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色小镇”居民的本地居住意愿及影响因素研究
2020-07-21博士生丁慧平教授
唐 刚 博士生 丁慧平 教授
(北京交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 北京 100044)
问题提出与文献简述
“特色小镇”是近年来我国新型城镇化建设过程中出现的一种新模式。作为以特色产业为基础,通过优化环境、完善配套形成现代城镇体系的一种创新路径,具有承接农村人口转移、提高就业水平并改善人居环境的重要意义。当前,小城镇与大城市在就业、教育、医疗等各方面的资源水平仍存在差异,农民更倾向于进入大城市,甚至宁可在大城市务工,也不愿放弃农村户籍进入小城镇。而人口大量流向大城市,又将导致“大城市病”与“农村空心化”并存的局面——这是关系到新型城镇化进程能否顺利推进的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本文的目的,就是在“农村-城市”的二元框架中纳入以特色小镇为代表的“城镇”范畴,考察居民本地长期居住意愿的表现以及如何通过建设、发展特色小镇影响其长期居住意愿。
已有研究发现了大城市与小城镇对农村人口吸引力的差别,且其背后存在复杂的影响机制。但总的来看,以下方面还需要进一步深化。本文将聚焦于“特色小镇”——主要依托一个地区在产业特色、基础条件等方面的优势来吸引劳动就近转移并实现本地生活与就业(卓勇良,2016;王小章,2016)——期望通过对特色小镇居民本地生活意愿及其关键影响因素的深度考察,对城镇化进程中小城镇居民形成更为深入的认识,为建设契合城镇化趋势且满足当地居民生活就业诉求的“特色小镇”提供有益观点和政策依据。
表1 基于访谈的当地居民长期生活意愿维度归纳
维度提取及问卷设计:居住意愿与特色小镇建设
(一)当地居民长期生活意愿刻画
要通过建设特色小镇实现城镇化,促进小镇居民“安居乐业”是关键。居住意愿是一种主观的心理表现,受到各种个人特质和客观因素的影响,最终会转化为“住留”或“外迁”行为。特色小镇建设发展情况就属于客观因素的一部分。考察居住意愿,能够了解当前各种客观因素在与心理特质结合之后的潜在表现。但考察居民心理意愿会面临一个难题:在使用访谈、问卷等工具进行测度时,直接根据“是否愿意长期居住”的回答构建的二元显变量需要排除包括受访者个体特征在内的其他各种因素影响才能获得本文所关心的居住意愿测度结果。而要系统测度这些因素,将大大增加调查的难度。不过,本文的重点在于研究如何建设、发展特色小镇来强化居民的长期居住意愿,因此,可以将这一难以直接测度的内容作为潜变量,把着眼点放在当地居民对特色小镇各方面状况的认知上,先通过访谈调查归纳其背后的核心维度,再利用问卷收集的数据来进行影响机制刻画。
表2 问卷题项:当地居民长期生活意愿
表3 基于典型素材的特色小镇发展基础与建设特点归纳
表4 问卷题项:特色小镇发展基础与建设特点
为了达到上述研究目的,本文选择浙江、山西两个分别位于中国南方和北方的代表性省份,对其中各两个特色小镇进行调研,走访了16户当地居民。在访谈过程中,主要询问被访者长期在特色小镇当地居住、工作的意愿及其中的原因。在访谈资料整理过程中,先根据愿意、不愿意正反两方面描述分为(1)(2)两组,再对其中的具体要点进行归并,最后在两组间进行比较与合并,得到三个维度(见表1):经济状况(JJ)、生活品质(SH)和长期发展(FZ)。不难看出,三者都与居民对生活、就业与发展具有密切关系。根据上述过程提炼出的维度,本文设计了相应的题项,经过小范围研讨和修改后的结果如表2所示。所有题项均以5级李克特量表形式呈现,请受访者在“很同意”“同意”“不确定”“不同意”“很不同意”之间进行选择。
(二)特色小镇发展基础与建设特点
关于特色小镇的基础条件与建设举措,现有文献已经积累了大量资料,可以采用文本分析法对其加以汇总归并。本文以国家发改委牵头编写的《国家新型城镇化报告》《中国特色小镇发展报告》以及中国城镇化促进会编写的《中国特色小(城)镇发展报告》为基本素材来源,按照包含现实内容、叙述角度客观的要求,提取了特色小镇典型案例24个。在处理过程中,先选择2/3的案例,对其中的主要表述进行分析并归纳内容维度,然后利用剩余的11个案例进行对照补充,最后一共得到7个特色小镇发展基础与建设特点的描述维度作为影响因素,包括政府推动、产业基础、历史文化、周边条件、环境保护、基础设施和配套条件。典型表述及维度编号如表3所示。本文据此设计了相应的题项,经过小范围研讨和修改后的结果如表4所示。这些问题同样以5级李克特量表形式呈现。
