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下生根,向上昂扬
2020-07-18旧时锦
旧时锦
到外地上大学前,我去探望了奶奶,她将三粒芝麻大小的黑色种子用塑料袋封好,几乎是硬塞进了我的包里。来到学校后,我把收到种子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继续投入到查找专业资料中。
我生长在高考大省,走出考场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的成绩只能读一所一本大学的边缘专业。在收到录取通知书前,我的目标就不是“学有所成”,而是在大二时摆脱眼前的专业,转去学校最火爆的王牌专业度过余下三年。在去往大学的路上,我在心里跟着列车的节奏宣誓,要弥补昔日三年未能达到的高度。
想起这几粒种子的机缘,大抵是因为孤寂。学校规定只有专业课成绩足够优秀的学生才能转专业,全校想转到热门专业的学生,名字能铺满几张A4纸,而转专业的名额有限。我像是又经历了一遍高三,在图书馆待的时间比在寝室还多,咖啡和茶混着当水喝,马不停蹄地行走在路上。
同寝室的女生都是本专业的同学,她们知道我有意向转专业,加上我总是“单打独斗”,便少有和我建立友情的机会。因为活动,我认识了其他系的一些同学,但和他们的交往也是淡淡的。
我经历了有生以来最复杂的心态变化:早晨醒来时希望时间过得慢些,好让我能多看几页书;沐浴着星光从图书馆出来时,我又祈祷指针可以加快速度,让最后的结果快点揭晓。
找换季衣服的时候,我从箱子里翻出了装有罗勒种子的塑料袋,抱着“有区别于人类的生灵陪伴,书大概会更好懂一些”的心态,我以外卖餐盒为花盆,种下了属于自己的绿植。
奶奶知道罗勒的名字还是因为我,我最早接触它是在漫画中。我不止一次希望青春要像罗勒、像热血的主角们一样,四季都看起来热热闹闹的。然而我的年华被铅字墨水给填满了,不存在热闹。倒是奶奶记得我的话,买回罗勒种子精心打理,这才得了新种子赠予我。
变化似种子在黑暗的土壤中探索,总是潜移默化的。以植物为媒介,我和寝室的女生打开了聊天的匣子,她们称我为“小清新”,我开玩笑地回答自己只是“伪清新”。
我摸清了它的性格,假如将罗勒拟人化,它应该是急性子但又不服输的少年,“清新”这个词是和它不沾边的。
在一簇又一簇的火花中,我如愿换了专业。然而换专业仅仅是一本大部头著作的开篇,进了新专业的课堂,我方知自学和旁听得到的东西是那么的浅显狭隘。
挫败感如洪水般向我袭来,我时常对着罗勒发呆,盯着它顶上新生的嫩芽,在脑海中一遍遍强调:只要愿意,生命就可以蓬勃得张牙舞爪。
又一季,我收到了奶奶做的罗勒酱,打开盖子,罗勒独特的甜辣味和浓浓的坚果香充斥着整个寝室。这瓶酱在无數个深夜,安抚了我们饥肠辘辘的胃。几句朋友间的插科打诨,几份滋味不同的食物,让我找回了精神和状态。打开复习资料,困倦没有再来敲门打扰,不知不觉居然看到了凌晨,趴在桌上小憩了一会儿,闹钟一响,洗把脸就进了考场。凭着这股势头,我仿佛坐上时光机回到了儿时。那时的我可以抱着好奇心去观察全新的、陌生的世界,透过万花筒去欣赏云和天,奶奶在旁边择菜,时不时回答我天马行空的问题。
大概,这就是我一厢情愿赋予罗勒少年感和一往无前的冲劲的根据吧。
我和罗勒拧成了命运共同体。“人意外地很顽强”,罗勒也一样,它的存在恰恰是为了提醒我:身而为人,不要因为孤独而遗忘珍贵的闪光。纵然它们如萤火虫般奔散在血液里,散发着微弱的光,却仍顽强地在身体里周而往复。
我学着奶奶的样子,去捕捉细微点滴来回报家人、朋友。我在畏惧过的土地上昂起头颅,闭上双眼去感受从树叶间漏下来的光。接触新事物时手指难免会被蒺藜刺伤,但我却乐在其中。我捧着我的罗勒,别致又真实。