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的你,如此美丽
2020-07-20
策划_ 本刊编辑部 统筹_ 钱梦佳 朱诗琪
学生记者_ 杨 淼 冯勇勇
如果问你,最想拥有一项怎样的能力?你会回答什么呢?
或许是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无穷无尽的创造力,又或许是超群的社交能力……
但如果换个问法,当你孤身流落在一个荒岛上时,最想拥有怎样的能力呢?
这时,第一时间跳入你脑海的词很大概率会是——劳动能力!毕竟在荒岛上,只有像鲁滨孙那样掌握真正的劳动能力,才有生存下去的底气和希望。
当然现在我们不在荒岛上,纯粹依靠体力的劳动看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不过真的是这样吗?当你发现身边有人会种地、会做木工、会修理电器,甚至会建造房子时,是不是感觉TA好像一下子变得耀眼夺目了!
劳动究竟能给予你怎样的加分呢?
她的眼里有星星
穆 晏
第一次认真地注意到我的前桌,是因为一次班会课。
那堂课的主题是“做一个手工”,从题目布置下来到班会课前的那一个星期,大家都很兴奋地讨论着可以做什么,但真的去问对方做了什么,对方又一脸神秘什么都不说。我们小组讨论的时候,前桌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的刘海有些长,遮住了眼睛,看不出表情,也没说什么话。她一直是这样安静的性子,小组聊天永远是三缺一,于是也没有人去问她。
当老师走进教室,问道“谁愿意上来第一个展示?”时,压抑了一个星期的激动情绪瞬间爆发,大家纷纷互相用眼神示意,谁先?谁先?当然不能做第一个,我要观摩一下,这是个策略。
现在已经不太记得其他人展示的作品是什么了,大概和我折的兔子是差不多的水平。轮到她了,她拎了一个袋子走到讲台上,从里面拿出来一件短袖。“原来她也是在衣服上手绘呀,哎呀,我们俩撞创意了!”不知道从哪传来了一声懊悔的嘟囔。“这件短袖,是我拿家里多余的布料裁剪,再用缝纫机缝出来的,缝得不是很好……”什么?那一瞬间,我感觉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她轻柔的声音在嘈杂的教室里竟显得铿锵有力。
接着,她拿出了第二件,笑着说:“所以我又做了第二件,这件我比较满意。”那并不是一件普通的白色短袖,在衣服正面還有装饰,她裁剪了两片深褐色的布,将它们靠外的那一面缝在短袖上,靠里的那一面打出一些有规则的洞,并拿绳子按照绑鞋带的方式串了起来。前桌拿起绳子,一边向我们演示如何调整鞋带松紧,一边耐心地跟我们解释,这样穿起来会是两种不太一样的风格。
同学们在下面起哄,怂恿她穿上展示。她犹豫了一会儿同意了,拿着衣服去了厕所。回来的时候,全班不约而同发出了“哇”的感叹,衣服的剪裁很合身,立体鞋带的设计也非常夺人眼球,就像是从商店买来的一样。她因为害羞而有点脸红,但依然大大方方地绕着教室走了一圈。我第一次这样认真地注视她,居然透过她的刘海,看到了她眼底的光。
下课后,破天荒地,她的位子旁边围满了人,大家叽叽喳喳问东问西,得知她因为时间有限只能做简单的短袖,如果有充足的时间,还可以做更复杂的衣服的时候,大家满眼都是钦佩。
她在我心中,从默默无闻的前桌,一举跃升为班里鼎鼎有名的“服装设计师”。借着地理位置的优势,我最先拜了师,还去她家体验了一把当“设计师”的感觉。后来运动会要制作班服,我们也第一个想到了找她来帮忙出主意。
我忘了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把头发整把扎起来的,只记得从那以后,我一直能在她眼中看到闪光的星星。
能干,但不能乱干
阿 浪
在我上职业高中那会儿,尽管学校对学生携带手机是明令禁止的,但半个学期不到同学们还是人手一台。有了手机,充电成了最大的难题:学校早请人将宿舍里的插座给处理了,插上插头根本没电。
不过即便学校机关算尽,仍有厉害的学生见招拆招。比如睡我上铺的同学袁大头,他自小便跟着父母做生意,帮着干家务,能干不少活,其中就包括机电维修。
周日下午,大头一来到宿舍,便去走廊把本楼层的电闸给关了。回来后拿出一把一字螺丝刀,沿着插座面板和墙壁间的缝隙轻轻插入一撬,就把面板撬了起来。
面板里头两枚小小的螺丝钉将插座与墙壁嵌连在一起。大头用螺丝刀对准左边的螺丝钉转个两三圈,便使插座整个儿脱离墙壁,只剩墙内的三根电线像三条脖子似的与它拴连着。左边的是零线,右边的是火线,中间那条是接地线。大头看了看,火线被剪断了,难怪供不上电。
他从书包里取出试电笔和剥线钳。用试电笔测了测火线,确保它不带电后便大胆地拿剥线钳将火线的皮管剥下,露出一小截铜丝。大头把铜丝固定在保护器上的相应位置,再将插座、面板一一安回墙上。一切完毕后,他从兜里掏出手机和充电器,插上一试却没反应。正感到纳闷时,他想起本楼层的电闸刚被自己关了。开启后,回寝室一看,插座正源源不断地给手机供电。
当他把这秘密讲出来后,同学们一下子都懵住了:我们读的是职高,学的是汽修,这些基本的电力知识在课堂上也都学过,却没人想到动手去修理。我们哀叹着“充电不自由”,却忘了动手才是解决问题的钥匙。平时默不作声的袁大头,在那一天成了焦点,大家都学着他的样子修理了各自寝室的电线。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一天,值周老师到宿舍巡查,门一开便看见有人捧着手机玩,手机端口的充电线就像一条长长的尾巴连接着墙上的插座。还没等老师发问,那同学就招了:“老师我错了,这电是袁大头先接起来的!”
