成员。它刚来时,晚上几点睡觉,早晨几点起床,我心里没底。后来我发现,它几点起床取决于我。我几十年没睡过懒觉,冬天五点起,夏天四点半。若是冬季,五点天还没亮,出门还得打手电;夏季就不同,四点半窗外已百鸟争鸣,偶尔还会听到早起的人那细碎的脚步声。

小黑见我起来,就会从草编的窝里爬出来,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再稀里哗啦地抖抖身子,然后跑到我跟前,抬起两条前腿搭在我身上,眼睛注视着我。我也赶紧回礼,弯腰伸手摸它的头,小黑顺势伸着鼻子在我脸上嗅一遍,如问早安。时间一长,我发现,小黑的作息时间竟然应和了我,睡觉和起床竟然都跟我一致了。

天有不测风云。夏季之晨乌云密布,冬季黎明阴霾满天,我有可能睡过头,但小黑不会。它会准时在黑暗中踏着小碎步“哒哒哒”地来到我床前。房间里没开灯,一片幽暗。但它的眼睛能穿透黑暗,看见我是醒着还是睡着。这让我极为惊讶,我甚至怀疑它能看见我躺在床上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那时,我若没醒,它绝不会叫醒我,而是凑上来聚精会神地端详我一会,再蹑手蹑脚地走开。若我醒了,它便不依不饶,竭尽全力拉,咬,撕,扯,拽,使出浑身解数折腾我起床。

有一次,我跟它玩装睡,该起床的时候赖着不起。小黑纳闷儿,就从窝里爬起来,“哒哒哒”地跑过来,我立即闭上眼睛。它走近我,小黑嘴几乎贴到我脸上,我能感觉到它的呼吸和目光。我故意屏气不动,过了几秒钟,它似乎相信了我是真睡,便又“哒哒哒”地回到窝里去了。

我听着它远去的声音,睁开眼,忽然心生愧疚:我怎能欺骗一个对自己如此虔敬的生灵?美国作家比尔斯说,虔敬,是人对上帝和狗对人类所怀有的情感。我想,小黑对我抱有一腔虔敬之情,殊不知,这正是人类对父母所怀有的情义啊。

德国动物学家布莱姆在《动物的生活》里说:“地球上没有任何一种动物,能像狗那样享有人类的尊敬、友谊和爱。”对这句话,在小黑成为家庭成员后,我更有深刻的领悟。这个世界,人狗之情何其玄妙!

自由之爱,情义就够

根据布莱姆考证,长得五大三粗的欧亚古人尼安德特人,早在两万年前便与狗开始打交道了。但那是人狗敌对,并非朋友,后来竟然不打不成交。

故事是这样的:狗与狼是近亲,为保命、果腹和领地,狗儿们成群结队地出没,去攻击其他动物和狩猎的人。而尼安德特人也因为保命、果腹和领地,与狗搏杀,甚至互食。那真是人狗关系的黑暗期。

有一次,尼安德特人在被打死的野狗窝巢旁边,发现一群狗崽儿。狗崽儿们尚未睁眼,吱吱轻叫,毛绒可爱。尼安德特人便将它们带回自己的山洞,狗崽儿很快便与猎人之家和睦相处。女人们给狗崽儿喂食骨头和剩菜,它们吃得津津有味。洞内篝火温暖,它们睡得舒适而安稳。

在旧石器时代,狗已经和人类一起生活

虔敬,是人对上帝和狗对人类所怀有的情感。

狗崽儿渐渐长大,将尼安德特人的山洞当成家,将他们的家人视为亲人,还帮助他们打猎捕食,看家护院。年复一年,狗儿们竟在此繁衍后代。从此,狗儿开始走入人类的生活。欧洲考古专家发现了旧石器时代的壁画,它所描绘的正是狗儿帮助人类狩猎的场景。在古代瑞士和爱尔兰的文献中,狗儿除了帮助人类狩猎之外,还帮助守护住宅及财产,甚至抵御外敌。

在原始阶段,狗儿当然不是因为爱上尼安德特人而与他们交往,而是因为人类山洞里的篝火和火上烤的肉骨头。但人狗日久生情是毫无疑问的。狗儿总能感觉到人类的目光,甚至可以在第一时间读懂我们面部表情一丝一毫的变化,所以,这场爱,注定细腻而精致。

我和小黑第一次在街头相遇时,它抬头望我的那一眼,激活了我的神经,使得我的体内释放出大量“催产素”,或曰“快乐荷尔蒙”。过去,我一直以为催产素是女人的专利,后来读了书才明白,原来男人也会分泌催产素。所以,假如我在与小黑相遇的那天去做尿检,结果一定证明我的催产素含量不低。因为,那时我的心中充满了与小黑相遇的快乐。

小黑对我是一见钟情。所谓一见钟情,就是自由之爱。而自由的爱是无条件的,想爱就爱了,也是全天下最纯粹的爱。小黑在跟我回家的时候,肯定没有考虑过它和我在血统和地位上的差异;不像在人的世界,我们经常处心积虑,往一泓美好的爱情碧水里,注入太多的世俗污秽。

狗与狗相爱皆为一见钟情,而在当代社会人与人就很难了。男女即使爱火焚心,也要自觉不自觉地搞上一堆条件,要不对不起祖宗八代。狗对狗就简单至极:你有情我有义,就足够了。

动了抢亲之念?