表5 探索性因子分析:长期生活意愿
表6 探索性因子分析:特色小镇发展基础与建设特点
(三)探索性因子分析
初步问卷设计完成以后,本文通过微信群推送及调研地区现场填写等途径发放了100份问卷,最终得到回答完整的有效问卷97份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首先,利用SPSS对因变量“长期生活意愿”的10个题项进行因子分析,其KMO系数为0.803>0.5;Bartlett球形检验表明,近似χ2= 498.902,p<0.001,适合进行因子分析。基于主成分分析和最大方差法旋转后的成分矩阵如表5所示,可以看到,可提取3个因子——这3个因子的聚类结构与题项设计准则完全吻合,且这3个因子累积方差贡献率达到75.691%,具有很强的代表性。
再对20个自变量题项进行检验,KMO系数0.789>0.5,Bartlett球形检验表明,近似χ2=1049.159,p<0.001,适合进行因子分析。旋转后的成分矩阵如表6所示,可提取5个因子,累积方差贡献率达到70.104%。但是,5个因子的聚类结构与题项设计准则略有错位:原本独立设计为“基础设施(SS)”和“配套条件(PT)”,“产业基础(CY)”和“历史文化(LS)”在因子层面形成了合并。鉴于此,本文将合并后的因子分别命名为“设施配套(SP)”和“发展基础(JC)”。
理论机制与研究假设
政府推动。直观地,政府可以通过制定专门的引导政策促进特色小镇的产业发展(张蔚文,2016;卓勇良,2016)。由此假设:政府推动对于特色小镇当地的经济状况具有正向影响(H1-1)。同时,政府在人居环境改善方面也承担着重要责任(魏立华等,2015)。另外,地方在推进特色小镇建设的过程中积极争取政策支持,经常组织参观视察,也能产生改善环境景观及基础设施的作用,令当地居民受益。由此假设:政府推动对于当地生活品质具有正向影响(H1-2)。
表9 验证性因子分析:特色小镇发展基础与建设特点
表7 测量模型信度检验
表8 验证性因子分析:长期生活意愿
发展基础。大量文献都提到了特色小镇原有产业基础和历史文化积淀的重要性(席丽莎等,2018;王小章,2016),两者会对小镇特色产业当前和未来的发展产生影响;特色产业的选择必须充分考虑已有历史基础(陈宇飞,2017);并在挖掘小镇文化旅游元素的过程中凝练特色(成岳冲,2017)。由此假设:发展基础对于特色小镇的经济状况具有正向影响(H2-1)。进一步地,拥有较好产业基础的地区往往与更高的经济发展水平和居民生活质量形成耦合发展关系(宋伟轩等,2013)。同时,当代社会应更加注重人的精神生活质量(韩庆祥、王海滨,2019),而历史文化氛围有助于当地人文水平和生活品味的提升。由此假设:发展基础对于当地生活品质具有正向影响(H2-2)。
周边条件。小城镇与周边大城市的发展具有互动影响关系,这在人口流动方面表现得尤为突出(邵怀友、朱宇,2007);在新型城镇化要求大中小城市协调发展的背景下,两者间的互利共赢变得更为重要(孙斌栋等,2019)。由此假设:周边条件对特色小镇当地的经济状况具有正向影响(H3-1)。同时,大城市的服务功能对周边地区具有辐射效应(王利军、胡树华,2014),若周边大城市在医疗保障、高等教育、商业贸易等方面具有更优越的资源,则当地居民可以就近享受。由此假设:特色小镇周边大城市的发展条件对当地生活品质具有正向影响(H3-2)。
图1 特色小镇建设发展与居住意愿间的影响机制
表10 潜变量相关系数
表11 结构方程分析结果:模型检验
环境保护。改善生态环境是促进居民生活质量提升的重要方面(王光荣,2008)。近年来,各地越来越重视自然环境保护和污染治理。保障空气、饮水质量,减少粉尘、废气、噪音等有害物质排放,对于维护当地居民的健康生活具有重要意义。由此假设:环境保护对于当地生活品质具有正向影响(H4-1)。
设施配套。基础设施在城镇化中的作用毋庸置疑。对于小城镇而言,需要解决基础设施建设滞后的问题,强化基础设施对社会经济发展的支撑作用(赵鹏军、刘迪,2018)。由此假设:设施配套对于特色小镇的经济状况具有正向影响(H5-1)。同时,良好的基础教育和医疗条件是生活品质的重要构成(花亚州、刘昌平,2018)。由此假设:设施配套对于当地生活品质具有正向影响(H5-2)。另外,基础教育能够对个人未来的劳动就业及收入水平产生积极影响(花亚州、刘昌平,2018),进而构成人口空间聚集状态演变的重要原因(孟兆敏、潘鑫,2018)。由此假设:设施配套对特色小镇长期发展具有积极影响(H5-3)。