这下可好,我们的插座再一次被维修工剪断,而大头更是倒霉,学校责令其写下2000字检讨书当众朗读。这还不算,本来这学期要评奖学金了,班主任刚写上他的名字准备上报,也因此划掉了。丢了奖学金的大头无比懊悔,但也只能仰天长叹一声:“唉,能干,但不能乱干啊!”(小编提醒:我们提倡用劳动解决问题,但在校园内的违纪行为并不提倡,这会影响你的正常学习与生活。)
不过,后来听说,大头职高毕业考上大学后,凭借出色的动手能力在学校成立了机修社,除了帮助学校维修设备,还带领社员接到了校外不少机修的活,参加了许多技能大赛和创业项目,攒下了一笔不少的创业基金。这份动手能力终究帮助他在成长路上走得更顺利、更出彩。
梦想改造家
采写_夏 堇
据我所知,棵棵的“改造之路”是从大学开始的,彼时她只是个景观设计专业的学生,还不能徒手扛起50斤的化肥,当然更不会建房子。
老师布置了一个“后工业景观”的课题,通过景观改造的方法让工业废弃物被重复利用,焕发生机。其他人纷纷选择了做偏向学术的设计或浇灌系统,棵棵却把目光瞄准了学校艺术楼前的废地,她打算进行一次试验,利用工业废物把那片杂草丛生的土地改造成一个景观公园。
另外3个女生和1个男生加入了进来,但大家依旧低估了这项任务的难度系数,废地太荒芜,一连几天大家干的活都是锄草、翻地、捡草根。男生人数少,要干的活又多,棵棵因为动手能力强,便成了女汉子般的存在,撒营养物、搬砖、挖水池,带领其他人种花草、捡“工业破烂”,用她的话说,那段时间自己既像“包工头”,又像“拾荒者”。
几天前的棵棵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本来是一个安静坐在教室里画设计图的学生,现在却天天穿着脏兮兮的棉袄,戴着一双劳保手套干徒手种花、挖水池这样的“重劳动”,而且竟然干得还不错!