这个世界上,人不仅在血统上将同类分成三六九等,还将血统论强加给狗,将狗分成高低贵贱。最近几十年,国内养狗也开始崇洋媚外,人们大量引进国外犬,歧视和贬斥本地柴狗,很多纯种柴狗流浪街头饿病而死。社会非但救助不及时,反而将肇事的恶名归于柴犬。有些城镇,将它们列入禁养犬只的名单,而那些洋品种则堂而皇之地受到欢迎和保护。

这本无可厚非,但滑稽的是,很多所谓洋品种都起源于中国或者中国周边地区啊,比如说吉娃娃、松狮、秘鲁无毛犬等等。这些情形说明,人很自私,他们根本不顾及狗儿对“高贵”二字的理解和对爱的感受。

小黑没有种族之分,比如它就喜欢一只英国小母狗。那只小洋狗名叫爱丽丝,就住清水河对岸;我们两家的人、狗,常在中心街市相逢。爱丽丝年龄比小黑大几岁,身材却只有小黑一半大,浑身的毛呈棕白色,鼓泡眼,小尖嘴,立耳朵,肚子滚圆,尾小如猪。

一日相遇,两家人矜持一阵,之后驻足开聊,不胜欢畅。聊天之余,我转头一看,小黑与爱丽丝竟然开始摇尾传情,显然已有情义相投之意。我说什么来着,狗儿们都是一见钟情的,转眼间,它们已经从口鼻轻触转到闻遍全身。小黑作为雄性当然主动,此刻,它悄然绕到爱丽丝背后,小鼻子丝丝有声地进一步调情,爱丽丝则只转头不动身,享受着突如其来的爱情。

小黑没有种族之分,比如它就喜欢一只英国小母狗。

中华田园犬又称“柴狗”“土狗”,分布于长城以南、青藏高原以东的华夏中部低海拔地区

爱丽丝的女主人见我说话走神,也转过脸来,看见狗儿们相亲相爱的一幕,突然嗷地一声高叫,跳了起来。她晃動着一头白发,金丝边眼镜差点抖落在地,急切地对我说:“我们家爱丽丝可是英国种啊,让你家小黑快走开!”爱丽丝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话,立即就翻了脸,刚才的享受模样,转瞬间即变成了嫌弃和厌恶。它开始使劲躲闪小黑,屁屁上的小猪尾也藏到了主人的腿缝中去了。

但小黑却不开眼。不谙世俗的它,继续对爱丽丝穷追不舍,我怎么呵斥它都不听。就这样,爱丽丝吱吱地躲,小黑汪汪地追,老女人喊爱丽丝,我吼叫小黑……不一会,中心街市就聚集了很多行人驻足观望。老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这年头,两只狗儿也是戏啊!

人多眼杂,世事难料,我正想牵起绳子离开乱市,冷不防小黑一跃而起,直接扑在爱丽丝的背上,两只前爪用力往下一按,爱丽丝便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爱丽丝的女主人,见状惊声尖叫。叫声未落,我便赶忙上提小黑的脖套,但我的手再快,也不如小黑的嘴快。小黑一低头,便将爱丽丝的脖颈咬在嘴里。我提起小黑的脖套,小黑被我高高举起来,它嘴里叼着的爱丽丝也被高高地吊在了空中……我和爱丽丝主人忙活半天,才掰开小黑的嘴,将惊魂未定的爱丽丝解救下来。我赶忙道歉,带着小黑仓皇而逃。

我们一口气逃回家,但我并没有埋怨小黑,因为我觉得狗没错。狗与狗的爱情,只有狗狗懂,而人不懂,因为我们无知而又世故,若干涉爱情则更显得我们愚蠢。小黑睿智,判断准确,肯定认为爱丽丝是个不错的恋人,所以才打算洞房花烛,却被“丈母娘”搅了局。小黑盛怒之下出下策,一口咬住了爱丽丝脖子。

我想,也许小黑根本就不是撕咬爱丽丝,而是动了抢亲之念—想把爱丽丝叼回家成亲,可惜功亏一篑。你看,狗世界的情感就是这么直截了当,爱或不爱,见面的时候,脑海里火光一闪,瞬间决定。爱,则缠绵悱恻,电光激情;若不爱,表现就各有千秋了,要么冷眼侧目,要么威胁恐吓,甚至拳脚相加。

小黑现在长大了,吠叫之声气吞江河,一身的腱子肉,走路时一鼓一鼓地凸显出来。它常在旷野昂首挺立,而且是三腿立,一腿抬,左右顾盼,如京剧人物登台亮相。回到家,它攀上28楼的窗台,轻轻落座,俨然一位古希腊的哲学家,时而抬头举目远方,时而低头沉思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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