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片莲叶都是不易的

肖建新

每一片莲叶都是不易的

在这，每一片莲叶都是不易的。

挤在天幕之下，密不透风。宛若游击队员，埋伏在紧张的芦苇丛中。

它们得用力突.围，才能把数千亩的方圆，举过头顶。

谁能揭开天幕？铺住天，盖住地，把中间的部分，适当调配给喧嚣的人世。

还要安排好雨水和露水的交班日志——每一片荷叶之中，都有无数的暗纹。每一条暗纹，都是时间隐藏_的路标。

烈日.向它比划着手势，昆虫修改着它的边框。

清风偷运它的体香，朗月暗睹它的芳容。

萤火虫们，带着自拍的头灯，看一滴露珠，如何收集夜晚的暮气。这一切，它心知肚明，又佯装不知。

它自然、清正、廉洁，把祖先的遗训，一节一节地背诵。

虽长期借用青蛙的口腔，来驱赶蚊虫和黑暗，却无力支付微薄的租金。

只好把数里的田埂，租给青蛙。也把众多的傍晚和午夜，送给它们。

这些绿袍隐士，其实是藕田的鼓手，也是大地古老的歌者。

每一片莲叶都是不易的。

这些受命于大地的托盘。它们在托举着什么？

是行云流水般的梦想，还是守护一方天地的苦心？

把导管深深置入大地的腹部，才能把托盘之上的阳光牵引到泥土的深处。

那是一条阳光细走的内部道路。有着祖传的口令和关卡。

须在黑色的合约上签上光斑初显的缀名？

当乌云来临，每一片荷叶都得挺直了腰杆。

它们用力卸下乌云的每一声呼啸，和那些藏在乌云里的闪电。

有时候，闪电会一手举着一片荷叶，一手伸进巴山巨大的阴影里。难道闪电想掏出两者的秘密？

当然，暴雨的箭头遇到荷叶，就遇到了柔韧的盾。

它们卸下了暴雨的戾气，也卸下了天地间的那些狂妄。

某夭，一望无际的莲叶边，成群的白鹤打扮成了道士的模样。

一句密语至今难忘：我们是遗传的画师，谁能铺开一张祖制的巨宣？

莲蓬

谁说黑暗中不能建造天堂！

谁说泥泞中不能放聲歌唱！

初生的莲蓬是大地手持的潮湿的麦克风。

它要让大地的喉咙响亮百倍。

它要让平民的日子响亮百倍。

村庄因此激动了。它架在树干上的高音喇叭已经沉默多年。

但此时不一样，每一片莲地里都有无数的扩音设备。

大地的心跳加速了。它吹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颤音。

渐渐地，莲蓬成了带着地气的印头。

如同一方小小的诸侯，握紧大地赐予它扬名的印章。关键是，它给谁的命运盖下了赞美的溢词，肯定了它们的旅程？

刚刚张眼的莲子好生惊奇：不知有多少人，穿着宋衣行走在岁月的截面上。

或在月光的掩护下，绘制面具上的罗纹。

作为掌印者，它手里究竟掌握了多少大地的秘密？

成熟的莲蓬，最终成为大地的听诊器。

它听出了大地的心脉，也听出了世间的杂音。

那些说方言的莲子，渐渐臻熟于消炎去火的处方，仿佛就坐于小诊所中的郎中。

每一枚莲子里，都有一颗佛形的心，都有一座可以耳悟的殿堂。

每一枚莲子里，都有一枚翠绿的芽，都有一种纯粹的生长。即便是死去，也保持着生长时的姿势。

这难道是长生不老的法术？

坐在盛开的莲座上，传授天意，或采集苦难。

每一枚莲子里，都有一丝让人回味的苦。

是要制作人间疾苦的卡片吗？还是要给时间做一个修正的版本？

莲地里，两个年轻人正在寻找藕箭的路标。正午的.阳光跃过他们的脊背。

旁边的莲叶上，两只蜻蜓排练着双人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