一个月后,废地摇身一变,呈现出“市政花园”的样貌,里面还藏着一个个用工业废弃物改造的小惊喜——原本装电器设备的木箱子里开满了花,一扇破旧的铁门在花园里成了最亮眼的装饰品……而在这个项目里,被成功改造的除了废地,还有棵棵,她第一次发现“劳动是如此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棵棵有了一个终极愿望——当一名不一样的梦想改造家。
从展会上搭建策展台到打造“屋顶农场”时徒手扛起50斤的化肥,棵棵越来越迷上“重劳动”带来的愉悦感,甚至有了“造房子”的想法。
将一间位于杭州大马弄的破旧老屋改造成充满人情味的民宿,听起来很美好,但真正做起来才知道是大写的“难”。就像巷子口的阿姨们吐槽的那样:“小姑娘,造房子可不是过家家!”“年轻人就是脑子热,过几天就干不了的。”
原本带着画好的设计图准备大干一番的棵棵很快发现,自己的设计标准太个性化,工人师傅不是理解不了,就是理解出现偏差。比如卫生间要砌的一面墙被泥工师傅整整偏移了2米,直接把浴室给砌没了。师傅不愿意敲掉墙面重新砌,为了赶工期,棵棵决定撸起袖子自己干。她先在百度搜索“如何砌墙”“砌墙需要的材料”,然后跑到建材店买材料,顺便和老板确认了从网上查到的砌墙步骤,如何打水泥,如何定点。回来后一咬牙便把墙面全部敲掉,开始砌墙。不知道砌了多少个小时,施工工地没法接电,天黑得实在看不清了,她就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继续砌……
后来,当棵棵指着自己砌的墙和泥工师傅砌的墙,问木工师傅,她砌得怎么样时,他们都没看出差别,说砌得挺好的。那一瞬间棵棵骄傲极了,砌墙那天一边举着酸胀的手臂一边骂自己找罪受的苦闷,全都化为了兴奋。她想着以后如果请不到工人可以自己上,更感觉自己好像又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再后来,棵棵成了跟在木工、油漆、粉刷师傅后面最勤快的“小工”,有的师傅赶着回家过年,就把最难的一部分做完,留下工具,放心地交给棵棵继续做。有一段时间,每天早上棵棵都会蹲在巷子口锯木板,走过的阿姨们会好奇地看一眼,发现棵棵什么都能干一些之后,几乎把老屋当成了街坊邻居的维修站,这个把家里的砧板拿过来让锯一下,那个把家里的盒子拿过来让棵棵用木工胶水粘粘。还有的看了棵棵改造的老屋后,偷偷问她:“你可不可以把我家的房子也改造一下,价格怎么算呀?”棵棵记得那是一开始疯狂吐槽她的阿姨,她笑了笑,心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自信和成就感。
我问棵棵:“你有想过自己如果不愿意干这样的体力劳动,你的人生会有什么变化吗?”她告诉我,她没有过这样的设想,但觉得肯定不会像现在一样精彩,更不会像现在一样舒服,“不管这个事情有多难多累,只要把它完成了,就是我觉得舒服的状态”。
我想从另一个角度告诉你:
体力劳动的意义
文_韩大爷的杂货铺
东晋时期有位名将叫陶侃,老了以后罢官闲居,却每天总想“搞点事情”。实在找不到事做,他就在清晨把100块砖从屋里搬到屋外,傍晚时再把这100块砖从屋外搬回屋里。别人问他为什么,他说胳膊、腿不能太安逸,太安逸容易出问题。
无独有偶。中国台湾有位女作家叫三毛。她经历过一段特别悲伤的生命时期。那段日子,她感到生命是停顿而麻木的,再加上身边无人陪伴,整个人都快蜷缩到深渊里去了。
那她是怎么走出来的呢?答案竟是种菜。由翻土开始,一点点跟着农业参考书学习,足足三年,每天从早干到晚,流血又流汗。然后在某个黄昏,她突然不自觉地哼起歌来,这才感到周身通畅,放下锄头大哭。自那时起,每当憋闷失意,她就去做木工、修汽车、刷墙、推土,用劳动来疏导自己。
我自己也有类似的体验。本是农家出身,由于工作原因搬到城里。故乡人说:这孩子真出息,逃出大山千万别回来。可我每得空时,总忍不住往回奔,脚一踩在田间地头,感觉就像充电。跟着父亲挥舞镰刀,割几垄玉米,更是身心通透,止不住地开心。
这么多违反常识的“怪事”放到一起,原因只有三个字:生命力。正如美学大师朱光潜所说:“人是动物,基本性不外乎动。而愁生于郁,解愁的方法在泄。”我想,通过动,找回人与物、人与自然的联结感,泄掉过多精神活动所凝结的郁气,进而找回生命力,是体力劳动送给我们的一份神秘大礼。
其实,人类向来有从体力活动中汲取生命力的传统。现代人所秉持的现代文明,只有300年左右。而农业文明有多久呢?至少1万年。在此之前,我们的祖先更是经历过数百万年的狩猎采集时期。每天跑跳攀爬,刀耕火种,人类最熟悉的生活方式便是采摘耕耘。生活方式的大扭转,作为一种新近事物,带来的不止是大脑的过载与肢体的“瘫痪”,还有各种失配性疾病,以及来自基因的不适应感。
所以,你看人只有多动动手脚,直立在地球上才更有底气。
脑力劳动往往抽象,当思绪一直飘荡在半空的你感到精神无处安放,灵魂亦空虚,不妨动动手,种种花,下下厨。它們会帮你一次又一次地将抽象的生活拉回“具体”。而这,正是体力劳动不只是劳动的意义。
2020年03月26日,中共中央、国务院近日印发了《关于全面加强新时代大中小学劳动教育的意见》,提出要设置劳动教育课程,将劳动教育纳入中小学国家课程方案和职业院校、普通高等学校人才培养方案,根据各学科特点,在大中小学设立劳动必修课程,系统加强劳动教育,促进学生形成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