基于上述假设,可以得出如图1所示的模型结构。
假设检验:结构方程模型
本研究面向特色小镇居民发放纸质、电子问卷359份,回收有效问卷324份。在受访者中,57.4%为女性;30岁以下的占21.5%,30~50岁的占41.5%;受教育程度本科及以上的占31.2%。这一样本结构基本符合特色小镇居民的现有人口统计特征,具有代表性。
本文先采用计算Cronbach Alpha系数的方法检验测量模型的信度。Alpha系数越大,表示该变量的各个题项的相关性越大,即内部一致性程度越高。一般认为,信度系数的最小可接受的范围为 0.65~0.70;达到 0.70~0.80时信度良好,达到了 0.80~0.90 则信度非常好。从表7可以看出,因变量、自变量的Cronbach Alpha系数都达到了0.65以上,表明其内部一致性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模型的收敛效度可以通过验证性因子分析来检验。秉承前文探索性因子分析的技术路线,先利用SPSS对因变量的10个题项进行因子分析,KMO系数为0.817>0.5,Bartlett球形检验表明,近似χ2= 1663.505,p<0.001,适合进行因子分析;基于主成分分析和最大方差法旋转后的成分矩阵如表8所示,可以提取3个因子,因子聚类结构与题项设计准则完全吻合,且3个因子的累积方差贡献度达到76.684%。可见,因变量具有较好的收敛效度。
再对自变量的20个题项进行收敛效度检验。计算得到KMO系数为0.868>0.5,Bartlett球形检验表明,近似χ2=3024.988,p<0.001,适合进行因子分析;旋转后的成分矩阵如表9所示,可以提取5个因子,累积方差贡献率为66.325%,且因子聚类结构与基于探索性因子分析对潜变量合并后的题项设计准则保持一致。
表12 结构方程分析结果:估计结果
图2 结构方程模型分析结果
从上述成分矩阵中也可看出,各个题项在相应成分以外的得分都较低,表明测量工具具有一定的区分效度(或判别效度,Discriminant Validity)。后经AMOS拟合的结果表明,潜变量间相关系数也都较低(表10),进一步说明测量工具的区分效度能够达到分析要求。
使用Amos软件对图1所示的模型进行拟合,模型检验结果如表11中的“初始模型”一栏所示,估计结果如表12、图2中的“初始模型”一栏所示。可以看出,初始模型取得了较好的拟合度检验结果;但从估计结果看,部分影响路径并不显著。出现这一结果,综合考虑变量间关系和模型修正指标,本文删去了“政府推动→生活品质(H1-2)”和“发展基础→经济状况(H2-1)”两条路径后重新拟合了模型。新的结果如表11、12以及图2中的“修正模型”一栏所示。可以看到,修正后的模型在检验方面依然良好;同时,被保留的影响路径取得了较为显著的估计结果。
基于修正模型的检验结果,可以得到以下结论。首先,“政府推动”、“周边条件”以及“设施配套”对于特色小镇当地居民感知的经济状况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假设H1-1、H3-1和H5-1得到了验证。“发展基础”(H2-1)没有得到显著的回归结果,可能的原因在于其代表的历史文化和产业传承虽然对经济发展具有奠基作用,但对当前经济状况的增量影响不容易被感知。其次,“发展基础”、“周边条件”、“环境保护”以及“设施配套”会对当地居民的“生活品质”产生显著的积极影响,H2-2、H3-2、H4-1和H5-2得到了验证。“政府推动”(H1-2)的回归结果不显著,可能的原因在于政府政策的民生改善机制相对比较间接,不容易被感知。最后,包含基础教育等因素的“设施配套”对“长期发展”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验证了假设H5-3。
启示
应充分重视改善小镇当地在初等教育、卫生医疗以及基础设施等方面的条件,这既体现了小镇的经济条件水平,也直接影响着居民对于生活品质和家庭发展环境的感知;应注意小镇周边地区的自然环境保护与基础设施建设,完善与小镇当地的衔接与配合,彼此互补形成协同效应,共同促进小镇居民在当地“安居乐业”;特色小镇当地要继续深入挖掘当地的产业基础和文化特色,同时注重对自然环境的保护,以此提升本地居民对生活与工作环境的认同感;地方政府在关注本地产业经济发展的同时,也应从居民日常工作生活和家庭长期发展的实际情况出发,改善环境条件与基础设施,实现小镇居民全方面的感知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